通知完政事堂,潘美本準備直接趕往陳尚書府,卻不料收到同明殿傳來的壞消息。


    殿前司副都指揮使劉守忠帶人趕到同明殿!


    潘美匆匆趕過去,路上遇到劉守忠派去“請”兩府宰相的人手,直接令人綁了拉走。


    一路上調兵遣將,等潘美抵達同明殿時,同明殿已被團團圍住,內外兩撥人馬持械對峙。


    “潘仲詢!”


    見到潘美,劉守忠禁不住高喊一聲。


    “你欲造反乎!”


    潘美站到軍漢前頭,理直氣壯:“有賊人偷了天雷軍的炸藥,尚書令已然遭到襲擊,為天下計,某自要派人保護官家。”


    “我既已到此,你又為何派兵圍住此處?”


    “我信不過你。”潘美十分誠懇,“身為佐貳官,未得上官命令擅自帶兵入宮,你叫我如何信你?”


    “劉將軍是得了我的命令。”


    一個聲音從殿內傳出。


    緊接著,趙德昭走出殿門。


    “陛下!”


    劉守忠連忙站到趙德昭身前。


    “此處危險,還請陛下進殿。”


    “無妨。”


    趙德昭抬手攔住劉守忠,繞過他走到前頭,站定後掃視一幹軍漢,之後將目光放到潘美身上。


    “我相信潘卿的忠心。”


    這話一出,所有目光都集中到潘美身上。


    潘美聽了,心中猶豫該以怎樣的態度來應對。


    隻是當下局勢由不得他拖延,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


    他微微躬身抱拳:“得官家信重,乃臣之幸也。然尚書令遇襲後頭一道命令就是叫臣保護官家,若是官家有事,臣雖百死亦不可贖!”


    他這番姿態,直接叫底下軍漢明白無需行禮。


    尤其提供了包圍同明殿的法理——尚書令的安排!


    而且尚書令雖然遇襲,卻沒事!


    這很重要。


    趙德昭沉默一陣,再開口時,嗓音都有些變化:“尚書……陳師何在?”


    “尚書令已歸家養傷。”


    潘美說完這句,不給天子繼續掰扯的機會,把目光移向劉守忠:“官家這邊無需擔心,劉將軍自去旁處巡視罷。”


    “劉將軍留在此處便可。”


    趙德昭開口阻攔。


    潘美移迴目光,君臣對視一陣,潘美拱手道:“既如此,臣便不打擾陛下了。”


    言畢,他轉身吩咐:“保護好同明殿,不可叫任何一個可疑人物進出!”


    之後向趙德昭告罪一聲,留下親信坐鎮,徑自快步離開。


    ……


    潘美在應天門遇到一直等候在那的近衛司文書。


    朱憲已經把都指揮使包牯牛軟禁起來了,整個近衛司在他的指揮下封鎖全城,如果沒有人持著手令帶路,潘美想從皇宮趕到陳府有些困難。


    不過正如殿前司這邊波折不斷,近衛司這裏也不是一帆風順。


    剛開始警戒的時候包牯牛是同意的,後來突然要封城,包牯牛第一個反對,最後朱憲不得不強製取消包牯牛的指揮權。


    之後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以及殿前司一些不怎麽聽從潘美號令的校尉,想要衝擊近衛司。


    朱憲一麵調人鎮壓,一麵親自跑過去同各處將領交流。


    就在潘美趕到同明殿的時候,朱憲收到有一夥兵馬占據武庫的消息,又連忙帶人去處理。


    不知道現在武庫那邊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坐在馬車上,潘美一會想到皇宮內的情況,一會擔心皇宮外的情況。


    等到親隨提醒陳府到了,他才迴過神來。


    潘美是來得最遲的一批,他坐下之後,就隻剩朱憲等還在忙活的將領沒來了。


    簡單處理傷口更換衣服的陳佑坐在客廳首位上,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那仍在滲血的傷口。


    “朱憲估摸著有得忙。”


    見人到的差不多,陳佑開口了。


    即便方才險死還生,他現在依然平靜,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皇宮內現在是什麽情況?”


    第一條問的就是潘美。


    潘美連忙道:“我已安排人手控製各處衙門以及同明殿。不過劉守忠帶人進了同明殿,有天子作保,我未能驅逐他。”


    “嗯。”陳佑點點頭,“方才朱憲派人來,洛陽城內基本平穩,隻是各處兵馬大都在觀望。”


    如果這時候強硬一點把天子宰了,陳佑付出一些兵權財權上的代價,篡位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這一次的爆炸,叫我等謀劃盡付東流。”


    陳佑這麽說著,環視屋內眾人。


    所有人都是一副嚴肅的神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所在。


    “但這也叫我們看清了,幾個人支持我們,幾個人反對我們。”


    少數武將奮起反抗,大多數都還是兩不相幫。


    畢竟周國立國不久,且這十年證明陳佑秉政似乎還不錯的樣子。


    隻可惜,陳佑埋下的炸彈即將引爆,而且事到如今,他自己想拆都十分困難。


    否則,趁機而上也不是不可以。


    “我預備借此機會直接退出。”


    “相公不可!”


    “山長!”


    不出意外,一連串的勸阻聲。


    陳佑示意眾人安靜,一一迴應他們的目光,然後才解釋:“經此一事,天子除我之心甚堅。若我不死,則天子不安。”


    “相公既知,何不如……”


    話未說完,但在座眾人都知道剩下的那半句話是什麽。


    陳佑聞言,笑著搖頭:“若是如此,則我必要安撫坐視之將領,爾等又何處之,中樞又何處之?若今日議諸臣封王,則彼等擁兵之將先於中樞宰執之臣,爾等以為如何?”


    眾皆默然。


    陳佑繼續道:“此時退,是為日後進。爾等明日之尊貴當勝於今日,爾等子孫之福蔭,也當甚於今日。”


    劉熙古等人聞言振奮起來。


    為什麽願意跟著陳佑走?


    除了青史留名的政治理想,剩下的不就是封侯拜相福蔭子孫嗎?


    “今日天下尚且安穩,百姓也好,文武也罷,有我無我沒甚兩樣。且就某些人來說,若我不在,更是舒適。所以坐視,因我等勢大也!但有時機,焉知彼等不會禍亂朝政乎?


    “故,某欲退而觀天下亂,待明日,掃蕩群邪,重還清明!”


    以上半真半假,但不妨礙陳佑說得真誠。


    顯然屋內眾人也都信了。


    汪弘洋第一個開口:“若如此,定要叫天子有所顧忌不敢動武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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