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彥仔仔細細解釋一通,趙德昭終於明白兩府諸人爭得是什麽。


    趙德昭為了知道哪些人可信,研究過京城裏這些將領的立場派係,對陳佑安排親信執掌北城近衛司並沒有太多想法。


    故而看到王彥川想要把李克榕排擠出去,他有些懷疑王彥川的用心。


    但是,王彥川提議的讓宋延渥掌禁軍,的確叫他心動了。


    讓宋氏外戚牽製盧氏外戚,然後逐漸削弱盧氏外戚實力,阻止盧太後影響外朝。


    完美的計劃!


    趙德昭有些興奮,待何德彥住口不言,他立刻問道:“何卿以為宋延渥可掌北城近衛司乎?”


    沒料到他會這麽問,何德彥猶豫一下才謹慎迴答:“迴官家的話,臣以為雲帥可掌近衛。然李克榕調任雲中,似有不妥。”


    聽前半句,趙德昭微微點頭,聽到後半句,他立刻緊張起來:“卿且詳說!”


    何德彥再次一禮後,沉穩說道:“北疆共有七個置製使司,其中銀綏、範陽兩使已與陳平章關係匪淺,若是李克榕再調去雲中,則陳係將領得掌北疆近半禁軍。”


    說著,他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趙德昭,繼續道:“且邊疆之地戰亂不休,軍兵將校易得功勞,雲帥此前就依靠與契丹交戰勝之而大量提拔親信,李克榕在京中,不好培植羽翼。”


    他這話一出,立刻叫趙德昭緊張起來。


    不是緊張李克榕,而是緊張宋延渥!


    仔細想了想,趙德昭開口問道:“何卿以為,叫宋延渥入樞府掌一司可行?”


    何德彥做深思狀,然後才緩緩點頭:“官家安排頗為恰當。”


    ……


    “進樞密院麽?”


    陳佑聽了,不由皺眉思忖。


    過了一陣,他抓過一張紙揮筆寫了一段話,一邊晾幹一邊拉鈴喊人。


    很快,主事陳省華走了進來:“相公。”


    陳佑將紙張對折疊好交給陳省華:“送給巴相公,帶迴他的意見。”


    陳省華接過紙張快速離去。


    何德彥坐在邊上,看陳省華匆匆來匆匆去,不免有些感慨。


    他身為拾遺,沒有兼職的情況下,隻能呆在官衙消磨時間等待官家召見。


    得官家看重的話,偶爾能參與謀劃軍國政務——雖然相權勢大導致天子不怎麽處理政務。


    而陳省華卻是跟在首相身邊處理公文奏章,不說能學到什麽,單是從公文奏章中了解的種種信息,就足以讓他未來能發展得更好了。


    當然要是天子大權在握,拾遺比中書省的主事不知要好到哪裏去!


    好歹何德彥還記著在什麽地方,他收迴發散的思維,凝神等著陳佑吩咐。


    “我若要罷免王彥川,可行否?”


    何德彥聞言一驚,他立刻道:“不可!”


    “哦?為何?”


    陳佑筆下不停,一麵寫字一麵出聲詢問。


    “自十一月朔日朝起,官家就憂慮相公勢大難製,若再強硬罷免王相公,官家必定不安!”


    “是麽。”


    陳佑輕歎一聲。


    何德彥不再說話。


    一時間屋內隻剩下筆毫在紙張上滑動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陳省華迴來了。


    “巴慶安怎麽說?”


    “巴相公說但憑相公做主。”


    “嗬!”


    陳佑搖頭輕笑一聲,繼續把手上文字寫完。


    放下毛筆,起身從身後書架上抽出一份奏章,翻開確認後擺到桌上示意陳省華拿走:“送去稅務監。”


    陳省華再次離開。


    重新坐下的陳佑看向何德彥。


    沉默一陣,緩緩道:“我是不在意這些事的。隻是很多時候身不由己。”【1】


    何德彥靜靜聽著。


    “你把這份條陳帶去給官家。”


    陳佑指點著他剛剛寫完的幾張紙。


    “直言我欲罷免王鬆嶺。”


    他都這麽說了,何德彥無法再勸,隻得答應下來。


    雖然陳佑的條陳隻是簡單疊起來,但何德彥沒有看。


    快步來到同明殿,通傳進門,殿內已經有一人正在說話。


    是左補闕馬如風。


    “……朝廷選士,是為觀其才技而用之,庶使田野無遺逸,而朝廷多君子爾。如今科舉,諸多雜科,不考經義,不觀文才,隻求術數律令等雜學,朝堂百官,盡皆碌碌然逐利也!”


    何德彥一進門,就聽到馬如風在批評現在的科舉製度。


    還是興國以來的變化。


    興國初,平章事陳佑提出“行政官員”和“技術官員”的概念。


    原本大家以為隻是把清濁官換了一個名詞,誰知道他是生造了兩個概念。


    按照陳佑的說法,禮樂、律令、醫藥、將作等這些具體而微的事項,都應該由專業的技術官員負責具體執行,這些部門內部行政官員的任務就是協調資源保證技術官員能夠順利實踐。


    當然說歸說,要完美實現這樣的製度十分困難。


    但隻要大家接受這個概念,認為這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就好辦了。


    於是科舉再次改革,除了進士科外,就隻剩下經籍、算、法、醫、工、理等六科。


    經籍、算、法也就罷了,以前就有。


    醫也勉強,比較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懸壺濟世總歸也是當世大賢。


    新設立的工、理兩科,直接叫一幹官員怒斥陳佑純粹是為了給自己學生開後門。


    吵了兩個多月,各項細則確定。


    確認隻有進士科才有狀元這個稱號,其餘諸科隻能叫頭名。


    同時規定進士科狀元直接授七品實職。之後包括進士科在內諸科分為一甲及第、二甲及第、三甲出身、同出身四等。


    二甲以上的進士授官在中樞觀政,諸科直接按照科目分到各處官衙;三甲進士分配各縣為主貳官,諸科依然按照科目分配給州縣諸衙門;同出身的進士和諸科,全都要參加禮部考核才能授官,諸科還要加一個擬分配部門的考核。


    總得來說,諸科比進士名頭上依然差一頭,而且前路狹窄。


    如此才叫咋唿的官員學子們平靜下來。


    畢竟除了科目改了,和以前的差別並不大,甚至狀元授官還比以前高,咱們的陳平章想在諸科上照顧他的學生就照顧吧!


    何德彥不明白,馬如風這時候突然又提起科舉是要幹什麽。


    行禮將陳佑的條陳遞上去,然後恭謹坐下。


    隻不過趙德昭現在精力都在科舉上麵,沒有立刻翻看條陳,而是問何德彥:“何卿前些日子考察學政,對科舉可有看法?”


    何德彥本不欲摻和馬如風的事情,但既然天子問了,不妨礙他給馬如風添點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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