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除了陳佑,就隻有竇少華、王彥川、趙普、胡承約、劉熙古五人。


    沉默一陣,趙普見無人說話,他當先開口:“我覺得濠州、泗洲、壽州都該換掉,穎、徐、楚可以視考課結果而定。”


    壽州舒壽君和陳佑算是故交,也是刑部冉益謙的舊友。


    這件事別人不一定知道,但身為吏部尚書的趙普不可能不了解。


    劉熙古瞅了一眼趙普,目光轉向陳佑。


    說實話,舒壽君在這次災情中的所作所為還算過得去。唯一一點錯處就是沒有及時上奏中樞。


    這種行為很不好。


    尤其是糧價上漲這種事關國計民生的事情,連諜報司都知道該報知中樞,偏偏沿淮幾個州每一個上奏的!


    如果各地官員都這麽幹,中樞將變成瞎子。


    是以,聽到趙普的話,陳佑沉聲道:“濠泗等州主貳官,隱瞞災情,理該受罰。”


    不等趙普等人開口,陳佑又道:“六州主貳官,全部待罪,叫禦史台東推院去查。”


    禦史台本就有“東推”、“西推”這樣的分工,改製後成立兩院,分別負責調查文官和武將,兩院職權類似於監察。


    至於傳統權力奏彈,則交給負責台內庶務的公廨院總攬。


    職權明晰的好處是,以前禦史台內分工由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決定,現在各院主貳官全都是中樞任命。


    即便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還有推薦人選的權力,可一旦需要,中樞宰相能夠用幹淨利落的方式介入禦史台。


    現任禦史大夫是宋杞言,主持禦史台多年,當前禦史台四院主貳官有超過七成是他推薦。


    比較妙的是,宋杞言到目前為止還沒傾向哪位宰相。


    更妙的是,如果這次濠泗事件處理得當,宰相們就有充足的理由委任其參知政事。


    然後,就像之前商議的那樣,讓他出京主持農事,估計要在外跑至少一兩年。


    有此考慮,竇少華和王彥川立刻點頭:“如此甚好!”


    趙普聽聞,眼神不由在三位宰相身上遊移。


    很顯然,宰相們在某些方麵達成了共識。而這部分共識,把他們這些參知政事刨除在外。


    這一瞬間,趙普突然生出一股衝動,想要借助皇權懲戒宰相們在政事堂閉門議事的行為。


    隻是這種想法剛一生出,就被他掐滅了。如果皇帝成年或者太後強勢,宰相們自然討不得好,能無罪去職都算幸運。


    現在的話,可能他剛提出來,就要被宰相們聯手按下去,想要翻身隻能苟全性命等待皇帝成年。


    想到此處,趙普態度恭謹地問道:“彼等待罪期間,著何人主持政務?”


    陳佑稍稍思忖,看向竇、王二人:“災後事宜不可耽擱,叫吏部擇選臨近州府官員權守其事,如何?”


    “怕是不好找。”


    王彥川眉頭緊皺,似乎頗為憂慮:“周邊刺史知州不能過去,剩下佐貳官和縣令品級相差略大,恐難擔重任。”


    見陳佑等人等著他繼續往下說,他才提出自己的建議:“總歸調令需自京中發出,不若直接選派京官過去。”


    選派京官,五品差不多正好。


    而在五品的,除了內朝官和幾個特殊部門,也就隻有尚書各部的郎中了。


    如果六州主官都從尚書六部選,則尚書六部中堅力量一下子少掉六分之一!


    若如此,必然會影響朝局。


    陳佑沉默少許,沒有直接否定這個建議,而是道:“讓申雲海權知泗洲。還有李昊,也可接掌一州,尚缺四人,吏部擇選。”


    申雲海不必多說。


    而那李昊,卻是原來的後蜀宰相,後蜀當年投降周國的降表就是此人擬就,這些年先是在汴梁後又到了洛陽,養老至今。


    總結起來,就兩個字:無害。


    如此,在座諸人明白陳佑一時半會還不想朝局變動太多。


    ……


    六州主官,陳佑隻定了兩個,其餘四個位置被竇、王、趙、胡分掉。


    人選確定下來,朝廷有司表現出了極高的行動力,兩天後,候任的知州刺史們便坐上了前往濠泗的船,同他們一起的,還有禦史台東推院的官員。


    南下船隊共有六艘大船。


    四位知州兩人一艘,連同分派給他們的護衛仆役,差不多能把船裝滿。


    唯一一個刺史是李昊,東推院官員就和他在同一條船上。


    剩下三條船裝著糧食布匹,這是朝廷支援給申雲海,讓他分配給沿淮諸州賑災的。


    雖然少,僅有三船,但總歸是顯示了朝廷對災區的關心。


    而且隨之前往沿淮的,還有一份中書符令,要求周邊州府協助申雲海平價購糧。


    以申雲海之前表現出來的手段能力,這樣一道命令他一定會充分利用。


    “這一次申河南是真要起勢了!”


    扶欄看著後方的運糧船,侍禦史楊禹岩突然感慨出聲。


    “院長何必在意,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焉知咱們的申安撫就能事事如意?”


    他身邊一中年男子勸慰著,臉上的神色頗為祥和。


    楊禹岩笑笑,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說。


    他知道自己這個下屬非常相信釋教的那一套,一旦跟他談什麽緣法因果,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楊禹岩是宋杞言親信,隻因年資不足,之前都是知西推、髒贖、三司事,本來宋杞言準備推動年資最深的那名侍禦史高升離開,好讓楊禹岩判台事、知公廨雜事。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行動,改製了!


    東推西推的名字是保留下來了,但職權都變了,他也成了東推院令,那個原定要高升的侍禦史當了公廨院令。


    造化弄人啊!


    更作弄人的是,去年彈劾申雲海的,就有他。


    當然他的目的不是申雲海,而是王樸和陳佑——當了禦史不彈劾一下宰相,總感覺禦史的生涯不完整,彈劾一次是相對完整,彈劾成功就是非常完整。


    但是現在,他得去麵對被他噴得差點去職待罪的申雲海。


    愁啊!


    而叫一個原本專司噴人的禦史去查案。


    更愁啊!


    楊禹岩又是一聲長歎:“慕年,你說,這六州官員,該怎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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