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下午,首相陳佑通知在京升朝官明日將在貞觀殿召開朝會。


    同時,京中諸司六品以上職事官全都接到通知,明天下午參加都堂議事。


    兩道命令傳播開來,洛陽城並沒有因為新首相的出現而平靜下來,反而更加躁動不安。


    不論是支持陳佑的官員,還是支持王彥川等人的官員,這時候都在互相打探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明天朝會是陳佑作為首相的第一次亮相,大家認不認這個首相,就看朝會能不能順利進行。


    而下午的都堂議事,則是陳佑能否確立首相權威的第一次考驗。


    他是能像王樸執政中後期那樣力壓群雄,還是跟王樸執政初期一般被迫分權,就看都堂議事的結果。


    很多人在猜測,陳首相究竟會把什麽事情拿到都堂議事中去討論,以及王彥川、竇少華等人會利用什麽樣的議題發難。


    是夜,長陽侯府。


    陳佑難得能幫著李疏綺教孩子們讀書。


    這些年南桑倒是一直在學習,可惜終究比不上李疏綺家學淵源、自小讀書,因此還沒上學的兩個孩子每天都會跟著李疏綺學習。


    陳佑板著臉坐在小凳子上,手裏拿著一本《兔園策》,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過站在他麵前的一對兒女卻不敢笑,雙手緊握垂在身前,下巴壓著胸口,臉上滿是委屈。


    剛剛陳佑抽查之前學過的內容,結果兩人都忘得差不多了。


    李疏綺被氣得直接迴房,隻留下南桑在這裏擔憂地看著兩個孩子。


    不談學習,父慈子孝,一談學習,雞飛狗跳。


    說的就是眼前這情形。


    眼看兩個孩子泫然欲泣,陳佑重話說不出口,再一次要求兩個孩子聽大媽媽的話好好學習,然後便讓女使帶兩人去洗漱睡覺。


    南桑放心不下,也跟了去。


    陳佑一個人留在小書房裏,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走到書櫃前,取出孩子們以前寫過的作業、字帖,靜靜翻看。


    十分的神奇。


    明天就要麵對一場決定周國命運的戰鬥,陳佑內心卻平靜無比。


    看到孩子們作業上一些幼稚的錯誤,他甚至能露出會心一笑。


    翻看良久,他才長舒一口氣,放好作業,吹滅蠟燭離開房間。


    走進臥室,李疏綺似乎已經消氣了,現在正坐在床頭看書。


    “罵他們了?”


    聽到腳步聲,李疏綺抬頭問道。


    “孩子要教育,罵是沒用的。”


    陳佑微微搖頭,走到衣架旁開始脫衣服。


    李疏綺見狀奇道:“今晚這麽早就睡麽?”


    “陪你說說話。”


    “是嗎。”


    李疏綺低頭看書,嘴角上揚。


    隻不過她似乎並沒有看進去,等了等又道:“佑哥你其實也緊張吧?”


    陳佑動作沒用絲毫停頓,笑著迴應道:“也沒有特別緊張,隻是今天有些感觸。”


    “嗯。”


    李疏綺應了一聲,想了想,起身把手中書冊放到桌上,卻是一本樂譜。


    等陳佑上了床,兩人一起躺著,瞪眼看著床頂。


    好一會兒,李疏綺緩緩開口:“我嫁到咱們家已經有十年了。”


    “是啊,時間過得很快。”


    “當初大人說起佑哥的時候,說得是佑哥你乃是潛邸舊臣、首相學生,兼有文武,未來或可宣麻拜相。”


    “哈哈哈,原來那時候泰山大人對我評價這麽高啊!”


    陳佑不由笑出聲來。


    李疏綺也露出笑容,她側身看著陳佑,伸手握住陳佑的一隻手。


    繼續說道:“不過我那時沒想這些,隻是希望能嫁給一個好夫君,不至於‘悔教夫婿覓封侯’。”


    陳佑扭頭看向妻子,溫柔笑道:“我知道的。”


    “錦衣富貴也好,粗茶淡飯也罷。”李疏綺笑道,“隻要一家人在一塊,就夠了。”【1】


    陳佑沉默一陣,默默側身摟住李疏綺。


    李疏綺靠著陳佑,合上雙眼,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我知道你心裏裝著天下萬民,家裏麵有我,你不必擔心。”


    說到這裏,她展顏笑道:“我同孩子們也不是不能過顛沛流離的生活。”【2】


    陳佑私底下安排了逃亡事項,這麽些年來有好幾次都走到最後幾步,不可能完全瞞過李疏綺。


    不過,這還是李疏綺第一次直接說出來。


    陳佑十分感動,但不得不開口解釋:“最差最差不過是我辭相罷了,不至於過什麽顛沛流離的生活。”


    “哦。”


    李疏綺朝被子裏麵縮了縮,不再開口。


    陳佑等了一陣,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輕輕拍了拍李疏綺的脊背,輕聲道:“我不會叫你們受苦的。”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二十一日寅正,陳佑早早起床洗漱,穿好裏衣,外麵套一件普通長衫開始吃早飯。


    吃完後擦臉淨手,換上外衣,出門乘上馬車往皇宮去。


    他抵達待漏院時,王彥川已經到了。


    兩人遠遠見了,互相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唿,誰也沒有走近交流的想法。


    不過那些中高層官員就不管這些了,現在正是站隊的時候,陳佑身邊很快就圍了一幫人,雖然說話的就那一兩個,但聲勢畢竟不同。


    之後竇少華到達,也同樣沒有交流。


    怎麽說呢,頗有一種王不見王的態勢。


    隻不過這兩人身邊聚攏的官員相比陳佑來說,還是有些單薄。


    很顯然王樸在任的時候,他倆遭受的打壓比陳佑多。


    而且昨日陳佑在禦前奏對的“新政四策”已經通過種種渠道傳播開來,但凡有些能力的官員,都從不同地方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內容。


    對王樸一係的官員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繼續執行王樸當初主持擬定的計劃。


    這就意味著大部分王係官員短時間內不會失去目前的權位,至於以後,則要看這段時間的表現。


    總之,這些人願意支持陳佑,更希望通過這種支持來換取陳佑以後的扶持。


    這就是首相這個名頭的優勢所在。


    陳佑當上了首相,陳佑第一個宣稱要繼承王樸的政治遺產,哪怕王彥川等人也跟著這麽說,但大部分人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陳首相果然做到了,你看其他相公也都支持他。


    當然了,有好處就有壞處,隻是這時候還體現不出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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