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們一同參加小朝會。”


    趙元昌沒有評價諸人的作為,隻是說出了他的決定。


    小朝會即是每日君前議事,通常是兩府相公參政參加,最多加上涉及到的尚書卿監。


    不等陳佑等人思索其中用意,就聽得趙元昌繼續道:“你等日後輪值同明殿,協助太子處理政務。”


    陳佑頓時一驚,這麽早就開始推動潛邸舊人和前朝相公的鬥爭了麽?


    推斷出這個信息的陳佑立刻在心裏推算哪些人會是臨終顧命的大臣,哪些人會被提上來平衡顧命大臣。


    還要算上至少要有一位宰相因擔任山陵使而去職,變數又會增多。


    趙元昌是真的重病在身,從陳佑進殿到現在不過兩刻鍾,他就有些精力不濟。


    沒有再多說其他,直接揮手示意陳佑等人離開。


    建隆二年夏四月乙酉,帝不豫,召長陽侯等入。是日未時,詔長陽侯、胡承約、盧仲彥、薛居正等於東宮參政。


    且不提這一道詔令會帶來什麽變化,人心易變,或許是趙元昌感覺到了死亡的臨近,再次開始調動這段時間表現沒有讓他滿意的人。本次調動涉及到的大多是武將,也有部分是那些身處京外能夠掌軍的文官。


    五月癸巳,陳佑坐在政事堂王樸的書廳中。


    王樸手裏拿著一份公文,看著陳佑開口詢問:“這是你批的吧?”


    陳佑眉頭一挑,起身接過公文,坐迴原位翻開。


    是淮水一帶諸州今年夏稅減免的申請。


    今年春,淮水泛濫成災,以壽州為首的沿淮州縣皆有不同程度的饑荒。


    饑荒不算什麽,開倉救濟災民就是了。隻是這饑荒帶來的諸如盜匪橫行、毀苗拋地等現象,導致今年夏天受災地區收成比不上往年。


    因此沿淮諸州一同上書請求減免今年夏稅。


    這份公文遞到太子案上時,正好是陳佑輪值,他取來當初報災的奏章核查之後,按照奏章上描述的受災情況給各州批了不同程度的減免。


    “正是。”


    陳佑合上公文,點頭應下。


    他大概心裏有數了,王樸估計是不讚同他的批示,十有八九是因為各州減免幅度不同。


    果然,隻聽得王樸道:“你當知‘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下官知道。”陳佑舉起公文,“隻是各州受災不同,若是給與相同的減免,怕是受災嚴重的軍州會鬧起來。”


    王樸冷笑一聲:“你以為減免的稅底下就不收了?即便會少收,也會收得比朝廷要的多。”


    陳佑也是主政過一方州府的人,自然知道有官員會增收不存在於朝廷記錄上的稅賦,這些多出來的錢自然就歸入官員的私人口袋。


    同理可得,受災之後朝廷宣布相比往年隻收六成稅,地方官可能會收七成甚至八成九成,有些心狠的一文不少都有可能。當然交給朝廷的還是往年的六成,朝廷收入少了,百姓負擔卻沒有減輕。


    王樸口中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說得就是“你能多收這麽多的稅,我也要多收這麽多的稅”。


    陳佑很快就想清楚王樸的意思,但他沒有讚同:“若真照此想,不若不減稅錢算了,也免得互相攀比。”


    “你覺得可能麽?”


    同王樸對視一眼,陳佑苦笑一聲,無奈搖頭:“貪腐是杜絕不了的。”


    王樸頷首表示讚同。


    不管減不減稅,百姓都會吃虧,那還不如減稅,或許能讓百姓少吃點虧,也能叫朝廷在士子眼中樹立愛民的形象。


    此時門外似乎有些動靜,陳佑見王樸似乎有要查看發生了什麽事的想法。他不再耽擱,做了個深唿吸收拾好心情,不等王樸開口就直接道:“那就各州一同減免三成。而且還得朝廷派使前去巡察,下官認為禦史台和肅政司比較合適。”


    王樸稍稍考慮,補充道:“加上戶部,人選叫他們自己安排。”


    就在陳佑要迴應的時候,一名仆役敲門高聲道:“相公!官家召見!”


    王樸皺眉起身,對陳佑道:“你先迴去吧,公文改好後送到我這來簽署用印。”


    “是。”陳佑應下,當先離開。


    走到門邊,拉開門一看,一名小宦官神情急切地快步朝這邊走來。


    “王相公!官家召見,你快點過去吧!”


    “這就去。”王樸隨意收拾好桌子,跟著宦官離去。


    他走過陳佑身邊時,還朝陳佑點點頭,就好似兩人不是剛剛分開一般。


    站在政事堂所在的宮殿範圍內,陳佑看到除了王樸之外,其它幾名相公也都相繼離開政事堂,應該全是被召見的。


    別是趙官家出事了吧?


    陳佑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不敢在宮中多停,趕忙出宮迴河南府衙。


    這邊王樸一路緊趕慢趕來到仁壽殿外,童謠早在那裏等著了,見王樸抵達,急忙把他引入殿中。


    進門之後,主殿內坐著的不是趙元昌,而是皇後盧氏!


    “樸見過聖人。”王樸拱手一禮,麵色不善地問道:“敢問聖人,官家何在?”


    盧金嬋麵對宰相沒有端著架子,聽見王樸詢問,她起身道:“官家就在寢殿。”


    盧皇後的神色話語間有些緊張和茫然。


    注意到這個細節的王樸心裏咯噔一聲,顧不得詢問皇後是否假傳詔令的問題,快步走進偏殿。


    隻見禦榻前圍了數名麵孔熟悉的禦醫,而官家卻是毫無動靜地躺在榻上。


    還好,禦醫似乎在討論病情,顯然官家還活著。


    王樸鬆了口氣的當口,就聽見外麵正殿又響起說話聲。巧合的是跟他差不多,新來的這些宰相敷衍一禮後第一句話就是“官家何在”。


    他連忙走出偏殿:“諸位都到了。”


    “原來文伯先到了。”“官家呢?”


    “官家在房內,禦醫正在查看。”王樸向同僚們解釋一聲,然後看向盧金嬋,沉聲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還請聖人詳細說來。”


    縱使盧金嬋心中緊張,這時候也隻能強行壓下。


    之前她和妹妹討論過,如果太子德昭真的要衝齡即位,她這個做母親的必須在宰相們麵前強硬起來,免得孤兒寡母被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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