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放心,我能扛得住。”


    見趙德昭滿臉認真,陳佑點點頭,隨手拿起一份文書開始講解。


    今天注定事多,陳佑才講解完一份,就有人通報傳旨的使者來了。來的是中官,傳的是中旨,其中話語無非是勉勵將士,許願封官。


    當然也有實惠,跟著使者一起來的有一船貢酒和壓勝錢。貢酒的話,估計每人一口差不多勉強夠,壓勝錢就正好是按照出征人數來的,每人一枚。


    除此之外,還要求魏王趙德昭多多犒勞出征將士,尤其要多關心死傷立功之人。


    領旨的時候,趙德昭激動之下,順勢就把要分發酒肉的消息說了出去,引得好一陣歡唿。


    再就是未時許江陵傳來消息,盧子龍遇刺重傷,周軍在衡州潰敗,僅有少數兵馬護著昏迷不醒的盧子龍退到長沙府。信使出發的時候,武安節度使竇少華在湘潭攔住了叛軍。


    好在竇少華派人傳話的時候,同時也說了沈湧後勁不足,順利的話過不了正月就能平定湘地,這才讓陳佑等人稍稍安心。


    不過也就這樣了,該做的準備還得做,就像這邊兵馬分屬數人,陳佑隻能勉強以趙德昭的名義調動一樣,趙元昌不可能把湘地兵馬全交在竇少華一人手上。為求迅速,很可能會從這裏緊急抽調將領過去。


    一陣吵吵嚷嚷後,諸將散去,陳佑也從趙德昭那裏告辭迴到自己的屋子。


    汪弘洋魏仁浦等人早就等在屋內,見陳佑進門,紛紛起身招唿。


    “坐!”陳佑一邊朝主位走去,一邊抬起雙手虛壓,讓眾人都坐下。


    一陣輕微的拖拉椅子的聲音後,幾名幕僚重新坐好,陳佑也坐到了主位上。


    在討論正事之前,汪弘洋笑著對陳佑道:“大帥教了個好學生。”


    聽聞這話,有人茫然,有人跟著笑,也有人若有所思。


    陳佑卻是懂了汪弘洋的意思,他輕聲道:“若是能繼承我的道,自然是越優異越好。”


    說到學生,他不由出聲詢問今年書院學生情況。畢竟汪弘洋當了那麽長時間的祭酒,書院裏麵有不少好友寫信交流,有些細節正好就是陳佑所不清楚的。


    如此又耗費了一些時間,才終於開始商討正事。


    所謂正事,無非就是軍營中的各項數據,比如今天哪支部隊攻城、死亡多少、受傷多少、損失多少軍械、消耗多少藥物等等,再比如今天消耗了多少糧草、剩下的還夠用多少天、補給安排之類的,都是些瑣事。


    然而重要的就是這些瑣事,王府、都督府、節度府的一眾僚屬每個人都要負責一項,實時監控記錄。


    陳佑每隔一天會在早上召集三府僚屬匯總情況,而他自己節度府的親信,則是每天晚上聚集到一起總結一番。


    順帶一提,行軍作戰,掌握天氣也很重要,是以陳佑軍中除了經驗豐富善於觀天的老兵,還有當地有名的老農以及經過考驗的僧道。他們每天都會給出自己的預測結果,隻不過現如今預測天氣是一門經驗科學,相比較而言,還是一直生活在當地的老農準確率稍微高一些。


    不論正確與否,他們預測的依據、結論、現實情況都會被記錄成兩份,一份留在營中研究,一份送迴洛陽書院——書院中有對天氣感興趣的教員。


    這種種信息聚集在一塊,就是陳佑每天決策的基礎。隻不過大多數時候,這些信息的作用僅僅是告訴陳佑:今日無事,明天可以重複今天的事情。正如今天晚上這次商討一般。


    諸幕僚散去之後,汪弘洋沒有離開,一直坐在那裏等著。


    待木門重新關上,陳佑方才開口:“平遠是有什麽事麽?”


    汪弘洋點頭:“今天看魏王已有收攏人心之機巧,想來大帥一直在教魏王禦下之術。”


    “談不上什麽禦下之術,隻不過是一些處理政務的經驗罷了。”


    陳佑這話說得理直氣壯,他的確沒教什麽禦下之術,隻不過日常講解點評會說一下麵對不同情況相對而言比較好的處理方式。如果有心人收集整理一番,或許就能總結成一本《節度使陳佑教你怎麽駕馭下屬》的書,怎麽著也能騙幾個人。


    可惜這樣誠懇的迴答汪弘洋卻不相信,他點點頭沒在糾結這個,直接問道:“不知主翁以為,什麽樣的天子對主翁推行自己的道最有幫助?”


    毫無疑問,肯定是對他言聽計從的天子最好。


    陳佑手指敲擊著椅子扶手沒有馬上迴答。


    但是這一小會的猶豫,讓汪弘洋明白了他的想法。


    一個人的發展,除了自身的努力,還要看運氣。比如陳佑從前就是運氣不好,被上級連累落了個閑職;再比如趙元盛的謀主富令荀,因為趙元盛的緣故,一直蹉跎至今。


    汪弘洋算是運氣比較好的,楊邠退下去之前把他推薦給了陳佑,他也憑借自己的能力獲得了陳佑的認可,這才能一展抱負。


    如今汪弘洋的未來和陳佑關係密切,是以,他不希望陳佑走錯路。


    “官家正值春秋鼎盛,若要立太子,必然不希望太子太過鋒芒畢露。”汪弘洋壓低聲音,“且主翁若要在太子繼位之後主政推行變革,還是要一個沒什麽主見的太子才好。”


    對有心和皇帝共治天下的官員來說,沒能力且不折騰的皇帝才是好皇帝,對陳佑這等有心變革的人來說也是如此。


    見陳佑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汪弘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在下以為,主翁教導魏王,還當以詩書禮樂為主,唵臢庶務不當詳說。”


    陳佑歎了口氣,敲擊扶手的手指停下來:“平遠所言是為我著想,可是有些事情不得不為。”


    他看著汪弘洋,出聲問道:“若官家無有主見,則易動搖;篤信詩書禮樂,則不欲變革。如此,不若使其知吾之道,若願從,則事半功倍;若不願從,則我拋棄幻想。”


    這話可以說是掏心窩子了,“拋棄幻想”,是什麽幻想?


    陳佑沒解釋,汪弘洋也不敢問,但他知道,他的話陳佑都聽進去了,當即起身一禮:“吾願助主翁布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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