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了藍田的事情,陳佑把目光放到朝廷中樞。


    從之前劉河謄抄過來的信件可以看出來,高良才本身就是個中人之姿,而作為對比的高啟卻是個有手段的。當初高良才之父逝世,是高啟率眾將推舉高良才為節度留後,是以劉河會說事有蹊蹺。


    高啟究竟是做的什麽打算,因為高良才調走、永興軍撤銷的緣故沒必要深究,但很顯然高良才對高啟不說言聽計從,至少有些選擇會受高啟影響。


    一個節度刺史級別的將軍,即便現在權力有些縮水,但向朝中諸相示好,還是能得到重視的。


    陳佑有些捏了捏有些腫脹酸痛的眉骨,都不需要多想,高啟在京兆府多次受創,肯定會想法子在中樞開辟新的戰場。


    所以在呂雲帆一開始處置失當之後,無論之後怎麽發展,這件事都會被中樞知曉,甚至會放到官家麵前。


    即便日後要冷處理呂雲帆,現在也不能讓他因此而獲罪。


    也就是說,陳佑自己能夠以辦事不力的緣由提出罷免呂雲帆,但絕不能讓呂雲帆在政爭中被罷免。雖然結果相同,但其中含義不一樣。


    既要保住呂雲帆,又不能進一步刺激官家使其聯想到結黨,其中困難,可想而知。


    陳佑長舒一口氣,隨手抓起一張紙,蘸墨寫了兩個字:通訊。


    這一次呂雲帆出錯,雖說根本是他的能力和經驗問題,但也有通訊不暢的因素在其中。如果有手機,呂雲帆遇到事情能夠及時的“請示一下京兆府尹陳使君”,也不會這麽快就出事。


    科技手段先別想了,別說電話了,估計電報都隻能是有生之年係列。


    至於信鴿,一是不方便,二是花費大,第三則是不穩定。


    主要是信鴿隻能單向傳遞,往返傳遞的訓練太過費時費力,在遠距離上不好實現,要想保證能夠持續傳遞消息,必須一次『性』攜帶大量信鴿出行。這是造成前兩個缺點的主要原因。


    至於不穩定,卻是陳佑手下商會在試驗信鴿的時候,出現過信鴿被人打死吃掉的慘劇,各種原因造成失蹤也是隔三差五出現一次。


    由於這三個缺點,目前為止也隻是在蜀地、京兆、洛陽三地緊急傳訊的時候用到信鴿,平常還是靠人力。


    而朝廷之中,外間養鴿容易暴『露』,軍情有烽火傳遞,還真用不上信鴿。


    在通訊一事上,陳佑感覺到了深深地無力感。


    究竟該怎麽做?


    陳佑有些頹然。


    之前一直隻是覺得不方便,但現在突然感覺消息傳遞的不及時會導致所有謀劃崩盤。所謂人力有時窮,就是如此。


    好在他很快就迴過神來,抓起麵前的紙張撕得粉碎丟進火盆點著搗碎。


    還是先想想該如何應對中樞的壓力吧。


    陳佑在這邊頭疼的時候,呂雲帆正迎來了他的前半生中最高光的時刻,或許以後他會走到更高的位置,但無疑,此時此刻將永遠刻在他的腦子裏。


    他站在臨時選定的一個土坡上,身邊是崔翰以及七八名借來的家丁。


    此地是野外,麵前是兩百多年齡參差不齊的鄉野之人,唯一的讀書人是身邊的崔翰。


    按說在有縣令存在的情況下,呂雲帆身為佐貳官,不能擅自審判獄訟。


    可凡事皆有例外,他現在正處於受到刺激之後的衝動期,連詐稱府兵的事都做了,這一點小小的逾矩算得了什麽?


    呂雲帆深吸一口氣,猛然大喝一聲:“打!”


    話音剛落,就響起一陣“啪!”“啪!”的聲音。


    包括兩個村子的村長在內共九個人被叉在地上受刑,由於沒有馬鞭,也沒有合適的木杖,隻好臨時尋了兩根手指那麽粗的麻繩浸水,用來充當鞭子。


    還別說,這樣的鞭子打起人來特別的疼,地上趴著的敵人喊得撕心裂肺痛徹心扉,一旁觀看的裏正鄉長也是麵皮發抖。


    裏正是昨晚抱著媳『婦』睡得正香的時候被叫起來,鄉長是今天一大早派人去“請”的。這兩個人,一個私心作祟放任爭水,一個有人指使不肯幫忙,被拉過來參加這次審判,皆是心中惴惴不安。此時看到兩個村長被打的慘狀,更是心驚膽戰,唯恐這鞭子落到自己身上。


    大概一人打了十五鞭左右就停了下來,受刑的幾人現在是站都站不穩,『裸』『露』的『臀』背上交錯著一道道泛著血珠的青紫疤痕。


    “念你等罪不至死,有此刑罰,以儆效尤!”


    呂雲帆說出這話,這幾個人立刻趴到地上磕頭道:“謝縣丞饒命!”


    聲音沙啞,顯然是剛剛喊破了嗓子。


    呂雲帆嫌惡地擺擺手,靜了一陣,終於有他們的家人反應過來,連忙跑過來把村長等人攙扶起來。隻不過畢竟是敵對的兩個村子,若不是有呂雲帆在這,可能現在就打起來了。


    處罰完了,就該解決引發鬥毆的問題了。


    昨天夜裏呂雲帆和崔翰討論到子時才睡,討論的結果就是他打消了現在就讓這個裏動員起來挖渠引水的念頭,老老實實按照常規的『操』作分水。


    隻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辦。


    他把目光投向裏正和鄉長,仔細迴想昨晚的談話,麵無表情地盯著兩人,直看得兩人兩股戰戰意欲跪下。


    “章鄉長,惠裏正。”


    即便呂雲帆努力想讓自己的語氣不帶情感『色』彩,但他實在是壓抑不在心中怒火。


    若不是崔翰的分析,他還以為這兩個人一點問題都沒有呢!


    “縣丞。”兩人聽到呂雲帆的話,皆是渾身一顫,連忙拱手迴應,連姓都省了。


    “你二人雖非流內,卻也是鄉民重望所在。”呂雲帆語氣愈發地冷,“如今也非是天旱缺水之時,何以治下庶民因水相爭,你二人不管不問?”


    “冤枉啊!俺才陪縣丞來過這村子!”“縣丞明察,非是小民不管,實是有心無力!”


    兩人都在叫冤,隻不過說出的話卻不一樣。


    前麵裏正說的那話,叫呂雲帆想起前天夜裏狼狽逃出東香村的經曆,心中更是恨恨不已。後麵鄉長說的話,卻叫呂雲帆有了仔細詢問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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