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佑抬眼,靠到椅背上笑道:“何家消息倒是靈通。”


    何璨嗬嗬一笑,似是自豪般地說:“承蒙官家恩典,何某得了一個給事郎,這這錦官城中也認識一些個人。”


    說完這句話,他又略帶著些深意道:“年前家父也曾同王少尹、劉節使喝過幾次酒。”


    給事郎是正八品上的文散官,不過沒有職事的官階也就是確定待遇,沒其它作用。就好像如今的某某會議的委員一樣,有這個身份就表示你是官麵上的人了,找人辦事比較方便。


    至於後麵那句話,算是一個小小的威脅,隱約點出何家在朝中也是有人的,至於這個關係是深是淺,那就不好說了。


    王樸還好,畢竟同陳佑相熟,但劉承澤,陳佑總不能當麵問他與何家是不是有關係。


    何璨的這個心思,陳佑看得明明白白。一上來就抬出來背景關係,看來是不想配合了。


    心裏有些不滿,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原來如此,某確實想要宣講農事,不知何給事怎麽看?”


    出乎陳佑意料,何璨撫掌讚道:“此乃善政,我等正當為善鄉裏,卻是要好生支持使君。”


    陳佑微微挑眉,隨即展顏笑道:“不意何給事也有此心,真乃鄉賢也!”


    花花轎子眾人抬,何璨謙遜一番後又道:“此等大事,不知是什麽個章程?”


    聽到這個問題,陳佑沉吟一陣:“左右不過招募老農。”


    “聽聞還要出典耕牛農具?”何璨忍不住問了出來。


    陳佑眼瞼微垂,原來是為了這事嗎?


    隻是不等陳佑反應,何璨就意識到自己有些急切了,訕笑一聲,轉開話題道:“我們何家雖不是什麽大戶,但使君有需要幫襯的地方,隻管吩咐就是。”


    先來個下馬威,然後擺出一副合作的姿態,這是必有所圖啊!


    陳佑嗬嗬笑道:“原先也想出典耕牛農具,可惜府庫錢銀不多,實在是負擔不起。嗯,正巧說到這個,何家家資頗豐,不知能否支持一二?”


    何璨臉皮跳動不已,幹笑兩聲將此事繞了過去。


    不痛不癢地談了幾句,何璨告罪離開。


    陳佑一個人坐在書廳之中,撐著腦袋,一臉疑惑。


    他可不認為何璨這一番作態就是為了耕牛農具,可是究竟要圖謀什麽?


    陳佑一時半會還不能理解這種大地主的想法,暫時隻能將此事記在心裏,不去多想。


    翌日,陳佑帶著家兵,在倉曹參軍事曹延之、戶曹參軍事程雅的陪同下巡視錦官府諸縣。


    由於陳佑心裏還記著何家,所以第一個目的地就是何家所在的新都縣。


    陳佑這次行動雖不是臨時起意,但也隻是提前了一個多時辰而已,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麽快速聯絡的手段。


    饒是如此,當陳佑一行來到大豐鎮時,新都縣令吳濤就騎著馬趕來了。


    翻身下馬之後立刻行禮道:“新都縣令吳濤參見使君!”


    “免禮。”陳佑扶起吳濤,“某隻不過來看看春耕的情況,平白累得吳縣令來此,實在是罪過。”


    吳濤連忙道:“使君來新都,某乃下官,理當迎接。”


    陳佑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頭道:“既然來了,你就給我介紹一下吧。”


    吳濤點頭,直到這時,他才得空同曹延之、程雅打招唿。


    “這大豐鎮上的田地有超過一半都是何家的,使君你看東邊那一片上好的水澆地,是何家去年夏天剛剛拿到手的。”


    何家能拿到這一塊地,說起來還有陳佑的功勞在裏麵,這地的原主就是被陳佑親手送進監獄的。


    “春耕開始之後,何家倒也派了不少管事挨個村子巡視,農耕沒有耽擱。”


    說到這裏,吳濤搖頭歎息道:“他家的旁戶有管事提醒,別家農戶也瞅著何家來幹活,在鄉裏村中,縣衙的話還沒何家的話好使。”


    皇權不下鄉。


    並不是所有的官員都樂意自己的政令出不了縣城,然而在農業社會,掌握大量土地的鄉間豪族的影響力,遠遠不是流官所能比的。


    為了坐穩位置,簡單來說就是為了維穩,縣令們不得不放棄鄉裏的利益,來換取地主豪族在政令上的配合,哪怕這種配合隻是麵子上的。反正流官隻是想撈到政績好升官發財。


    在陳佑看來,這些個大地主其實也能算是資本家。掌握生產資料,依靠剝削佃戶獲得利潤。


    說起來是佃戶租賃土地,繳納佃租,留下口糧。但換一個方向,地主提供的生產資料,雇傭佃戶勞動,得到一種名為佃租的勞動產品,並支付一部分糧食作為工資。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糧食也能充當貨幣,擁有一般等價物的屬性。


    閑話少敘,各種主義自有陳佑日後去考慮。


    有奶就是娘這句話雖有些粗俗,但話糙理不糙,相比於不知道起到什麽作用的縣令,顯然是能提供活下來機會的地主更容易被鄉民們信服。


    這就是陳佑現在麵臨的問題,如何同地主爭奪在鄉裏的話語權。隻要能發動廣大民眾,哪怕最後掀桌子,也能夠保證稅收。


    有稅收就能養軍隊,有軍隊就就不怕地主反抗,掃清地主就能騰出大量土地、增加大量在籍人口,有土地有人口,就會有稅收。


    這樣一個循環,關鍵就在於能讓鄉人在脫離地主的情況下,能夠積極有序地恢複生產。


    要做到這一步,教育的推行勢在必行。


    轉了幾個鎮子,陳佑也知道了何家在鄉間影響力的來源:一個是他家的農事活動能為普通農戶提供一個學習的對象,另一個是家丁打手。


    前者讓農戶相信何家,後者保證何家能替代官府在鄉裏的執法權,時間一長,這個村鎮的稅賦、治安什麽的就會被何家“代理”。


    一個村鎮這樣,兩個村鎮這樣,一旦除了縣城之外的所有村鎮稅賦治安都得借助何家,這個縣到底是官府的還是何家的?


    這,也許就是這個時代的農村包圍城市吧!


    陳佑越想越覺得不能任由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得趁何、徐、李、鍾等家族還沒站穩的時候將他們限製住。


    否則的話,等到大家族站穩腳跟,劃分好利益,州縣流官相比於本土家族,那就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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