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頭,看著城下一隊隊排列整齊的軍陣,盧孟達心中是無比糾結。


    初六一早他就收到盧璟遭遇夜襲,指揮殘兵退守韋城的消息。同時跟來的還有盧璟讓他堅守德勝城,不必救援的命令。


    這一道命令,讓鎮寧軍埋伏打援的想法破滅。


    韋城和德勝城的義成軍軍士皆沒有鎮寧軍多,但趁著攻城時候襲擾卻是可以做到的。


    更重要的是,荊王的目的不是攻城拔寨,而是以最快的速度領著大軍迴到汴梁城。


    但是,韋城兵馬未潰,鎮寧軍實在不敢就此將韋城拋在身後自去汴梁。


    雖然萬般無奈,但鎮寧軍不得不停在韋城外,同義成軍對峙。


    就這樣,等到初六下午,韋城裏的盧璟,韋城外的趙元盛、瞿以震,全都知道皇帝駕崩、趙元昌即位的消息了。


    同樣的,長風軍來援的消息也一同抵達。


    盧璟自然立刻將消息通告全軍,這一下子就軍心大振。


    在德勝城的盧孟達也很快接到了這個消息,知道京中很快就有援軍到來,也就一門心思地守好德勝城,不想著去救援韋城了。


    然而沒想到失了地盤的鎮寧軍沒迴來,反而是彰德軍到了。


    盧孟達也從韋城來人口中得知了官家令彰德軍受盧璟節製平叛的消息。問題是,新帝初立,這些個節度使或許不會扯起反旗,但趁機搶奪一些好處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比如他義成軍不就打著平叛的旗號想占住澶州。


    自己當了賊,自然會提防著別人跟自己有同樣的想法。


    城上盧孟達心中糾結,城下的彰德軍節度使崔承霖可不會陪他在這裏耗著。


    待軍陣整頓完畢,立刻派人到城下喊話。


    “城內叛賊聽著!崔節使奉皇命討逆!念你等乃脅從,獻城投降便可活命!莫等大軍攻城!”


    義成軍占了德勝城兩三天時間,期間還派出小隊軍士接受澶州其餘縣城,近在咫尺的彰德軍不可能不知道。


    此時聽了城下的喊話,盧孟達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心知崔承霖是不準備善了了。


    隻是還得做最後的努力。


    深吸一口氣,叫來一個大嗓門的軍士,指點他對城下喊道:“我等乃是義成軍之人!澶州叛軍已被誅滅!崔節使請迴吧!”


    聽聞此言,騎在馬上的崔承霖露出一絲冷笑,馬鞭指著城頭,對身後幕僚道:“盧家小兒莫不是以為我好欺?”


    言罷,也不等幕僚迴應,直接吩咐道:“喊話,請義成軍放我軍入城,兩軍合力早日平了鎮寧叛軍,才不負皇恩。”


    說著,冷笑道:“若是非要將我等攔在此處,莫不是叛軍假扮的義成軍?”


    身後幕僚一個激靈,隨即露出玩味的笑容看向城頭。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不讓我進城,你就是叛軍假扮的,我就要動手攻城了!


    這一段話喊出去之後,城頭安靜了好一會兒。


    崔承霖麵色漸冷,舉起左手道:“準備攻城!”


    身後軍陣立刻行動起來,一時間人喊馬嘶,殺氣衝天。


    就在此時,城頭傳來聲音:“崔節使稍待!馬上開門迎貴軍入城!”


    德勝城內,義成軍和彰德軍互相提防著對方翻臉,韋城下,鎮寧軍內部諸校尉也是心思不寧。


    這年頭軍頭不好當,原本鎮寧軍內還控製著沒讓秦王登基、長風軍即將到來的消息,隻是沒料到盧璟安排人在營外高聲喊出此事,還一個勁的鼓動投降。


    現在趙元盛走在營內,都能感到一道道隱晦而危險的目光。


    在營中轉了一圈,心中滿是陰霾地迴到自己的軍帳,富令荀已經在帳內等著了。


    “這樣下去不行!”趙元盛坐到主位上,臉色嚴峻。


    一旁的富令荀臉上滿是疲憊,他沒經曆過軍陣,這幾天一直睡不好,尤其是前兩天壞消息傳來,更是心神不安。


    聽了趙元盛的話語,他也隻是歎了口氣:“府君,如今可急不得。”


    “急不得急不得!除了急不得你還會說甚麽!”趙元盛突然爆發了,猛然一拍桌子朝富令荀嗬斥道。


    隻是這話一出口,看到富令荀疲憊的麵容,趙元盛渾身氣焰一下子消散無蹤。


    佝僂著腰,有氣無力地開口:“我有些急了,向原莫怪。”


    見他這副模樣,富令荀眼中憂色更甚,還不得不開口寬慰道:“府君放寬心便是,事情總有轉機。”


    就在趙元盛、富令荀二人思考對策之時,鎮寧軍一幹校尉簇擁著節度使瞿以震走出中軍大帳,一個個都是如釋重負的神情。


    就隻有瞿以震一人臉色還有些不太好看。


    但事已至此,他要想活命就不得不同意這群校尉的計劃。


    長歎一聲,帶著這一群人朝趙元盛營地走去。


    此次趙元盛準備帶入汴京的兵馬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鎮寧軍,約有八千人,另一部分是廣晉府的鄉兵團練,共有三千餘人。


    兩部雖在同一個營地裏,卻分成前營後營,分別占據南北。


    趙元盛收攏的三千人就在北邊的後營中。


    一幹人等越過那條無形的分界線走進後營中,那一眾鄉兵團練不過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隻是快到中軍大帳之時,才有一個披甲校尉領著一隊鄉兵攔在麵前:“瞿節使,不知節使此來所謂何事?”


    瞿以震知道此人乃是趙元盛手下少有的知兵之人,甚得信重,故而停下腳步解釋道:“某此來是為請見荊王,商議軍事。”


    那校尉滿是警惕地掃視瞿以震等人,直到瞿以震快不耐煩之時才開口:“既然如此,還請瞿節使在此等候,某去通報府君。”


    說完,吩咐身後鄉兵看著瞿以震等人,自行轉身朝大帳走去。


    在他眼中這是職責所在,但這番作態落在鎮寧軍眾人眼中,卻無異於輕視挑釁了。


    當即就有校尉忍不住想要開口嗬斥,還好瞿以震眼疾手快攔住,隻是他臉上也換了一副冰冷地神色。


    若是從前,看到趙元盛手下製度森嚴他還會感歎其軍紀嚴明、有王者之姿,但心中既然有了別的想法,此時再遇到這種事,就感覺自己被輕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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