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佑敲門之後,被仆下從偏門迎進王府。


    剛繞過照壁,就見走來一位身著單衣的白麵中年人行禮道:“陳司馬,某乃童謠,現為秦王府家令。”


    陳佑也站定迴禮:“童家令有禮了。”


    “蔣校尉迴時已告知某司馬之事,客房已收拾出來,還請司馬跟隨某前去。”


    “有勞家令。”


    一番對答,陳佑跟在童謠身後向王府深處走去。


    一路走著,童謠一邊向陳佑介紹著王府之事。


    這秦王府總體來說坐北朝南,三進格局。


    從正門到正廳(中堂)為一進,正中為庭院,種植花草樹木,兩邊以灌木牆隔開。過了灌木牆就是廊房,也就是所說的廂房。


    右邊房間多是柴房、馬棚等之類,仆下所用廁房也在此處。左邊房間則是負責掃灑等髒累活計的仆人住處。這兩邊也各開了側門。


    從中堂到二堂為第二進,左邊是客房以及家令、親兵校尉這樣的王府官住處。右邊則是廚房、庫房,以及采買等稍微有些油水的仆下住所。


    二堂、書房等一排房屋之後就是最後一部分——王府後宅。後宅是主家所在,貴重庫房、王妃寢房等都在後宅,有些貼身服侍的婢女也在後宅的廂房住著。


    當然,現在秦王府後宅還沒有王妃,因為秦王未婚。


    陳佑的住處就是第二進左廂靠近書房的一間屋子,他交給蔣樹等人的包裹已經擺在房內的桌上。


    將陳佑領到房間後,童謠告了聲罪便自去忙了。


    陳佑在房間裏坐了會,還是決定得空就得出去找個牙行,或租或買,總得在汴京有自己的房子才好。


    不說別的,龐中和、丁驍等人總得安置吧,不可能全部住在這秦王府。


    未正沒到,趙元昌就迴來了。


    剛一進門,就遣人請陳佑到書房議事。


    陳佑一進書房,就聽趙元昌道:“將明,你可知官家召我入京所為何事?”


    看著趙元昌隱隱帶著笑意的麵孔,再聯想到趙鴻運所說要秦王府人學習禮儀,陳佑靈機一動,脫口而出:“賜婚!”


    “正是!”


    見趙元昌含笑點頭,陳佑卻沒急著高興,而是問道:“敢問大帥,這女方是哪一家的娘子?”


    談到這個問題,趙元昌也不複笑容,而是皺眉道:“說起來我也正詫異,官家沒有直接指定,而是給了我一份名單讓我自行挑選。”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封文書放到桌上推向陳佑:“將明可以看看。”


    陳佑起身拿過文書,打開來仔細閱覽。


    這文書上共有共有五人,皆有半身繪像、年齡家世等。


    放在第一位的乃是戶部尚書孫女,相貌中上;第二位是樞密副使吳巒之女,相貌中上;第三位是侍衛親軍一都指揮使之女,相貌中上;第四位是義成軍節度使之女,相貌中上;第五位則是一國子監博士孫女,相貌極佳。


    看完之後,陳佑將文書放迴桌上,沉吟一番問道:“大帥,除了戶部和吳相公,其餘三人你可識得?”


    “都曾知曉。尤其是那國子監博士,乃是汴京士林魁首,我亦曾求教於他。”


    陳佑點點頭,又問道:“大帥可知荊王王妃是否也是如此定下?”


    “這......”趙元昌猶豫著道,“我著實不知。實話告訴將明,此文書乃是官家屏退左右交予我,囑咐我不得告知他人。”


    陳佑一愣,隨即一臉感激地起身長揖:“大帥如此信重,佑無以為報!”


    趙元昌忙道:“將明何必如此,吾之謀主,不過文伯、則平,還有將明你罷了。”


    陳佑直起身後,一臉認真地道:“文伯先生方正遠識,則平兄也是剛毅果決,佑何德何能同此二位同列?”


    趙元昌哈哈笑道:“將明過謙了!吾還是那句話,卿乃吾之子房。”


    說到最後一句話,趙元昌目光炯炯地盯著陳佑。


    陳佑再次長揖到地:“殿下以國士待佑,佑必以國士報之!”


    好一派君臣相得的場景,隻是不知兩人之間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算計。


    再次坐好,陳佑沉吟一陣,直接開口問道:“臣有一言想問殿下,還請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但說無妨。”


    “敢問殿下,若殿下為帝,百年之時以何人托孤?”


    “這!”趙元昌一驚,但看到陳佑嚴肅認真的表情,還是靜下心來仔細思考。


    好一會兒才道:“若是天下平靖,自然是選擇德高望重的老臣。”


    陳佑追問道:“若是天下不安則又何如?”


    “天下不安。”趙元昌重複一遍,臉上閃過一絲殺機,垂著眼瞼道:“當以文臣顧命。”


    陳佑步步緊逼:“外戚何如?”


    趙元昌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後道:“吾知矣!”


    聽到趙元昌這麽說,陳佑雙手交疊放在膝上,不再說話,讓趙元昌自己思考。


    關鍵性的抉擇,要留給老板自己做。這樣取得好結果是老板英明,有了壞結果要麽是天時不對,要麽是手下辦事不好。


    給老板說清楚各項選擇的利弊是參謀的工作,但千萬別妄自替老板做決定。這一點陳佑一直牢牢地記著,該說的都說完了,剩下的就看趙元昌如何選擇了。


    說起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趙鴻運給出的五個賜婚對象,其實是想考察趙元昌的治國思路。


    戶部尚書和國子監博士代表文官,其它三個代表武將。但這其中又有區別。


    選擇戶部尚書,意味著看重高層文官對朝政的控製權;選擇國子監博士,意味著重視士林清議。


    樞密副使是想依靠外戚強兵控製朝局,選擇侍衛親軍乃是預留絕地翻盤的手段,而選擇外鎮節度使則是要引為奧援。


    如今趙鴻運才五十一,身體康健,到趙元昌兄弟幾個即位之時還有不短的時間,現在的情況可不代表未來的情況。是以這五個選擇各有利弊,是好是壞,存乎趙鴻運一心。


    這其實就是在賭了,賭的是能不能猜中趙鴻運的心思,能不能讓趙鴻運感覺“此子甚肖朕躬”。


    在陳佑看來,最保險的就是選擇戶部尚書的孫女,同荊王的選擇一樣。隻是不知道趙元昌會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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