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場的最北端,高台大帳前,熊棄疾焦急萬分,看著眼前慘烈的戰場,黃沙浸血,屍骨滿地,死馬破旗,心中不寒而栗。雖然已經冬至,熊棄疾去冷汗濕巾,他期盼神火兵速戰速決,早點結束這場戰爭,順利進軍郢都。


    而在戰場的南端,同樣是在高台大帳前,公子罷敵悠閑地坐在一張虎皮榻上,兩邊各趴著一隻食虎獸。他欣賞這眼前的一切,雖然屍獸卒死傷不斷,但在他眼中,戰場上死的人還不夠多,戰鬥還不夠激烈。他獰笑著:戰鬥來的更猛烈些吧,死的人越多越好。


    突然,公子罷敵看到北方大帳周圍守護的神火兵越來越少,他們被屍獸卒困住不能抽身,而一部分屍獸卒已經接近中軍帥台,熊棄疾就像在一個孤島之上孤立無助。“這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隻要抓住了我這個王叔,其他人便樹倒猢猻散,一敗塗地,不足為慮了。”想到此處,公子罷敵得意的大笑起來。


    公子罷敵當即大手一揮,命令餘下的三萬屍獸卒向北方的高台大帳進攻,直取纛旗下的熊棄疾。


    熊棄疾在高台上也看到了屍獸卒的異動,他有些驚恐,但不慌亂。熊棄疾曾經也是楚靈王手下的一員幹將,帶兵打仗,攻城略地,步下馬上無所不能。他明白作為全軍主帥之重要,主將不慌,軍心便不亂。


    熊棄疾當即下令防守,四禦分別帶領三百神火兵梯次守衛中軍高台的四個方向,阻止屍獸卒。自己留一百神火兵作為親兵衛隊,以防不測。


    費無極也發現了屍獸卒的異動,當即明白那是向中軍主帥熊棄疾方向移動。他心道:不好,主公有危險。就想抽身去救,但被藏食虎纏住,分身乏力。這時,他不自主的向城頭方向看看,那邊毫無聲息。


    不多時,三萬屍獸卒已經衝到熊棄疾所在的高台大帳近前。高台是用巨木搭建而成,底部四方,每邊長十丈,高二十丈,頂部用三寸厚的木板平鋪,正中間用暗紅色的麻布搭起的大帳,大帳頂上掛著三丈高的纛旗。高台的正前方建有九十九道台階,連通上下。


    三萬屍獸卒圍住高台,就如大海之中飄著一葉孤舟,盡顯渺小。屍獸卒層層疊疊,如葵花花瓣一般,向前湧,其間,不時有倒下的屍獸卒被踩成屍泥。


    守衛大帳的一千神火兵見屍獸卒來勢兇猛,便不與屍獸卒短兵相接,不住的用神火箭射擊。登上高台的屍獸卒中箭不斷地倒下,後邊的屍獸卒又接著往上爬,如此往複,從沒間斷。沒有上爬的屍獸卒則用連絕弩還擊,箭弩往複,猶如飛蝗。不一會兒,高台上便紮滿了弩箭,在其間,散落著屍獸卒和神火兵的屍體。


    由於屍獸卒數量太多,不多時就與守衛高台的神火兵交上手。高台頂端大帳周圍空間狹小,隻有少量屍獸卒衝到最前麵,有的則沿著高台側壁往上爬。四禦見情勢危急,指揮神火兵四處奮力抵抗,射殺爬上台壁的屍獸卒。


    天空黯淡,烏雲壓頂,墨夜降臨,初冬的驟雨不期而至,既寒又冷。最難受的當屬各氏族聯軍,與屍獸卒激戰一整天,傷痕累累,饑腸轆轆不說,在加上這突出起來的冬雨,落在身上,不一會就結了一層薄冰,真可以說是饑寒交迫,危機四伏,生不如死。他們心中默念,盼望這場戰爭快點結束。


    神火兵驍勇善戰,勇猛無敵,雖然有神火甲護體,但是遇到了初冬的冰雨,對神火之力也是極為不利的,其功力漸漸折損了不少。


    屍獸卒無情、無欲、無感,在惡劣的環境下反而更能激發出戰鬥力。是以,屍獸卒越戰越強,神火兵和個氏族聯軍漸漸有落下風的態勢。


    高台大帳久攻不下,屍獸卒就用大斧砍高台的柱子,沒砍幾下,就被神火兵射殺。屍獸卒有用火燒,四禦發現了此異動,聲嘶力竭的指揮神火兵射殺高台柱子周圍的屍獸卒:“向那邊射,向這邊射,阻止他們燒高台。”四禦見四麵八方拿著火把的屍獸卒不斷接近,他們四個各拿兵刃跳了下去,阻擊屍獸卒。但是,高台還是被點著了。


    眼前的一切,公子罷敵看在眼裏。他在等,等殺死他的那個人出現。在城頭上,展無恤也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他似乎也是在等,等著公子罷敵出手,等著需要他力挽狂瀾的那個點出現。


    戰鬥還在繼續,喊殺聲,哀嚎聲不絕於耳。眼看夤夜將過,公子罷敵不能再等了,他沒想到,蔡城守軍會如此頑強。他曾經在父王麵前誇下海口,一日便可拿下蔡城活捉熊棄疾。眼看東方黑暗中朱霞隱隱炫晃,天將漸亮,熊棄疾還在那好好地站著,看來隻有自己出手,才能解決。


    隻見公子罷敵躍上一隻巨大的食虎獸,飛速的向熊棄疾衝飛而去,星馳電掣,迅猛異常。展無恤看到公子罷敵的異動,知道自己必須出手了。熊棄疾的高台大帳距離蔡城城頭甚遠,有十裏之遙。眼看公子罷敵將要到達熊棄疾近前,展無恤一摸布囊,大喜。隻見他一甩手,一顆紅豆飛出,隨即展無恤運用遁身術,飛到那顆紅豆之前。展無恤身形一現,那顆紅豆立刻變成一個紅衣幻武卒,向前托舉展無恤的雙腳。展無恤利用這一托,又發出一顆紅豆,同時有運用遁身術飛到那顆紅豆之前。如此往複三次,展無恤使用幻武遁身三連擊,瞬間飛到熊棄疾的近前。但是還是晚了半步,公子罷敵已經飛至熊棄疾的上空,伸手就往下抓。展無恤眼看情勢緊急,在半空中拔出七星龍淵劍,冒著可能傷著熊棄疾的危險,一劍揮出,一道翠綠色的劍光貼著熊棄疾的頭頂飛過。公子罷敵見有劍氣飛到,緊急縮迴伸出去得手掌,向上躍起數丈。隻聽“撲騰”一聲悶響,熊棄疾趴在地上,摔出一丈多遠。那隻食虎獸已被劈成兩瓣,屍體摔在熊棄疾的身旁。


    熊棄疾是被展無恤的劍氣帶倒,他睜開眼睛,看到被劈成兩瓣的食虎獸,大吃一驚,然後馬上翻滾著起身,一看身邊連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熊棄疾還不及定神,就感覺頭頂上掌風壓到,抬頭一看,公子罷敵俯身如電而至。熊棄疾剛要驚恐喊叫,突覺身子一沉,不自主的向後撤了數步,隨即眼前人影一晃,就聽一聲巨響,隻見公子罷敵在上,展無恤在下,二人雙掌對在一起。熊棄疾看到,展無恤的一隻腳已經陷進木板,緊接著就聽高台吱吱作響,向外傾覆,倒了下來。展無恤單腳上踢公子罷敵,將他退去,後用七星龍淵劍,逼退公子罷敵數步,轉身一提熊棄疾腰帶,飛身跳下高台。緊接著那高台一聲巨響,坍塌在地,激起漫天火星青煙。


    展無恤剛落地,公子罷敵就出現在他麵前不遠處。展無恤心道:“公子罷敵死而複活,功力也增進不少。”公子罷敵同樣心道:“展無恤還是那麽強,看來活捉熊棄疾要費一些周折了,免不了再要跟這人大戰一場。”


    公子罷敵看到熊棄疾在展無恤身後,身形一晃,瞬間便到,身手去抓。展無恤拔起左腳去踢公子罷敵的曲池穴,公子罷敵迴手打在展無恤的腳上,隨後二人各後退兩三丈遠,地上留下深深地腳印。


    公子罷敵看著眼前的二人,說道:“展無恤,你數次壞我好事,今天我不跟你計較,以後再找你算賬。這次是我們楚國自己的家事,你少來插手。”


    展無恤道:“你們的家事我當然沒心情管,但是你要殺人我就得管了。”


    “我隻帶走他。”公子罷敵一指熊棄疾:“王叔,父王想見你。”


    熊棄疾道:“他見了我還不是親手要殺了我。”


    “王叔,你錯了。父王說你們是親兄弟有什麽事好商量,何必刀兵相見。隻要您知錯了,父王是不會殺您的。叔啊,父王對您的感情您還不知道嗎?他把陳蔡兩地都封給了您,您還不滿足?”


    “罷敵呀,你父親是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嗎?我反了他,我若去了必死無疑。”


    “那你早知今日何必要反?”


    “我若不反,其他人也會反的。”


    “這麽說你是不去了?”


    “事情已經做了,悔之何用?我是不會……”


    話沒說完,一條黑影閃過,罷敵已飛身到前,伸出右手要抓熊棄疾。在這一瞬間,公子罷敵的右手腕被展無恤的左手拿住。公子罷敵見狀,伸出自己的左手去點展無恤的左臂曲池穴,展無恤則伸出右手掌擋住。二人四手瞬間過了五六迴合,不分勝負。


    公子罷敵怒道:“展無恤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說過我們的家事你不管,為何又出手?”


    展無恤道:“你把他抓迴去是會死人的,這我就要管了。再者,我記得你已被我殺死了,怎麽又活過來了,難道是詐屍?我又有點不信。我倒要看看你是真公子罷敵還是假公子罷敵。”


    “強詞奪理,明知故問。今天,我們就先來個了斷。”


    “正合我意。”


    二人又對了一掌,跳出圈外,各自已經試探出對方的實力,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展無恤自思:怎樣才能殺死罷敵,他可是有無限循環生命體的人呀。罷敵也嘀咕:展無恤功力深厚,看來不用絕招是殺不了他呀。


    就看罷敵從背後拿出一根似棍非棍,似劍非劍,全身鏽跡斑斑的鐵棒來,隨後口中默念,雙臂猛然伸開,在他體內走出五個屍盾,此屍盾比在衛國時有了明顯的不同。這五個屍盾已能脫離公子罷敵的身體自由活動,而且四肢能伸能張,頭上已現雙眼,完全不同於以前如同蠶蛹般的屍盾,可以稱之為屍盾人。


    展無恤頗感意外,不敢輕敵。他拿出五顆紅豆甩出,化為五個紅衣幻武卒,一字排在身前,同時拔出七星龍淵劍禦敵。


    二人不再多費口舌。先是指揮屍盾人和幻武卒對戰在一起,再是公子罷敵和展無恤交手力戰。若論二人實力,就在伯仲之間。在衛國孔府,展無恤能殺死公子罷敵,存在一定的僥幸,也是展無恤能見機行事,靈活運用招數,再加之公子罷敵當時輕敵,才被那把無堅不摧的七星龍淵劍斬殺。


    展無恤也是如此想法,是以一出手就使出十二分的功力,全力應對。就聽一聲巨響,七星龍淵劍和公子罷敵手中的鐵棒相碰在一起,發出耀眼火花,叮當巨響。令展無恤錯愕的是,公子罷敵手中那根生鏽的鐵棒毫無傷損,竟能與七星龍淵劍相抵。展無恤猛然想起師父曾經說過,天地間存在一把寶劍,外粗內秀,威力無窮,名為赤霄。如果常人得到它,就如一根滿是鏽跡的鐵棒,雖然堅硬,卻無大用處。如若他的主人得到了它,就會化為一柄寶刃,冷如霜雪,寒光逼人的利劍。展無恤心道:難道公子罷敵手中的就是赤霄劍?他便更不敢輕敵,使出渾身解數,寧心應戰。


    此時冰雨已停,東方漸白。戰場上橫屍遍野,血流成河,大地變成了紅色。神火兵還在苦苦支撐,已現疲態,此時若無援兵,聯軍將要陷入滅頂之災,全軍覆沒,恐懼浸滿了每個人的內心,他們已不知為何而戰。


    熊棄疾躲在戰場一隅,目光呆滯。他在自思,這次起兵反對兄長是對還是錯,為了一朝王位,值不值得。更何況自己還有兩位哥哥,即使成功了,是否能輪得到自己。看著眼前慘烈的戰場,腳下留著鮮血,熊棄疾茫然若失,心中時而懊悔,時而不甘。失敗的恐懼與權力的欲望不斷激鬥,就如在他身旁激戰的公子罷敵和展無恤一樣,誰也戰勝不了誰。


    熊棄疾漸漸地對眼前的戰鬥麻木了,置若罔聞,他拔出寶劍,想斬斷這一切,劍刃慢慢放在自己的脖頸上。突然,西方山丘之上,迎著朝陽,白光閃動,越來越多,從熊棄疾的眼前一閃而過。就在這一刻,熊棄疾全身一顫,欲望瞬間戰勝了恐懼,他臉露出了微笑,慢慢的狂笑起來:“救兵來了,救兵來了……”


    展無恤和公子罷敵被熊棄疾這一笑一喊驚動,不由自主的朝西方看去。隻見那團晃動的白光越來越大,越來越長,目之所及,皆盡光芒,由遠及近,轟鳴漸起。


    “秦國人來了,魄金士來了!”戰場中一聲歡唿吼叫。隨之神火兵與各氏族聯軍精神大振,戰力強增。


    隻見百裏奔雷跑在最前方,足有風雲,速如飛電。在他身後,常星君、公子熊建、養射夜等各自騎著一匹白馬緊隨其後,再後麵則是那一萬名初次亮相的魄金士。他們人人由魄金甲士,全身是白色的金甲,頭上盔纓白如飄雪,胯下是白色的戰馬,白色的轡鞍,人人手持短劍長戈,唿嘯而來。遠望如蛟龍出海,水銀瀉地一般,鋪滿西邊的山坡。


    見狀,圍困神火兵的一部屍獸卒紛紛調動轉身,動作極為整齊,一致對外,準備迎擊魄金士。


    在喊殺中,轉眼之間,雙方一接觸,屍獸卒前沿瞬間就被魄金士擊潰,就像一根根銀搶,插進屍肉裏。公子罷敵用餘光看到,魄金士之勇猛一點也不輸神火兵。屍獸卒能抵擋住魄金士的衝擊全憑著數量眾多。此時,公子罷敵不免有些惶急,他心道:屍獸卒的優勢正在慢慢被侵蝕,眼前的展無恤又極為難對付,自己不能抽身。當務之急,要先把熊棄疾抓住,就算屍獸卒全軍覆沒也值得。


    公子罷敵與展無恤的對戰中,不住的觀察戰場上得形式,他發現,魄金士正在慢慢合圍屍獸卒,看情勢要與中間的神火兵內外夾擊,一舉消滅屍獸卒。


    這時,公子罷敵的右手腕一緊,接著當胸被踢了一腳,身體不自覺的飛了起來,重重的摔在地上。原來在公子罷敵在觀察戰場形勢之時,招式偶有破綻,被展無恤抓住,一劍削到公子罷敵的右手腕,再是一腳踢中他的胸口。


    此時,展無恤距離公子罷敵有九丈的距離,公子罷敵距離熊棄疾也有九丈之距,而熊棄疾又距展無恤有九丈之遠,三人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個三角形。三人當中,一個想抓人,一個想救人,一個想自保。而公子罷敵受傷,功力減損,速度大不如前;展無恤力戰罷敵多時,雖沒有受傷,功力也損耗頗多,需要迴複;熊棄疾經此一夜,更是饑腸轆轆,牙酸悲痛,走路都難。三人似是有了默契,呆在原地一動不動,聽著戰場上得喊殺之聲,各自想自己下一步如何行動。


    而戰場上,屍獸卒已經陷入囹圄,隻見外圍一圈白色越收越緊,中間一團紅色越闊越廣,雙色之間的黑色則愈來愈小。


    看到此情景,熊棄疾大笑道:“罷敵,屍獸卒行將就木,你還不投降?”


    公子罷敵道:“隻要有我在,你休想當上楚王。”


    展無恤道:“公子罷敵,束手就擒吧。”


    熊棄疾也道:“看你還有何本事。”


    公子罷敵道:“叔呀,不要小看了罷敵。展無恤,既然你多管我們熊氏的家事,就讓你見識我們熊氏真正的力量,你可不要後悔。”


    熊棄疾當即一驚,不知道公子罷敵要幹什麽,但是一種不祥的預感向他襲來,熊棄疾的身體不自主的開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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