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也該想想,如何籠絡人心,而不是隻顧著樹立威嚴。您是主子,膝下又育有子嗣,二爺也在,沒人敢戳你脊梁骨。」王嬤嬤歎息一聲,「許是老奴今兒多嘴了,夫人若是覺得這些話不好聽,老奴在這兒給您賠罪。」


    這王嬤嬤是老夫人的陪嫁,從許家帶過來的,與許氏自然算是一家人,許氏當然知道王嬤嬤說這些是為了她好。


    「方才的確是我急躁了些,迴頭尋個時間,我親自去給幸姑道歉。」但許氏隻願意給幸姑道歉,心裏卻依舊不待見三房。


    王嬤嬤點頭,沒再說別的,隻說:「老夫人歇下了,夫人候在這裏也無用,不若先迴去吧。」


    許氏幾番欲言又止的:「王嬤嬤,有個事兒想問您。」她拉著王嬤嬤去了角落隱蔽之處,四下望了望,見無人,這才說,「我比大嫂進門得晚,進來的時候,當年大房的櫻姨娘正得寵。那個女人我見過,一身媚骨,柔柔弱弱的,好似風一吹,就能倒了似的。我記得,當年大哥十分寵愛她。」


    「後來大爺出事,她也不見了。大爺還在的時候,櫻姨娘是專房之寵,可怎麽大爺死了……大嫂心裏卻沒個恨呢?寵妾滅妻,縱然大嫂再好的性子,也不該對大爺半點怨憤沒有。當年……大嫂明明是懷有身孕的,隻是好像……後來落了胎,與櫻姨娘有關。但是對於此事,大爺卻是明顯袒護櫻姨娘的……」


    「這事兒我問過二爺,可二爺並不願意說。嬤嬤若是知道一二,可不可以告訴我?」許氏心裏猜度著,「我記得,當年府上丫鬟婆子們私下都說櫻姨娘是妖女,是有人派來迷惑咱們大爺的。如今這老三媳婦……我怎麽瞧著,與當年櫻姨娘迷惑大爺的段數很像?」


    王嬤嬤安安靜靜聽完後,才說:「那二夫人可,近來無人再敢提及此事?」


    「對啊,我覺得奇怪,怎麽突然就沒人提了。」許氏納悶。


    王嬤嬤卻道:「既然沒人再提,想必是有人不希望這位得寵一時的姨娘再打攪霍家寧靜的生活。都已經過去了,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夫人日後也別再提了。」


    「可……」


    「夫人。」王嬤嬤又說,「有的時候,追根究底並不是什麽好事。您是聰明人,想來無需老奴多言。」


    許氏心中有一百個疑惑,但見王嬤嬤不說,她便也作罷。隻是她好奇心實在太重,王嬤嬤越是不說,她就越覺得此事蹊蹺,再加上知道老夫人極為不待見蘇氏,她越發疑心這櫻姨娘與蘇氏之間有什麽必然的關聯之處。


    一路上心事重重,迴去後,還是沒忍住,直接衝去了書房。


    二爺的日子過得十分簡單,每日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書房裏看書。偶爾天氣好的時候,他會去府裏的花園或者湖邊轉轉,散散心,透透氣。


    這會兒正是午後,二爺吃完飯午休了半個時辰,這會兒正坐在窗前,邊曬太陽邊看書。


    「表哥。」許氏一進來就瞧見了坐在窗邊的人,她喊了一聲後,繼而又提著裙子跑了過去。


    二爺已經合上了書卷,等許氏跑到他跟前的時候,他一雙素淨的大手輕輕將書冊壓在一旁桌案上。抬眸看去,目光如一湖死水般沉寂,沒有半點波瀾漣漪,等人走得近了,才問:「怎麽了?」


    「我有話想問你。」許氏自己搬了張椅子坐過來,又攆伺候在二爺身邊的一個小廝走,「富安,你先出去。」


    富安是打小便伺候在二爺身邊的,自然是聽二爺一人差遣。許氏趕他走,富安沒走,隻是目光轉向一旁的主子。


    二爺平靜的目光掃去,衝他淡淡點了點頭後,富安這才抱手說:「小的告退。」


    富安走後,二爺目光淡淡掃向麵前的許氏:「你要說什麽?」


    許氏方才受了委屈,被孤立了,自然先抱怨了一通:「我都是為了幸姑好,可她如今隻跟蘇氏好,反倒是不理我了。大嫂也是,平時瞧著悶不吭聲的,沒想到,也蔫壞,曉得三房如今得勢,便也跟蘇氏好。」


    想起方才受的委屈,許氏便恨得咬牙切齒。


    二爺卻是十分平靜,甚至眼底還閃過一絲不耐,他說:「一個人遠著你,或許是別人的錯,但是個個都避著你,你也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不過你也不必著急,幸姑她們都是好性子的人,想來不會與你計較。」


    許氏低頭認錯:「我承認,今天的事情我也有錯,等迴頭我找幸姑好好說說去。隻是,也不全然是我的錯,她們都護著蘇氏,與我對著幹,我心中不爽。」


    二爺重新又執起案上書來,一邊看書一邊似是不在意的說:「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是事事順暢的?誰也不會圍著你過日子,你覺得心中不爽,旁人未必就舒快。」


    許氏:「表哥,難道你真的不在意嗎?」許氏不信,當年霍侯府的二表哥,可是意氣風發的好少年,霍家三個男兒中,外頭那些待嫁閨中的少女,最願意嫁的就是霍二爺。


    霍二爺文能治武能戰,又品性溫潤待人溫和,當真是舉世無雙的如玉公子。


    她知道,二表哥心中壯誌並不輸其他二位。可如今廢了雙腿,隻能窩在這巴掌大的一方天地,又如何能甘心?


    霍二爺又抬眸看過去,語氣平靜:「抱怨是沒有用的。」


    二爺素來溫潤,脾氣也十分好,但這不代表二爺沒有脾氣。有些人,氣勢在,便是溫言細語與你說話,也是會讓人發怵,此刻的霍二爺就是。


    許氏在他身邊這麽多年,自然是曉得的。見人似有不耐煩之意,她撇了撇嘴說:「幸姑她們孤立我,難得表哥也要不理我嗎?我就是沒處呆了,想過來找二爺說說話。」


    霍二爺當年從戰場上迴來,得知這雙廢腿再難醫治好後,他曾提過讓發妻許氏拿著和離書離開霍家。隻不過,許氏不肯,哭著鬧著要留下來照顧他。


    這些年過去,妻子不離不棄留在自己身邊,霍二爺心中總歸有些歉意。


    「你年紀也不小了,早不是當年那個凡事都要有人替你擺平、替你撐腰的小女孩。你已為人母,兩個孩子都好幾歲了,你總該要學著承擔一些。日後凡事圓滑一些,這暴脾氣收斂一些,想說什麽傷人的話的時候,心裏先想一遍該不該說。」


    「是,我會的。」許氏倒是挺高興,她雙手伸過來,握住二爺的手,「表哥,不管怎麽樣,好在我們還有筌哥兒瑰姐兒。隻是……大嫂便苦了些,膝下無子,日後可怎麽活。」


    霍二爺狀似不在意的抽迴自己手來:「你隻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大房的事,不必你操心。」


    許氏咬唇,不肯妥協:「可是,當初大嫂分明是有了身孕的,結果沒了。大爺偏心櫻姨娘,實在對不起大嫂。要我說,大爺這般對不住大嫂,如今大爺沒了,大嫂何必還死守在霍家。」


    「住口。」二爺這迴是真的生氣了,他麵色本就白皙,生氣的時候,臉色更是煞白得嚇人。


    表情也變了,再沒了往日裏溫潤謙和的形象。目光陰鷙,攥住書的手骨節泛白。


    「誰允許你背後非議大房的事情的?你懂什麽。」二爺壓著怒火,「平日裏你囂張跋扈些就算了,怎麽現在大哥都……」那個字他實在說不出口來,「你實在拎不清輕重,滿嘴胡言。這幾日,你便無需再出這個院門,呆在家裏閉門思過,好好反省。」


    「表哥。」許氏大驚,「我說錯了什麽?你這樣罰我。」


    二爺卻不欲再與她說什麽,隻扭頭衝外麵喊起來:「富安。」


    富安立即推門走了進來,二爺吩咐:「帶夫人下去,夫人身子不舒服,這幾日便無需再出去。太夫人老夫人那裏,你去遞個話,早晚的問安暫且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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