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班頭,馬上去調查縣裏有沒有人口失蹤,同時發布告示,通知有失蹤人口的到衙門認屍。”海瑞說道。


    雖然推斷這是一起謀殺案,但是脂粉河水幾乎已經將死者身上一切痕跡都衝走了,根本就無從查起,隻能先弄清死者的身份再順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程仲……”海瑞做了部署之後就準備離開了,善後工作用不著他這個縣太爺去做。他叫了程仲一聲,卻發現程仲似乎絲毫沒有聽到,便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


    “啊?恩師,您叫我?”程仲精神有些恍惚的說道。


    “你這是怎麽了?”海瑞有些關切的問道:“臉色那麽難看。”


    “我沒事,隻是有些惡心。”程仲麵色發白的說道。他的眼前還時不時浮現出死者被河水泡的發白的臉。


    “好了,以後習慣就好了。”海瑞安慰說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心思竟然如此的細密,正好為師典史的人選尚懸而未決,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做我的典史?”


    “典史?”程仲驚訝的說道。雖然穿越的時間不算太長,但是他也非常清楚典史可不是胥吏或雜役,那是屬於吏的範疇了。非但如此,典意為“主”,史即為吏,典史在在縣衙中算的是首領官。


    當然,雖說如此,但其實典史的權利也沒有多少,在當時還屬於幕僚一般的職位,相當於現在的秘書處,正科級。


    即便是這樣也讓程仲非常驚訝了,典史這樣的位置,海瑞說給就給?而且對象又是自己這樣一個十六歲,剛剛取得秀才共鳴的半大人,他不會是開玩笑吧?


    “是呀,之前的縣丞和主簿屍位素餐,而且不幹不淨的,為師看著心煩就把他們趕走了。”海瑞輕描淡寫的說道。


    程仲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自己的這位老師也太生猛了吧?剛剛上任一個多月就把自己的兩個佐官全開除了!他這樣不做是不是太張揚了,太任性了,能長久嗎?


    其實程仲不知道明代的官吏任免製度,如果知道的話,他就應該清楚,海瑞起止是生猛,張揚,任性而已?


    要知道知縣雖然是一縣的主官,但是作為佐官的縣丞和主簿的任免和調動權可是在巡按禦史的手中的。海瑞能做到對自己的佐官說撤就撤,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海瑞能夠輕易搞定巡按禦史!


    “是呀。”海瑞點了點頭說道:“主簿我還任命不了,權且先做個典史吧,也是有俸祿的,可以貼補一些家用。”


    海瑞的話讓程仲非常感動,看來海瑞是知道他家中的窘境的,這才想通過這種方式幫助程仲一下。當然,海瑞也不是做慈善的,他也是看上了程仲出色的觀察力。


    程仲喜出望外,忙不迭想答應的時候,卻又被海瑞下麵的話嚇住了。


    “程仲呀,為師就是看中了你的這份眼力,以後縣中的刑名之事就全拜托給你了。”海瑞說道:“對於剛剛那個乞丐的屍體,還要仔細查驗,說不定又能找到什麽線索。”


    “啊?”程仲連連擺手,他可不想以後每天都在檢查屍體中度過!


    但是誰又能想到這個現在見到一具屍體都麵色發白,惡心想吐的年輕人以後會成為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呢?


    “恩師,學生學識粗淺,對於律法也不精通,不敢給恩師添亂了。”程仲連連擺手說道。


    “也罷,以後你改變主意了,隨時可以來找我。”海瑞看出程仲真的誌不在此,也不勉強,而是交代起程仲學習來:“本次為師雖然把你點為案首,但是你要清楚,你的學識和文字功底欠缺還是很大的,如果換他人作主考,別說案首,就是能不能入圈都很難說。本縣教諭年過花甲,是個老舉人了,手下的文章連為師都十分欽佩,你要好生學習,萬萬不可固步自封,生出驕傲自滿的情緒來。”


    程仲想不到海瑞嘮叨起來,和女人都有的一拚,但也不敢打斷,隻得耐著性子唯唯答應。


    辭別了海瑞,程仲迫不及待的往家中跑去,那個破茅草房已經成為他今世最重要的心裏寄托。


    劉氏正在河邊漿洗著程仲換下來的髒衣服,木槌極有節奏的擊打在衣服上,發出空空的聲響。初春的河水極寒,劉氏的手凍得又紅又腫,都有些拿不穩手中的衣錘了。


    “幹娘,我來洗吧。”程漣憶走到劉氏的身後說道。


    “娘快洗完了,你就別沾手了。侯三爺家的針線活做完了嗎?”劉氏問道。


    “做完了。幹娘,你先歇歇,看你的手都成什麽樣子了。”程漣憶說著便要去奪劉氏手中的衣錘。


    “喲,這是幹什麽呢?”一個女聲響起,程漣憶認得她是程學毅的婆娘黃氏。


    “嘖嘖嘖,看看,看看,多好的女娃子呀,這幹女兒比親生的還親。”黃氏說道:“孝直家裏的,你說你要是沒生那個兒子該有多好呀!作孽呀。”


    劉氏並沒有說話。今天是縣試發案的日子,程仲一早就去縣城了,這都日頭偏西了還沒有迴來,恐怕是沒取中,不知道該怎麽向自己交代,因此在外麵逗留呢。


    劉氏暗暗歎息了一聲,雖然原本就沒有抱什麽希望,但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心中還是多少有些落差。


    “不準你這麽說哥哥!”程漣憶小嘴一噘說道。


    “我有說錯嗎?”黃氏繼續說道:“你那病秧子哥哥這次縣試可考中了嗎?”


    “哥哥早上去看榜去了,現在還沒有迴來呢。”程漣憶說道。


    “還沒有迴來?我看是沒有臉迴來吧?”黃氏嗤之以鼻的逆襲說道:“縣試的結果早就張榜發案了。程廉在縣城裏的舅舅已經托人傳來了話,程廉過了正場最終都沒有取中,程仲後麵的幾場考試都沒有參加,難道還指望他能夠取中?除非縣太爺眼睛瞎了!”


    因為程學毅的關係,黃氏對於縣試還是比較清楚的。


    劉氏麵色慘然,卻一言不發,隻是敲打衣服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當初還大言不慚的要和先生打賭,我倒要看看他怎麽登門跪地道歉。”黃氏越說越得意,仿佛已經看到程仲垂頭喪氣,跪在她家門前痛哭流涕一般。


    “哼!”程漣憶小嘴一撅,轉過頭不再理會她。


    黃氏還不解氣,又說道:“不過漣憶這孩子倒是真好,模樣長的俊,小小年紀竟然那麽懂事,以後恐怕說親的不在少數。隻不過有個傻哥哥拖累,說不得又要換親了。”


    “我不換親!”程漣憶大聲說道:“你走,你走!”


    黃氏見自己幾句話就把劉氏母女說得如此難過,終於滿足了,站起身,攏了攏頭發正準備離開,卻見官道上,一個瘦削的身影一路奔跑了迴來。


    “那不是病秧子嗎?”黃氏頓時大喜,正好可以當麵奚落他一番。


    “娘,漣憶,我迴來了。”程仲遠遠的見到劉氏和程漣憶,興奮的揮手大叫。即便後世拿到了本科錄取通知書,程仲也沒有如此的興奮。


    “喲,高興成了這個樣子,好像自己考中了似的。”黃氏風涼的說道。


    “怎麽?你也知道了?是先生告訴你的?”程仲一愣說道。自己迴來的遲,他還以為自己成為案首的消息已經被傳開了呢!


    “切,笑話!你不是在做夢吧?還考中呢?騙得了誰呢?”黃氏壓根不信。她一直對程仲三言兩語騙程學毅**學授課一事心中不滿,總想找迴場子,今天縣試結果剛出,她已經迫不及待了。在她看來,連程廉都考不中的縣試,程仲就更不用指望了。


    “哥,別理他,咱迴家去。”程漣憶不想讓程仲難堪,於是說道。


    程仲還沒有答話,便聽到一個興奮的聲音說道:“這呢,在這呢!”


    三人轉頭看去,隻見族長程知彥領著一位穿著公服的差役快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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