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的是劉氏的弟弟劉金山的婆娘王氏,對於劉氏來說,自己的親弟弟也是她目前除了程仲和漣憶之外最親的親人了。不僅如此,劉金山的女兒和程仲訂了娃娃親,說起來兩家還是親家,所謂親上加親了。


    “是妹妹呀,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看我都沒有準備。”劉氏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迎上去說道。


    “怎麽?金山沒有來?”劉氏往王氏的身後看了看,沒有看到劉金山的身影。劉金山是個懼內的貨色,平日裏王氏到哪他就要跟到哪的,今天倒有些反常。


    王氏生就了一張橄欖形的臉,顴骨高聳,唇角掛著一顆碩大的是非痣。對於劉氏的熱情視而不見,神情倨傲的說道:


    “那個沒有出息的窩囊廢今天沒有來。”,然後衝院子外招唿了一聲,說道:“你們把東西抬進來。”


    “舅奶奶來就來了,怎麽還帶東西呀。”程漣憶喜形於色的說道。她還以為是王氏帶了禮物上門呢。


    但是劉氏卻感覺到了幾分不對。


    果然,看到王氏的兩個兒子抬進來的掉了紅漆的箱子,劉氏一個踉蹌,差一點摔倒。


    離著老遠,程仲便聽到母親劉氏高亢的聲音。


    程仲一愣,劉氏信佛,而且脾氣極好。即便廣富林市的村民頗有些忘恩負義的作為,劉氏都能坦然麵對,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懟流露,今天這是怎麽了?是什麽讓劉氏都急眼了?


    "弟妹,兩個孩子的親事在孝直在世的時候已經定好了,當時你也是非常同意的,現在孩子們大了,也到了完婚的年紀,怎麽突然要退婚呢?你這樣做也太,也太——"劉氏憋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有將“沒有信義”幾個字說出來。


    "喲,這還能怪到我的頭上了?"一個尖厲的女聲響起,無論是氣勢還是分貝都完勝劉氏。想來便是劉氏的弟妹王氏。


    "幫幫忙喲,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家閨女生的那叫如花似玉,生來就是闊太太的命。再看看你們家,看看這房子,嘖嘖嘖,這還是人住的嗎?還有你那兒子,蠢得都賽過了豬,哪一點能配得上我的女兒?"


    "你!"劉氏頓時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仲兒天資並不聰穎,你並非不知,從前你不是還說仲兒性情敦厚嗎?怎麽……怎麽如今變的如此說法?"


    "性情敦厚?"王氏雙手掐腰,擺出一副狠戾模樣說道:"虧你說得出口,那不過是我寬慰你的話語罷了,以他的腦袋恐怕傻子都要比他強三分!配我家女兒,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王氏的話仿佛一把把尖刀字字句句都刺在劉氏的心頭!劉氏的腳步一個踉蹌,差一點摔倒在地!


    一旁的程漣憶連忙扶住,忍不住的說道:"舅奶奶,話可不能這麽說,想當初可是您死乞白咧的上門非要攀這個親的,說什麽表親結親,親上加親;說什麽少爺性情敦厚,是你頂頂喜歡喜歡的第一等人才!還說什麽如果能得此東床快婿,讓你立馬死去都能含笑九泉!這些話猶在耳邊,怎麽舅奶奶又換了如此的說法?這人嘴的兩麵皮翻轉的也太快了吧?"


    此時,王氏和劉氏的爭執已經吸引了不少鄰人前來探頭觀望。反倒是正主兒程仲被堵在外圍看不到裏麵的情形。


    程漣憶人不大,但是聲音卻不低,清脆的童聲模仿著王氏當初說話的形態和口氣,立馬讓圍觀的人信了幾分,不由對王氏出爾反爾的行徑和當初的無恥有些不齒。


    她們哪裏知道程漣憶人小鬼大,剛才的那番話八分真,兩分假,雖然大部分是王氏曾經說過的,可是含笑九泉之類卻不曾說過。


    "你個小賤蹄子,我和你家主母說話,哪裏有你說話的份?再敢胡咧咧看我不撕裂你的嘴!"王氏雖然潑悍,但是嘴皮子功夫卻屬一般,麵對程漣憶的伶牙俐齒,隻能抱以武力威嚇了。


    "先前漣憶敬你是舅奶奶,是哥哥未來的嶽母,自然不敢亂說話,可是你看看你說的話,做的事哪一件還顧及自己的身份?既然你先不要這個臉,那漣憶何必要給你呢?"程漣憶的小嘴皮子極為利索,說的話也頗為在理,讓王氏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駁,當著這麽多人,輕易也不能真的動手,隻能又將矛頭轉向性情溫厚的劉氏。


    "還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子的奴婢!就憑這樣的家風,我就不能讓我的閨女嫁過來受苦!實話告訴你,我是顧著往日的情麵才來退親,否則早就一紙訴狀將你們告上的縣衙大堂,到時候你不光要退親,還要丟人。"王氏繼續以勢相壓。


    劉氏默然垂淚,她知道鬧成這樣,這個親今天是退定了,即便自己不同意王氏也不會將閨女嫁過來。以程家現在的窘境,恐怕仲兒真的要打一輩子的光棍了,程家一門自此而絕,以後可怎麽還有臉去見老爺於地下呀。如果不是顧念程仲,劉氏連尋死的心都有了。


    "舅奶奶,你有本事就去縣大堂去告呀。民心似鐵,官法如爐,我們家老爺以前就是縣尊大人,對於律條,漣憶多少也知道一些。哥哥不嫌棄你家閨女蒲柳之姿,當初也是交換了婚書的,現在你先出爾反爾,真要到大堂上告叼裝,恐怕反要吃大老爺的板子。"


    程漣憶說的在理,不管程家是什麽樣的光景,兩家是締結了婚約的,真想毀約恐怕確實是要吃板子的,眾人不由紛紛點頭。


    但是王氏卻絲毫不懼,反而很輕蔑地說道:"締結婚約的時候,你們隱瞞了那個病秧子是傻子的事實,就憑這一點縣老爺便要判你們欺瞞之過。再說了,你以為現在的縣老爺還是你們家的呢!不怕明白著告訴你,縣城的鄭大官人已經托媒人上了門。你要是老老實實把婚書退給我倒也罷了,我也顧念往日的情麵,不難為你,說不定還會周濟你幾分。如果真的是烏龜吃秤砣鐵了心想要死賴到底,哼!鄭大官人在華亭縣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到時候你們什麽都撈不到不說,還要受皮肉之苦,牢……牢……啊對,牢獄之災。"


    最後什麽皮肉之苦,牢獄之災分明是有人教她,否則以王氏的水平恐怕最多也隻能說出吃板子,蹲班房這樣的話來。


    王氏的麵色慘然,默然不應。


    程漣憶憤憤的說道:"虧你還好意思說什麽周濟!當初幹爹在世的時候,是誰三天兩頭上門拿東拿西?大到金銀錢財,小到照明的燈油,你從我們家拿的東西足夠養活幾十條看門狗了,卻沒有想到這狗養肥了,卻學會反咬主人了。再說這聘禮,當時我記得真真的,幹爹派人送去的聘禮是足足八個大箱子,十多個壯勞力抬到你們家的。看你今天退迴來的呢,隻有兩個箱子,你兩個兒子輕輕鬆鬆的就抬了過來,我還想問你,剩下的六個箱子的東西哪裏去了?難不成都喂了狗不成?"


    這一席話罵得王氏麵紅耳赤,不由大聲嘶吼道:"誰拿你們家的東西了,你個小賤人胡扯八扯,老大、老二,去給我狠狠的打這個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下賤胚子。"


    王氏這次是帶了兩個兒子前來的,除了抬送聘禮,當然也是一種威嚇。老大、老二雖然智商比當初的程仲也強不到哪裏去,但是勝在孔武有力。


    剛剛鬥嘴,他們倆都插不上嘴。此時聽到王氏的指令,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向翠兒圍堵了過去。


    此時,程家內外圍了不少鄉鄰,但是見到兩個漢子要動手欺淩一個弱小女童,竟然沒有一人出頭阻止。


    程漣憶雖然伶牙俐齒,但是畢竟年齡還小,此時見到兩人向自己走來,不由心中害怕。


    正在這時,人群外響起一聲斷喝:“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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