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一間不算大的房子中,擺了十多張大小不一的桌凳,十多個孩子正憑桌誦讀。其中年齡大的約莫十五六歲,小的隻有六七歲,那搖頭晃腦的勁頭完全就是一個個小大人。


    誦讀的詩篇也不一樣——《三字經》,《千字文》,《詩》、《書》、《大學》、《中庸》、《尚書》等等不一而足,混雜在一起顯得非常淩亂。


    在房間的角落裏,程仲冷眼看著麵前的一切,沒有想到穿越到了今世,竟然還要上學,真正的苦逼命。


    三天前,端藥進屋的程漣憶看到昏迷不醒的程仲睜開了眼睛,不由喜出望外,連忙喊來了劉氏。


    劉氏又當了家中僅有的幾件值錢的東西,給程仲請來了郎中診治了一番,在得知程仲除了虛弱已無大礙的答複後,劉氏喜極而泣。


    但是程仲也僅僅是清閑了三日便被劉氏打發**學上課了。


    其實即便劉氏不說,程仲也躺不下去了。他的命不好,穿越到了這個貧寒之家,自然過不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妻妾成群的悠閑生活,讓兩個女人養自己也不是程仲能夠做出來的事情,總要謀個生計才是。


    對於科舉應試,程仲不是沒有想過。


    明代的書生待遇比後世要好的多。雖然自古都有“窮秀才”的說法,其實這個說法並不準確。秀才已經是功名加身了,可以免除勞役,見到縣令可以不跪。不僅如此,秀才又叫廩膳生,開始吃皇糧了。一般情況下,大明朝提供給秀才的福利是一天一升米,足夠兩個人的口糧,生活中必需的魚肉油鹽等物也由政府提供。為的是讓秀才吃穿不愁,安心攻讀。


    人們所謂的窮秀才一說,不是說秀才窮,而是說秀才不上進,光吃政府的供給,又沒有其他收入,一來二去,娶妻生子,一天一升米就不夠了,日子自然就窮了。


    雖說秀才的待遇不錯,程仲卻沒有信心考中!他有自知之明,即便後世自己是本科畢業的大學生,但對科舉應試卻是一點信心也無!說起古文來,在圖書館工作了一年的程仲雖然有所長進,比起從小就熟習攻讀並以此為業的童生來說差的不是一點半點,讓他去應試,恐怕考白了須發都不見得能夠考個秀才出來。


    七老八十的老童生並不鮮見,但是程仲顯然沒有這種活到老學到老的治學精神,即便他想應試到老,也要保證在那一天來臨之前,自己不被餓死。


    科舉一途首先被程仲劃了個叉叉。士農工商,仕途關閉了,那其他三途呢?


    務農?雖然當個農民在明代也算是個光榮的事情,身份比富商大賈還要高貴一些,而且華亭縣還有不少荒地待開墾,對於農民自己開墾的荒地,根據政策是可以免三年租稅的,如果有兩把子力氣,大可以多開幾畝荒田,生活倒也富足,問題是程仲有力氣嗎?


    顯然沒有!臥床多日的程仲說不上弱不禁風,但也絕對對得起手無縛雞之力這幾個字。恐怕半畝荒地還沒開墾出來,他就先倒下了。


    那做工呢?程仲又無一技傍身,這一途自然也行不通。


    似乎隻剩下經商這一條路了。在明代商人被看做是“操賤業”,更有甚者,經商的人會因此而被剝奪科舉入仕的權利。


    但是穿越而來的程仲可沒有這種觀念!他信奉的是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的實用主義信條。不管是後世還是今朝,多弄點錢在身邊總不是壞事。但是程仲很快又發現,在明代創業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一沒有啟動資金,二沒有合適的項目,程仲真不知道該從何處插手。他對明代的曆史雖然也有所涉獵,但那也是浮光掠影一般,對於嘉靖一朝更是幾乎一無所知,借時勢看來是沒什麽希望了。到底該怎麽做呢?


    程仲的臉上一會躊躇滿誌,一會又懊惱不已,一會喜形於色,一會又哀歎出聲,幸好他坐在角落裏,也沒有人在意他,否則肯定會以為他是得了魔怔。


    這裏是程家的族學。古代雖然也有學校,比如國子監、府學、縣學等等,但那都是給生員就讀的,也就是所謂的秀才。至於啟蒙教育,那就要各自想辦法了,大明的統治者們可沒那個心思建立什麽九年製義務教育。所以各式各樣的私塾就建立起來了。


    程氏族學便是程氏宗族為了培養後人而建立了,授業的師傅是一位老秀才程學毅。


    “咳,咳。”門外傳來老氣橫秋的咳嗽,瞬間,屋內誦讀的聲音又提高了八度。


    程學毅滿意的點了點頭,五十二歲的他已經作了十年的秀才了。在程氏宗族都算是有地位的人,就是族長都很尊重他。


    程學毅育有三子,尚有老母在世,那一升米的皇糧供給就顯得不足了,執教族學也是為了貼補一下家用。


    他右手拿著戒尺,緩緩卻又極有節奏的敲擊著自己的左手。他的每一下敲擊都讓坐在下麵的孩子心驚不已!這裏的大多數的學生都被程學毅打過手心,有的時候打得狠了,手腫的像發麵糕一般,連筷子都拿不了。


    這些孩子被程學毅打了,迴家之後還不敢對父母訴苦,甚至將手藏在袖子中遮遮掩掩。那時候可沒有法律規定不允許老師體罰,而是信奉“嚴師出高徒”的教條。如果讓父母知道自己在學堂被老師打了,不免又會招致一頓打。


    過了一會,程學毅又咳嗽了一聲。學生們知道老師這是有話要說了,紛紛抬起頭,誦讀聲也緩緩停了下來。


    等到房中完全靜下來,程學毅這才緩緩的說道:“縣試的日子已經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八,距今僅一月有餘,程俊、程廉你們兩人宜加倍攻讀,力爭一名驚人,為我程氏一族爭些臉麵,也為末學後進樹個榜樣,你二人可記住了?”


    程俊、程廉二人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是有希望通過縣試的。特別是程廉,在程學毅教過的學生中絕對是出類拔萃的。但是程學毅對於他們倆考中秀才一點底都沒有。


    原因很簡單,要考中秀才一般要通過三層考試,分別為縣試、府試和院試。程仲以前隻知道科舉考試很嚴苛,鄉試、省試、會試、殿試,一路下來,進士及第的隻有三人,加上進士出身和同進士出身也就三百人左右,考中率比後世的國家公務員的錄取率要低得多,也嚴苛的多。卻不知道在鄉試之前,考生們還要通過三層考試,隻是為了獲得鄉試的資格,這三層考試可以看做是科舉的預備考試,通過了就是秀才,也叫生員。


    這個看似簡單的過程,卻讓百分之九十的人夢斷於此。


    程仲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就年齡來說,也是適合參加縣試的。但是程學毅卻提都沒提他。原因很簡單,因為程仲實在是太笨了!


    程仲神遊物外的神情落到程學毅的眼中,不由又讓他增添了幾分厭惡。


    在程學毅的印象中,程仲每天不是趴在小桌子上哈喇子滴老長的死睡就是中了定身術一般兩眼直愣愣的呆坐,今天依然是如此。


    再看看程廉,程學毅就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青春朝氣,才華橫溢,當年說親的媒婆像韭菜一樣一茬接一茬的,唉,年華易逝啊。


    程廉的意氣風發不由讓程學毅想了一個上聯:“雛鳳學飛,萬裏風雲從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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