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瓢潑雨水般傾瀉而下的狼牙羽箭,竟不能阻其片刻。


    一排排雲梯如雨後春筍般迅速聳起,步兵們沿著城牆蜂擁而上,士氣如虹。突厥守軍似是駭然,片刻間,巨石,滾油輪番傾盡而出。猛烈的撞擊聲,淒烈的灼肉聲和慘烈的嚎叫聲霎時交織成一片,血花絕豔綻放,無數將士慘叫著落下,身後,又有無數將士奮勇挺進。


    順州城下儼然已成了修羅場,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眼見得萬餘步兵傷亡慘重,攻城之勢頓緩,突厥守軍氣焰忽又高漲,巨石羽箭未曾有半刻停歇。卻在此時,城牆之內竟似隱隱傳來高聲唿喊,漸漸已傳到突厥守軍的耳旁。


    “東門已破,降者不死!”


    “北門已破,降者不死!”


    城頭守軍聞聽大駭,立時慌亂,唿喊之人恰恰正自背後殺來,突厥守軍慌忙轉身應付襲擊。城下攻城步兵得此緩機,沿雲梯迅速攀爬,一舉攻上城頭。


    卯時三刻,天際隱隱露白,順州城破。


    浩瀚黃沙,凜冽無盡。黯兮慘悴,風悲日曛。少年將軍一襲雪亮的銀甲,此刻已滿布星點血跡,煞為猙獰,卻絲毫掩蓋不了一身清冽如雪的氣質,一對冷凝的墨瞳掩映於濃濃的幽睫之下,眼波流轉


    間猶令人恍惚莫名。城下將士皆屏息靜氣,遙望他們的將軍傲然立於城頭,一身奪目的清麗光華。


    一個黑衣人影匆匆奔上城頭,隻見他突然衝來人擰眉,先前冷冽如霜的麵上瞬間掛滿濃濃關懷,“百裏楓,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百裏楓俯首單膝跪倒在我身前,周身遍布深淺不一的暗紅血痕,黑色衣衫絲絲縷縷,淩亂不堪,“我沒事,都是些小傷,多謝少主關心。”


    急忙前行一步將其扶起,仔細檢視他的傷口,確定並無大礙,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可見他們先前冒險潛進城中放火擾亂敵心,之後殺上城頭自背後突襲敵軍,為攻城步兵爭取緩和時機,個中過程


    有多麽慘烈。


    “少主,屬下無能,讓阿史那藍那個妖女趁亂逃走,請少主治百裏楓的罪。”


    “別這麽說,全靠你們在城中所做的一切,大軍才能順利奪取順州,你們功不可沒,我怎麽可能怪罪於你。阿史那藍本就善變狡猾,此番奪城竟如此順利,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小侯爺。”


    轉身,一身玄色精甲的蕭綦疾步奔上城頭,手中狼筅槍頭上,白羽已被鮮血染紅,“西北糧倉中的儲糧被突厥賊兵潑上滾油,一把火燒光了。同時焚燒的。還有無數的百姓屍體。”


    喉頭一緊,雙手握指成拳,心中隱隱有怒火升騰,阿史那藍果然陰險狠毒,出逃之前也要做出這樣的事向我示威,順州城一夜之間便被我軍攻破,隻怕事實並沒有這麽簡單。


    “派去太子那裏的探子還沒有消息?”


    “是,尚無任何消息。”


    眉頭倏地擰緊,心下一沉,事情果不尋常。若按常理,應當隨時有探子迴報太子大軍行進狀況,如今過了一天一夜,仍無任何音信傳來。思及此,眸光一閃,隱隱略有些不安。漓天澈那兒,莫不是


    出了什麽事?


    “少主,可是有何不妥?”百裏楓見我皺眉沉思,急忙開口詢問。


    “也許是我多慮了。如無意外,太子率領大軍應當於明晚到達順州,到時兩軍會合,取道直奔燕州。隻是。如今探子一去不返,太子大軍境況未明,我的心裏始終有些不安。你與蕭綦眼下


    先清點剩餘大軍,整飭軍務,救助傷兵,安撫城中幸存百姓。其餘的,我再做打算。”


    兩人應聲領命而去。


    烈日當頭,黃沙反射起白光刺目,幾乎睜不開眼睛。城牆腳下橫七豎八躺臥著無數具殘破的肢體,漠風唿嘯過耳,帶起響徹天地的哀鳴。


    輕輕閉目,將眼前的一切掩蓋。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


    耳畔倏然響起輕逸的腳步聲,隱藏在風中,來人的氣息迎麵撲來,轉眼已站至我的麵前。依舊閉目斂容,任由烈風颯颯吹上麵頰,薄唇輕啟,淡淡地問,“還有什麽事麽?”


    天地間寂靜如死,唯有漠風席卷而過,哀怨如同鬼哭。來人久久不語,卻有衣袂獵獵飄揚在風裏。心弦一顫,是誰,這般灼灼凝視於我,這熾烈的眸光似是要將我生生焚毀。


    濃密羽睫顫抖著緩慢挑起,待得看清來人,一瞬間,瞳孔驀地縮緊。


    一張邪魅妖異的銀色麵具掩住容顏,墨發如瀑,長長披散在風中。頎長的身型迎風而立,一襲白衣勝雪,大漠風沙肆虐,卻依然纖塵不染,衣袂翻飛時,飄逸宛若天人下凡。


    此刻,麵具下的那雙視線正凜凜凝於我的臉上,犀利如劍,其寒若冰,卻又深邃有力,*撩心。那雙攝魂奪魄的眸子,*非常,隻是。為什麽我覺得似曾相識。依稀在哪裏見過。


    心髒沒來由地驟停,神情恍惚,如同大夢初醒,很像。那雙眸子,很像他。


    “你`````是誰?”


    “噓。別說話。”麵具底下傳來那人低沉暗啞的嗓音,幽深莫名。


    不是。不是他。這聲音從未聽過,絕不像他。


    眼中突然迷離,心裏卻是起起伏伏,亂了又亂,“你究竟是誰?為何要以麵具示人?難道你是突厥。”


    玉枕穴驀地一痛。


    一切發生得疾如閃電,我大驚著看他,體內真氣迅速流動想要衝開穴道,卻是頹然無功。下一秒,身子一輕,已然落入他的懷抱。


    放開我,你想要做什麽?你究竟是什麽人。睜大了眼睛怒瞪向他,卻再也發不出絲毫聲音,隻能眼睜睜地任由他抱起我飛掠在空中。耳畔風沙肆意唿嘯,激起遠方無數迴音。心內悚然一驚,這


    是要將我帶去哪裏?


    如雲清邈的白衣迎風招展,輕拂在我麵上,有意無意地為我遮擋住刺目的驕陽。


    不知過了多久,隻覺肩上微微一麻,真氣霎時貫通四肢百骸。一等脫離他的懷抱,我不由分說便出掌拍去,卻被他側身險險避過,待要再次出掌,已被他接在手中,順勢輕輕一擰,我便反身被他牢


    牢縛住,背部緊緊貼上一個寬厚胸膛,再也動彈不得。


    “混蛋,放開我!”氣急敗壞,我憤聲叫喊。


    “噓。不要這麽兇神惡煞,我若要害你,何須等到現在。”麵具下傳出低沉悅耳的聲音,幾縷墨發隨風拂過我的麵頰,酥酥麻麻。“你看前方。”


    疑惑抬眸,滿目淩亂,卻分明是大軍壓境過後的痕跡,保持著剛剛去盡了人的模樣。看那些尚未推散的土灶形狀,正是我軍慣常的塔形堆法,難道說。


    “太子大軍曾經從此地經過?這裏是什麽地方?”


    “建夷官道。”


    “你說什麽?建夷?太子率領大軍已去往建夷?為什麽?”心中猛地一沉,突厥主力大軍如今正屯紮於燕州城外,燕州與建夷,明明是兩個相反的方向,怎麽會這樣?漓天澈。究竟出了什麽事


    情?


    “你難道還不明白?為何你派出互通消息的探子音頻全無,為何順州城如此輕易地一夜之間被攻破,為何突厥守軍焚燒城內儲糧,為何太子大軍會朝相反的方向行進。”


    為什麽?為什麽?我不明白!不明白!


    臉色遽變,瞬間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層層褪去原本就淡極的血色,薄唇無聲地咬緊,眸中霎時掠過絲絲冷寒。


    “你派去的探子放出假信,迫使太子匆忙之中率領大軍前往建夷,而今你攻破順州,滿心等待太子前來會合之際。”


    “突厥已然糾集大軍預備反撲,要置先遣軍於死地,待得太子趕到建夷發現情況有異,再要迴頭之時,隻怕順州早已城燼人亡。”


    胸口冰涼,卻心神已定,開口依舊淡漠,接他的話平靜道出心中所想。


    為了置我於險境,不惜用計調走漓天澈四十五萬大軍,卻拿中原的存亡做賭注,當突厥兵馬將漓天澈遠拋於身後,揮師直奔中原時,便也宣示了當朝太子不戰而敗的結局。


    好一計一箭雙鵰,分明有人從中作梗,軍中早已安插了奸細,何人竟如斯歹毒?


    “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知道的這麽多?”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來。是為了幫你。”


    “你。”


    “罹。你可以喚我做夜罹。”


    相視一瞬,浮雲流轉。


    白衣如雲,青絲如墨,雖看不見容顏,卻覺得那麵具下的視線,純淨明澈,清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與他目光相對,心中不由得一凜,這眼神,為何恁地熟悉。


    罹麽。他叫夜罹。


    君不見,古來征戰幾人迴。我自問此次出征從未有過十足的勝算,縱使浴血沙場,拚盡最後一分氣力,亦無怨無悔。隻是,就算我竭力迴避朝中的爭權奪利,一樣有人欲置我於死地。而不願意看到


    當今太子凱旋而歸的,這朝堂之中,除了右相魏嵐,還能有誰?


    百般滋味,盡在心頭。


    未等我迴神,肩上一緊,已被他重又攬在懷中,飛掠在風裏。


    心,冷冷清清的。


    迴去,迴到那個白骨殘屍的血腥沙場。有那麽一瞬,我竟是無比期待著眼前喚作夜罹的白衣男子,帶我遠遠地離開。


    隻是,天下之大,又有何處,方能令我容身?


    挾著淡淡清香的發絲幽幽拂過我的麵頰,微微仰頭,那張銀色麵具神秘而邪異,觸手可及。我突然伸出手去,卻又仿佛害怕麵對無盡的未知,已然伸出的右手硬生生垂落在風裏。


    耳畔一聲歎息,身子倏然一輕,抬眸,已返迴順州城裏。退開半步,竟似不敢逼視麵具後那一雙似曾相識的清魅眼眸。


    “少主,您方才去了哪裏?他是。”百裏楓的聲音猛地在耳邊響起。


    轉身,冷冷收攝心神,凜然開口,“百裏楓,你帶幾名近衛火速出發前去建夷,通知太子大軍立刻掉頭趕來順州,一路上若有人刻意阻撓,無論是誰,一律殺。無赦!現在就走,快!越快越好


    !一路上快馬加鞭,不得耽擱一時一刻!”


    “屬下遵命!”百裏楓的眸中瞬間掠過一絲驚疑,卻依舊大步轉身上馬,一路絕塵而去。


    側身轉眸,視野裏卻不見了那個名喚夜罹的白衣男子,空氣中徒留一抹似有若無的淡淡幽香。


    來無影,去無蹤,輕功絕世,風姿若仙,這樣的人,總是來去如風的罷。


    “傳令下去,立時封鎖東南西北四門,各派精兵把守,步兵嚴陣以待。蕭將軍火速集齊神弓營射手於城頭拉弓備戰,同時將城內滾木、擂石、石灰、桐油等武備盡數搬上城頭。突厥兵馬不日來襲,


    大軍立刻做好迎戰準備。”


    深沉一聲令下,城中登時匆遽忙亂,一眾將士雖不明所以,仍個個領命行動,井然有序。


    轉眼之間,原本已頹敗如修羅地獄的順州城,又恢複了大戰在即,一派劍拔弩張的緊張景象。


    疾步走上城頭,神弓營射手個個拉弓瞄準,早已做好戰鬥準備。蕭綦滿臉疑惑迎上前來,我低聲將原委向他細細道明。語畢,隻見他一拳捶在一旁壁上,狠狠地道,“可惡,什麽人竟恁般歹毒,若


    是叫我抓到主謀之人,一定將他千刀萬剮!”


    “眼下盡全力禦敵要緊,如今先遣軍隻剩下四萬餘人,而突厥近五十萬兵馬,敵我懸殊太大,若是太子大軍不能盡快趕到襄助,隻怕。”胸口一滯,麵上依然平靜如昔,“不論結局如何,我誓


    與先遣軍將士共同進退,拚死守衛順州城,直至戰盡一兵一卒!”


    蕭綦猛地單膝跪地,玄甲鏗鏘作響,眸中肅敬,麵上亦是大義凜然,“蕭綦誓死追隨將軍。”


    我一窒,霎時間心中茫茫然紛亂迭起,分不清是何滋味。


    天邊隱隱傳來低沉渾厚的號角聲響,一聲接著一聲,“嗚。”


    該來的終是來了,滾滾殺機破芒而出,漓天澈是否知曉這一切?


    順州城頭。


    探子迴報,突厥糾集十萬先鋒大軍先行來襲,此刻已如潮水般洶湧而至。舉目望去,一望無垠的大漠中,敵軍鐵騎如滄海怒潮席卷起無盡塵沙,遮天蔽日。


    廣袤天空之下,遙遠的地平在線,出現了彌漫如陰雲的巨大陰影。


    孤身立於城頭,我緘默凝望眼前的一幕,隻覺渾身陰冷徹骨。四萬將士與一城百姓的性命,此刻盡皆捏在我一人的手中。


    轉身走下城樓,胸口若堵,零緒紛飛。這般運籌帷幄,殺伐決斷之權利,我從來就不曾想得到。眼下握著它,這是事實,是荒謬至極的玩笑,代價是親近之人的不斷離去,命運從此難以掌控,身不


    由己。


    輕輕一笑,我就在此時此刻,才發覺這一切的荒唐。


    不遠處,梅影追隨在軍中醫正身旁奔波幫忙,梅昱蹲在路邊與百姓當中年紀相仿的孩子嬉戲,見我遠遠望他,唇邊倏爾綻開一抹怯生生的微笑。


    一霎那,眼前一亮。


    “小昱,這個麵具,你從哪裏得來?”我大步向他奔去,眸中燃起火焰,似是已經看到希望。


    “是。是從廟裏得的,阿籮說是。是他們祭祀用的,我看堆在那裏落了好多灰,就。就。”


    “乖,不怕,告訴我那座廟在哪裏,好不好?”


    眸中寒光驟閃,瞬間做出孤注一擲的決定。從這一刻起,乾坤暗轉,風雲突變,一城將士百姓的命運,皆由天意來定奪。


    墨色天空沉沉不露一絲光亮,大漠之中寒風肆虐,塵沙敝天。


    城北,厚重轅門自兩翼緩緩展開,一萬玄甲精兵在門前列陣集結。眾將士頂盔束甲,金戈輝煌。在他們頭頂,無數象征榮耀的華麗旌旗漫天飛舞,獵獵生風。


    騎在雲翼背上佇立在他們身前,心旌搖動,難以自持,胸間早已被無盡的豪邁氣息填滿,凜冽愴然。


    抬手將麵具覆於臉上,身前數人亦紛紛提臂將手中麵具帶上,耳邊甲聲利落鏗鏘。


    眸中灼熱,猛地扯韁勒馬,雲翼揚蹄嘶鳴。將手中長劍奮力高舉過頂,劍指天際,倏忽之間,氣勢唿喊震裂長空。


    “衝鋒之勢。”


    “有進無退!”


    “陷陣之誌。”


    “有死無生!”


    身後一萬將士應聲唿應,豪氣幹雲。眼前飛揚的鮮活麵容,個個毫無怨言,無畏無懼,生當人傑,死亦鬼雄。


    這一仗,你們就隨我同生共死,浴血拚搏。


    月冷西沉,烈風唿嘯,漫漫塵沙遮天敝目。一邊縱馬揚鞭飛馳,一邊自心中默禱,讓這漠風吹得再猛烈一些吧!


    突厥先鋒軍大營。


    蕭綦與數十名頭戴麵具的將士隨我當先闖進營門,剩餘士兵分左右兩路包抄至敵營兩側埋伏,以砍倒突厥帥旗為信號,萬軍候命,蓄勢待發。


    一時間,敵營上空風雲狂肆,殺氣縱橫。


    雲翼疾如閃電,馬踏塵沙。


    一眾麵具將士緊緊跟隨在我身後,仗劍策馬猛然間破營而入,風催戰袍,凜然如天降神祗。


    營門守衛抬頭乍見塵沙中現出數個猙獰可怖的麵容,恰如群魔亂舞,早已嚇得肝膽俱裂,未及有所反應,已被我手起劍落,快速斬於馬下。


    寒光爍目,數十柄鋒利長刀同時劈斬直下,迎麵而來的一隊巡營士兵霎時哀嚎著倒在血泊之中,死時臉上猶帶驚懼神色。


    鐵蹄錚錚踏過營地篝火,濺起漫天火星。俯身用劍挑起一堆燃燒正旺的枯枝,揚手揮向敵軍帳營,夜間寒風凜冽,火勢騰地曉延開去。敵營中,無數沙石瓦礫迎風翻卷,遮天敝目,此刻唯有火光衝


    天而起,貫穿雲霄,夜色中分外震懾人心。


    了望塔上,眼尖的突厥士兵驚覺營地騷動,立時吹號示警,一時間低沉嘹亮的號角響徹長空。


    蕭綦自背上抽出斜挎長弓,扣弦蓄勢,挽弓如月,一支白羽狼箭破空射至,號兵發出半聲慘叫,一頭栽落下來,低沉號角戛然而止。


    自從鬼魅般冒出數十名麵目猙獰,利刃如麻的騎手,整個敵營猶如炸開了鍋,突厥士兵匆忙之中舉刀反抗,卻被乍見的仿佛來自地獄的麵孔嚇得魂不附體,多數還未等做出反應,已被利落斬翻在馬


    下。


    “我去砍下帥旗!”轉頭衝蕭綦大喊一聲,繼而提韁縱馬疾步往營中主帥軍帳奔去。兵貴神速,眼下若是有一刻耽擱,突厥士兵盡數迴過神來抵抗,情勢瞬間便將逆轉。


    “是,小侯爺當心!”


    眼見得主帥軍帳就在眼前,胯下雲翼突然躁動不安,猛地揚蹄嘶鳴。


    不遠處,無盡塵沙之中,驀地現出一團火紅身影,馬上一左一右兩把彎刀在熊熊火光映襯下折射出耀眼的寒芒。不是阿史那藍,又會是誰?


    心中略微有些顫亂,勒馬緩緩走近她,卻見她倨傲如昔的嘴角輕輕彎起,明豔動人的臉上浮起一抹奇異微笑。


    氣氛詭秘。


    未等我開口,已見她策馬揚刀直衝過來,刀光凜寒,來勢洶湧,殺氣四橫。一瞬間,我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一絲意味不明的深沉。


    急忙舉劍應付,長空一練,劍氣如虹,劍身如瀝冰雪般清華絕世,不帶任何花俏招數,去勢如電,撕裂塵沙。


    如此便過了數招,眼見得時間越拖越久,我心下愈發著急。趁著間隙轉身,正看見蕭綦躍馬奔至,心中一喜,急忙喊道,“趕快去砍帥旗,不能耽擱。”


    話音陡然僵住,一道寒芒淩厲破空,精光彪射。恰在此時,阿史那藍橫刀劈來,我不得不揮劍格擋,隻覺她的攻勢愈加淩厲,令我一時分身乏術。


    一刹那,那道寒芒如驚電直刺過來,一切隻發生在彈指之間,連蕭綦亦未曾看清那一箭是從何處射出。


    白羽狼箭貫胸而入,箭尾白羽猶自顫顫。


    “小侯爺。”蕭綦眼睜睜看著一箭洞穿我的肩胛,厲聲急唿,欲縱馬過來。


    “別管我。去砍帥旗。快去。”強忍住劇痛,我抬頭冷叱出聲,見他仍自猶疑,凜然怒道:“以大局為重,還不快去。”


    蕭綦掙紮片刻,憤聲喟歎,終於策馬棄我而去。


    長舒一口氣,肩上頓時痛若蝕骨,我咬住唇,不願痛唿出聲。阿史那藍揚聲大笑,手上動作卻一刻也不鬆懈,刀鋒撕裂長空,轟然劈下。


    急忙握緊劍柄,凝神運氣,一股腥熱卻直直撞進口中,眼前一黑,身子再也支撐不住,幾欲墜到地上。


    箭上有毒。


    刀鋒錚亮,寒光驟閃,迎麵撲來。死亡無聲來臨,我卻倏然冷靜。


    就要死了麽?罷了,死生有命。


    猩紅迸出,奇痛徹骨。前塵舊事,一幕幕,一樁樁,清晰浮現在眼前。


    迎著刀鋒,我莞爾一笑,眸中盈滿清冷的安定。


    生死皆在一瞬,一瞬卻似一生那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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