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或許以前的她是這樣,但是現在的她卻不是了。


    沒料到她會如此迴答,紀恩怔在那兒,頓時接不了話。


    「我知道很多人都會責怪我沒好好照顧他、體諒他。」見她呆若木雞,餘曼青再道:「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更要留在他身邊,把我曾經虧欠他的,用我一輩子的時間來還給他。」她強調了「一輩子」。


    她的一席話讓紀恩啞然,眼前的餘曼青與她的認知相去甚遠,她幾乎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


    印象中,維政總是抱怨她太嬌縱、太自我,簡直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女孩。


    可今日正麵交鋒她才發現,原來她自認的情敵,根本就不是長年下來所想象的那樣。


    她冷靜、沉穩,而且端莊,在溫順的表情底下,卻又擁有一股不可動搖的堅毅與強悍。


    這個女人真的是她認知裏的餘曼青嗎?那個不管在誰的口中都評價極差的餘曼青?


    「待會兒你上去探視他吧。」餘曼青突然輕聲道出一句。


    紀恩驟然迴神。「……我真的可以?」在事情鬧得那麽難看之後,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分勇氣去麵對簡維政。


    「你就上去吧。」餘曼青輕輕歎了一口氣,低下頭苦笑,「你們是十幾年的朋友不是嗎?要是十幾年的交情就這麽沒了,如果是我的話,心情肯定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


    「但是你知道我對他抱著什麽樣的感情。」紀恩刻意提醒她。


    「是呀,我怎麽可能會忘記?」她抬眸直視著紀恩,「所以,我歡迎的是以朋友身分的你,而不是一個打算搶我丈夫的女人。」


    語畢,她伸手拍了拍紀恩的膝蓋,從長椅上站起,「總之,去或不去,你自己考慮吧,我還得去買些日用品,就不跟你多聊了。」


    留下一句話,她就這樣離開了。


    看著對方消失在前方的身影,紀恩莫名激動了起來,她明白,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愴。


    因為是這個女人,所以她毫無勝算。


    是的,她根本沒有勝算。


    來搗亂的員工已經離去,可是去買東西的餘曼青卻還沒迴來,這令簡維政有些不安。


    可他又不想當個神經質的男人,所以他握著行動電話,在打與不打中掙紮。


    就在他鼓起勇氣準備撥打老婆的電話時,房門突然被推開。


    「啊、你終於迴來了,我還以為你是跑到哪裏去……買……」簡維政抬起頭,卻發現進門的不是餘曼青。


    他愕然,唇邊的話語淡去。


    「嗨……」紀恩神情忸怩地打了聲招唿,杵在門邊,「你……應該不會介意我進去坐一下吧?」


    簡維政這才迴過神來。「啊,不會,當然不會,說什麽傻話?」他露出了笑容,撐起身子。


    她怯生生地靠了過去,拉來椅子,緩緩入座。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她率先開口,「身體還好嗎?」


    她暗暗在內心哀號,開這什麽爛話題?他肯定早被人問煩了吧?


    「嗯,還可以,隻是接下來的化療就不知道了。」他掛著微笑,神情是如此輕鬆自然。


    「是喔?聽說化療很恐怖,會不會緊張?」


    或許是這樣的氣氛讓紀恩稍稍放鬆,她不再那麽拘謹,彷佛迴到了以前那種嘻笑打鬧的哥兒們關係。


    「緊張嗎?」他側頭想了想,「我也不曉得,還沒想那麽多,反正橫豎都逃不掉,想那麽多幹麽?」


    「喔,說的也是。」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你呢?好久不見了,新工作還可以嗎?」


    聞言,她不禁笑了出來,「你老婆剛才也問了呢。」


    「曼青?」他頓了下,有些意外,「你們剛才已經聊過了?」


    「是呀,」她有些難為情的笑了笑,「本來是想訓訓她的,沒想到反而被她刮了一頓。」


    起初,她自恃比對方年長、成熟,一定可以打壓對方、讓對方感到威脅,卻沒想到光在氣勢方麵就輸了人家一大半。


    餘曼青的表現根本就不像個二十幾歲的女孩。


    「啊?訓她?」簡維政眉頭蹙起,滿臉莫名,「你訓她什麽?」


    「那個不重要。重點是你騙我。」她板起臉孔,故作不悅。


    「我又騙你什麽了?」他一頭霧水。


    「你騙我說她很任性、刁蠻、自我、幼稚、難伺候——」


    「停停停,我沒說過那種話吧?!」他挺身扞衛自己的清白。


    開玩笑,這種話被曼青聽見了還得了,他迴家豈不是要跪算盤?


    「哼,你說過的可多了,尤其是喝醉以後。」紀恩冷冷笑了笑,「是誰老是抱怨老婆對你很冷淡、動不動就生氣、怎麽樣伺候都不滿意?是誰抱怨辛苦工作迴家後還得麵對老婆的臭臉?」


    簡維政頓時說不出話來,原來他曾經在外人麵前,把自己的妻子批評得如此不堪……


    想起了過往的種種,慚愧與內疚同時湧上他的心頭。


    見了他的表情,紀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啦,你就別再那裏懺悔了,剛才我已經被你老婆放過閃光彈了,怎麽?連你也要刺激我嗎?」


    一聽,簡維政露出苦笑,不過換個角度想,既然她已經開得了玩笑,那就代表或許兩個人的友情還有挽救的機會?


    不,女人心海底針,搞不好是他太樂觀。


    「所以呢?」他將話題導了迴來,「新工作的環境怎麽樣?」


    她聳聳肩。「又還沒找到,哪來的環境怎麽樣?」


    「還沒?!」他錯愕至極,「你太誇張了吧?都快一年了,你居然還沒找到工作?」


    「當初你佛心來著發給我那麽大一筆「遣散費」,夠我躺著生活十年都沒問題,我急什麽?」


    「小姐,那不是遣散費……」他閉了閉眼,歎了口氣,「我是把你當成合夥人在拆帳好嗎?」


    她隻是聳聳肩,事實上,名目是什麽她從來就不在乎。


    那時候的她隻是個心碎的女人、是個被心愛的男人給遺忘的女人,她甚至沒注意到存折裏多了一筆大數目。


    「所以嘍,我這一年去了意大利、埃及、德國,也去了日本、柬埔寨、夏威夷……」


    「靠,你根本整年都在度假嘛!」


    「是呀。」


    就在她以為自己差不多已經花光積蓄的時候,她才留意到維政撥給她的那一大筆錢——那筆將他們兩人劃得幹幹淨淨的費用。


    想到這些,她莫名失落,想念當初那股為了公司而拚命的衝勁,然而事後想想,她會那麽拚命,不也是因為有「愛」在支撐著嗎?


    過了好一會兒,她深唿吸,鼓足了勇氣才開口,「如果……你的公司裏還有我可以發揮的地方,我很樂意再迴去賣命。」


    「雖然我很想點頭,可是……」他勾起唇角,淡然地微笑著,「我還是必須要拒絕你的心意。」


    她不語,看來是早料到他會這麽說。


    「在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之後,我很清楚自己不能再依賴你了,尤其是知道你對我的感覺之後。」


    「臭美。」她別過頭去,望向床尾,「你怎麽不認為我在旅行之後已經遇到了更好的對象?」


    「你有嗎?」他直瞅著她瞧,那銳利的目光彷佛能夠拆穿任何謊言。


    「……沒有。」她歎了口氣,太過了解彼此似乎也是個缺點,因為根本不能睜眼說瞎話。


    「你看吧?」簡維政笑了笑,「所以我們還是這樣子就好。」


    之後,他們又聊了一些業界的八卦,他才知道原來圈內已經傳出他生病請了長假的消息,她聽聞風聲,打了通電話到公司裏去詢問同事,才會輾轉得知他患了胃癌一事。


    等紀恩離去了,餘曼青才終於迴到病房,還裝作一副什麽事都不知道的模樣。


    簡維政暗暗苦笑,真不曉得她到底算是聰明還是傻瓜?


    「你到底是去買了什麽?買了這麽久。」


    「喔,我想說小劉他們可能會待一段時間,所以就迴家了一趟。」她還很有誠意地換了套衣服再過來。


    「聽說你狠狠刮了她一頓?」他冷不防脫口而出。


    她頓了下。「欸?什麽?」


    那心虛的表情讓他笑了出聲。


    「沒有,沒事。」然後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我這裏。」


    「幹麽?」


    「讓我抱一下。」


    「什麽呀?」


    「抱一下又不會怎麽樣。」


    「……幼稚鬼。」


    她嘀咕著,卻還是湊了過去,讓他抱個滿懷,笑得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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