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打從高中就相識,大學也恰巧考上了同一校、同一係、同一班,兩個人的交情漸漸深厚,最後更是進入了他所設立的公司裏上班。


    她一直都在看著這個男人,所以她自認,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簡維政了。


    「少來,你以為你瞞得過我?」


    她揚唇笑了笑,將手中的文件夾擺到他桌上,然後拖來一張椅子,坐到了他身旁,「說吧,到底怎麽了?你從早上開會就一直心不在焉。」


    簡維政笑出聲,似乎也習慣了她的機靈。


    他先是沉默了幾秒,思考著該如何解釋一切的來龍去脈。


    「你覺得……」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麽樣的原因,會讓一個女人好像被附身了一樣,整個人都變了樣?」


    紀恩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你是指你老婆嗎?」


    他一頓,尷尬地笑了。


    紀恩露出了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道:「唉,女人嘛,偶爾總是會耍耍心機、想引起你的注意。」


    「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她平常根本懶得理我,何必大費周章引起我的注意?」她巴不得他最好變成隱形人。


    紀恩聳聳肩,不以為然,「代表她其實還愛著你?」


    聞言,他哼了聲。「她?愛我?別傻了,她才沒那種閑工夫。」照顧孩子已經磨去了她所有耐性,將她徹底變成了一個冷漠無感的妻子。


    他曾經試著挽救這段婚姻,可是無論他做什麽,餘曼青總能輕易把他給推開,並且愈走愈遠……


    「曼青做了什麽改變嗎?」紀恩突然反問。


    「嗯?」他迴過神來,側頭想了一會兒,「就……突然變得很……溫柔。」


    「溫柔?」紀恩皴了眉。


    這兩年來,她當然知道簡維政的婚姻生活有多糟糕,所以當她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心裏瞬間有了另一種猜測。


    「好啦,你知道我不擅長表達這種事情。」簡維政繼續說著,「總之,她看我的眼神變了,對喬喬的態度也完全不同……唉,該怎麽說呢?她好像變得比較疼愛喬喬,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好像把我當成仇人,甚至還會特地早起替我做早餐——」他像是喃喃自語般說了一大串。


    「我懂了。」她倏地打斷了他的話。


    「懂了?什麽懂了?」他微愣。


    「她是不是有了外遇?」她身子向前傾了些,像是在說著悄悄話。


    簡維政頓住,外遇?怎麽可能?帶著一個孩子能怎麽外遇?


    「不可能。」他斷言。


    「你沒聽過這種理論嗎?」紀恩卻笑了出來,彷佛笑他天真,「有一種說法,大致上是說不管是男是女,隻要外遇了,基於罪惡感作祟,所以對待另一半會突然特別體貼。」


    他聽了有些嗤之以鼻。「這理論是有道理沒錯,可是喬喬還那麽小,出門總要帶著她吧?帶著一個嬰兒能怎麽搞外遇?」


    「你真是太小看女人了。」紀恩搖搖頭,像是在唾棄他似的,「你不知道有臨時托嬰中心這種東西嗎?再不然也有臨時保母吧?她當然可以把喬喬暫時托人照顧,然後開開心心去約會——」說到這裏,她自覺好像說得太直接了,主動噤聲。


    簡維政啞口無言。真的是這樣嗎?她真的會把喬喬撇到一旁,自己跑去跟男人約會?


    光是想象妻子摟著其它男人的畫麵,一股火氣便衝了上來,他幾乎想揉爛眼前那些無辜的文件。


    「好啦好啦,我隻是亂說的,你幹麽那麽認真?」紀恩笑了出來,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不然晚上請你吃飯,算是賠罪?」


    他睨了她一眼。「你喔,就是惟恐天下不亂。」


    「逗逗你咩,誰教你一整個早上都皺著眉頭,這樣你的員工很可憐欸,上班已經夠累了,還要擔心你這個老板心情不好。」


    「我沒有心情不好,我隻是困惑。」


    她冷哼了聲,「你以為每個人都跟我一樣了解你?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的表情有多嚇人?」


    「我有嗎?」


    「有。」她嬌嗔地瞪了瞪他,然後伸出手,推揉著他的眉心,「你這裏要放鬆,老是皺得緊緊的,不酸嗎?」


    他沒有製止她,反而被她惹笑。「是是是,紀大總監,我以後會多加注意,這樣可以嗎?」


    「可以。」她收迴了手,改口追問:「所以呢?晚上帶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的居酒屋,賞不賞臉?」


    「賞,我怎麽敢說不?」


    「那六點半,樓下門口等?」


    「太早了,我忙不完。」


    「那……」她咬咬下唇,又問:「七點半?」


    「好。」


    「ok,那就七點半,坐你的車?」


    「沒問題。」他一口答應。


    其實,兩個人相約吃飯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從高中開始就會這樣,今天她請他吃這個,改天則換他請她吃那個,你來我往,未曾間斷。


    然而今日這一頓晚餐,簡維政雖然答應了,卻顯得意興闌珊。


    他心裏一直有股隱隱約約的焦躁感,他無法理解那是怎麽一迴事。


    說直白些,他很想早點迴家,可當他想象自己踏進家門的畫麵,卻又有一股無法釋懷的排斥感。


    他到底是怎麽了?


    ……不,或許他應該說,餘曼青那可惡的女人,她到底又想幹什麽?


    踏進家門,已經是九點半之後的事,眼前的畫麵卻讓簡維政在門口呆滯了整整五秒。


    餘曼青坐在地上,地板上是四散的照片,而照片則被女兒拿在手中把玩,視線再迴到妻子的身上,她正笑盈盈地朝他這兒望。


    「你迴來啦?」


    她的眼中沒有任何一絲的抱怨與不滿,這點完全不正常,就像是太陽突然從西邊升起一樣。


    「你吃過了嗎?」


    這句更可怕。


    他靜了靜,下意識避開了她的目光。


    「嗯,跟同事吃過了。」


    一如往常,他擺出了冷若冰霜的態度,脫下鞋,伸手扯鬆了領帶,故作順口提起,「……怎麽把家裏弄得這麽亂?」


    他其實是好奇她在做什麽,他想關心、他想參與,卻別扭得不知道該如何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在整理以前的照片。」她笑了笑,低頭拿起了幾張。


    他沒什麽反應,畢竟不尋常的現象總會讓人措手不及。


    從前,他若提早個幾小時迴家,兩人不小心碰頭了,餘曼青如果不是在看電視,便是拿著手機和姊妹淘熱絡閑聊;而對於他,她總是視他為空氣,或是以一種彷佛遇見仇人般的眼神瞪著他。


    這也是後來他寧願去酒吧喝到半夜,也不願意提早迴家休息的原因。


    半晌,他深唿吸了一口氣,淡道:「我去洗澡。」


    扔下一句話,他邁步就往臥室的方向走,下一秒卻被女兒給喚住。


    「爸比。」


    他頓住,瞠大雙眼看著坐在地上玩耍的女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剛才……說什麽?」他看了看餘曼青。


    「她在叫你啊,」她好笑地看著他那驚愕的表情,「我今天下午教她的,喬喬很聰明,教個幾次就會了。」


    其實,一歲多的幼兒早就應該開口叫爸媽了,隻是過去的她幾乎從未用心理會過這個孩子,更別說是教她發音,所以她在語言方麵的發展落後許多。


    驚覺了這個事實,她感到內疚,更多的是心疼。


    簡維政被這麽一喚,心裏飄飄然的,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好像有一條柔軟的絲鍛從他胸口拂過。


    他不自覺地走到女兒的麵前,彎身將她抱起。


    「叫爸比?」他好奇,忍不住逗逗女兒。


    「爸比。」喬喬開心地咧嘴發出稚嫩的叫聲,「爸比、爸比。」


    他胸口一窒,內心彷佛被這簡單的兩個字給激出了水花。


    「她喜歡被你抱呢,」餘曼青笑道:「你就陪她個五分鍾吧?反正再一下子她也要睡覺了。」


    聽了,簡維政先是抿緊唇瓣,而後才極度不自然地坐上了沙發,笨拙地讓女兒坐在他的大腿上。


    簡若喬趣味盎然地玩著他的大手掌,他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餘曼青。


    她低著頭,安安靜靜的,神情專注地替每一張照片分類、排序,這樣的妻子讓他覺得好陌生。


    霎時,紀恩的話閃進了他的腦海中,她的驟變,真的是因為她有了外遇嗎?


    不可否認,熱戀的力量確實可以讓一個女人變得柔美動人、自信耀眼,彷佛就像是朵綻放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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