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嗬嗬一笑道:“正是該安心養著,春蘭……”


    春蘭一臉笑意的掀了簾子進來。


    顧氏道:“把二奶奶懷了身子的事去告訴老爺,讓老爺趕緊寫了信到南邊,好讓老太太高興高興,身子也許就能好得快些。還有……”


    顧氏正躊躇著該如何把這周姨娘的事情透到自家男人跟前,卻聽女兒在一旁撚著顆梅子,笑盈盈道:“母親,周姨娘雖說跟著二哥哥分了府,到底還是父親的妾室,一個妾室敢把蔣府的長孫抱在跟前養著,難不成,她當母親是空氣不成?”


    顧氏看著一臉壞笑的女兒,心下了然,又笑道:“順便問問老爺,雖說周姨娘顧念二奶奶懷了身子,把軒哥兒抱養在身邊,隻是軒哥兒好歹也是二房的長孫,蔣家百年來,沒有這樣的先例。祖宗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春蘭揣摩著二太太,四小姐的意思,應聲退了出去。


    吳氏眼中一熱,剛剛止住的眼淚簌簌而下,複又跪倒在顧氏跟前泣聲道:“謝二太太作主!有二太太這樣的長輩,是亦芳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欣瑤扶起吳氏,打趣道:“二嫂嫂,懷了身子的女人,眼淚真的要比旁人多些,趕緊收了去,省得呆會給二哥哥瞧見了,以為做妹妹的欺負了嫂嫂!二哥哥能娶到二嫂嫂這樣的賢內助,才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份呢!”


    吳氏百感交集。破渧而笑道:“等妹妹日後懷了身子,我再來笑話你!”遂喚來貼身丫鬟,扶著到裏間淨麵。


    欣瑤見屋裏沒了外人。湊過臉,在顧氏耳邊輕語道:“母親,雖然二嫂嫂心裏打著自己的小九九,我卻見不得周姨娘那猖狂的樣,更何況她自個的兩個子女都沒有教養好,我豈能讓她禍害蔣家的下一代!母親若得空,不防把她叫到身邊教導著。怎麽著也得讓她懂些規矩,別像從前那般。再闖出個什麽禍來,如今的蔣府,可沒人能護得住她。”


    顧氏豈能聽不明白女兒的話裏有話,玉手輕點蔣欣瑤的腦門。嗔道:“放心,我心裏有數!你這個二嫂,也是個人精,隻是為人還算周正。我不幫她,難不成去幫那周姨娘不成?”


    顧氏想起當年那場大火,臉色便冷了下來,幽幽道:“老太太臨走雖然沒見她一麵,到底心裏頭是顧念她這個侄女的,畢意是護了二十年的人。”


    “母親這話如何說?”欣瑤一時沒繞過彎來。不同奇道。


    顧氏摸著女兒的頭,柔聲道:“你想啊,老太太跟著大房往南邊去。總不能把她也帶上。老太太在時,你父親對她便不聞不問的了,老太太一走,又豈會再去管她?”


    欣瑤眉頭一跳,頓時領悟過來:“老太太是怕周姨娘落到母親手裏,母親想著以往的事。衣食上苛待於她,所以裏外裏把人移了出去。”


    顧氏點頭冷笑道:“正是這個道理。她怕你父親和我這頭不好交待。這才故意冷在一旁,臨了連個麵也沒見!”


    蔣欣瑤不由的對母親伸出個大拇指,真心實意道:“母親啊,老太太便是那樣了,心裏頭的算計也不差分毫,真真是個厲害的。”


    “若不厲害,這些年你大伯,你父親又怎麽會對老太太的話言聽計從,又怎會掙下這麽大的一份家業?”


    欣瑤心下抖了個激靈歎道:“母親恨她嗎?”


    顧氏唇邊的冷笑越熾,點頭道:“恨,如何不恨?我隻要一想到當年的事情,這心裏頭就恨不得……”


    顧氏眼眶一熱,撇過臉沉吟道:“她打你那一杖,就像拿刀子捅在母親心口……如今她這樣,也算是報應。”


    欣瑤想著那幾個月的苦藥,隻覺得嘴裏泛著陣陣苦味,再不願多說,便移了話,壓低了聲道:“母親,二姐姐的事情,父親是如何與南邊說的?”


    顧氏瞧了瞧房裏的兩個貼身丫鬟,丫鬟頗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顧氏這才輕聲道:“你父親一連把自己關在書房幾個晚上,才決定給南邊捎封家信。”


    “噢,這信是如何寫的?”


    “你父親把孫家大爺被逐出家門的醜事細細寫在了信上,又附上了你二姐姐留下的信,旁的,沒有多說。一切隻看老太太如何定奪。”


    欣瑤靜默著,沒有說話。


    顧氏又道:“前些日子,你讓人捎信過來,讓我別到那宅子裏去,我也就沒敢過去,也不知道你二姐姐怎麽樣了?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哎,孤苦伶仃的,真真是可憐,我私下裏偷偷備了些東西,你看什麽時候方便了,替她送過去。”


    欣瑤當即沉聲道:“母親,萬萬不可,我這個法子雖然助二姐姐離了那府,手段卻不大光明,那曹氏必定懷恨在心,暗地裏打聽著呢,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萬一那曹氏發現孩子還活著,心一橫,拚個你死我活,咱們倒是不怕,二姐姐的名聲這輩子可就毀了。”


    顧氏歎息道:“難不成就這樣藏著掖著躲一輩子!”


    欣瑤湊近了身,在顧氏耳邊悄悄的說了幾句,末了又道:“等到那一天,二姐姐就能堂堂正正的走出家門。”


    顧氏摸著女兒厚厚的頭發,點頭歎道:“也隻能委屈她一兩年了。”


    ……


    話說蔣宏生與女婿,兒子在書房裏吃茶說話,心裏正盤算著一會兒私底下問問女婿有關宏遠的事,冷不丁的聽春蘭這麽一說,怒氣漸升,當即重重的把茶盞往幾上一放,臉就沉了下來。


    蔣元航嚇得趕緊跪倒在地,縮了縮脖子,尷尬的一聲不吭。


    蕭寒一聽是周姨娘的事,臉上便有了嫌棄之色,在一旁幽幽道:“奴才教養主子,這般稀奇的事,倒是頭一迴聽說。”


    蕭寒這話說得難聽,卻是在理。


    妾氏所生的孩子為庶出,卻也是主子,必須要認正室為“嫡母”,生身的娘隻能為“庶母”。姨娘說得好聽是半個主子,實則不過是個奴婢。大家族裏哪有奴婢教養主子的道理?


    蔣宏生老臉漲得通紅,冷笑一聲道:“老太太雖然允許你帶著周氏分府別住,可到底還是我的兒子,有些話,多說了反倒不益。你如今也是做父親的人了,凡事為著孩子多思慮幾分。她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蔣元航忙不迭的點頭。


    蔣宏生嫌棄的看著已經分出去的兒子,冷冷道:“迴去跟她說,把軒哥兒交給吳氏教養,正好二太太跟前少個端茶遞水的奴婢,我看她極為適合。從明日開始,白日裏到二太太跟前伺候著,晚上再迴府裏。舒心了這些年,也是該好好學學這為人妾氏的規矩。”


    蔣元航素來怕蔣宏生,不敢有異,隻得唯唯諾諾的應下。


    蔣宏生見其形止縮手縮腳,心下厭惡,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蔣元航巴不得趕緊離了這裏,當下溜之大吉。


    ……


    前院裏的消息片刻後,便傳到了內宅。吳氏一聽老爺這般護著她,又驚又喜,不由的落下淚來,越發真心實意的孝順顧氏起來,端茶遞水也不借她人之手,均親力親為。


    欣瑤見後,感歎吳氏為人八麵玲瓏。


    夫妻兩直呆到了傍晚,才不緊不慢的迴了蕭府。


    ……


    次日一大早,周秀月穿了件嶄新的玫紅對襟褂子,頭戴兩隻點翠鑲金鳳釵,臉上勻著厚厚粉,精神抖擻的站在蔣宏生夫婦跟前,眼含期待的看著正在穿戴的蔣宏生,壯了壯膽道:“太太,讓妾身來侍候老爺吧!”


    顧氏微微皺了皺眉,自顧自幫蔣宏生扣上最後一個扣子,沒有說話。


    蔣宏生轉過臉,直視著眼前容色蒼老的婦人,周姨娘被他盯著瞧了半晌,手不自然的撫上自個的臉,嬌羞的垂下眼瞼。


    蔣宏生見周姨娘這副作派,厭棄的撇過頭,冷冷道:“好生侍候太太,若再不知好歹,別怪我不顧念老太太的情份。”說罷,甩袖而去。


    幾年的禁足生涯,早已磨光了周姨娘渾身的棱角,她膽怯的縮了縮身子,餘光瞧見顧氏風姿綽約身形,銀牙暗咬,不由的抬了抬眼,正好對上顧氏向她看來的目光,趕緊垂了頭,老老實實的站著不動。


    恰在此時,蔣元晨帶著弟弟,侄兒給母親請安,見久未露麵的周姨娘拘緊的站在一邊,好生奇怪,也不多問,陪著母親說了些玩笑話,才帶著兩個哥兒退了出去。


    屋裏剛清靜下來,柳姨娘,紅姨娘又相繼而入,一左一右的服侍在顧氏跟前,陪著顧氏笑著。


    周姨娘見來來往往的人隻把她當成透明人一般,不理不睬,一張擦滿了粉的臉上便有些掛不住。想起以前在老太太跟前的風光,心裏酸澀難當。


    卻聽顧氏出聲道:“老爺讓你到我跟前侍候,學學為人妾室的規矩,也罷,你就從端茶送水開始學起吧。”說罷,儀態萬千的端起春蘭遞上的茶盞,淺飲一口,眼中含笑的看著周秀月。


    周秀月緊了緊藏在袖口裏的拳頭,深吸一口氣,低眉順眼的道了聲:“是,太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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