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元晨一早聽聞母親懷了身孕,晨起練完功,匆匆往秋水院去,見姐姐陪著母親散步,上前給母親請安。


    顧氏細心的替兒子擦著額頭的汗,嗔道:“看你這一頭的汗,練功完了也不洗洗,下人怎麽侍候的?”


    蔣元晨訕笑道:“兒子惦記著母親,恨不得早些過來,哪有那心思。兒子給母親道喜了。”


    顧氏笑道:“喜什麽?隻求老天爺再不要給我一個皮猴,我就阿彌陀佛了。”


    三人說說笑笑,扶著顧氏進房休息,兩人在母親跟前逗笑了一會,見母親臉有疲色,機靈的退了出來。


    一出院門,蔣元晨定定的看著欣瑤,偏一句話不說。


    蔣欣瑤揣摩其中深意,知道他有話要說,便笑道:“弟弟,姐姐那邊有幾本好書,弟弟可要拿去一閱?”


    這話正中下懷,蔣元晨也不多語,跟著蔣欣瑤進了聽風軒。


    兩人在欣瑤的書房剛剛坐定,丫鬟茶還沒上,便聽蔣元晨道:“姐姐,昨兒個聽說祖母逼著母親自請下堂,若非母親暈倒了,斷不會就此罷休,可有此事?”


    蔣欣瑤點頭道:“弟弟,是有此事。姐姐正要與你分說。”


    蔣元晨一拳怒砸在梅花小幾上,梨花木的小幾差點散了架。隻把那剛掀了簾子進門的鶯歸嚇了一跳。


    欣瑤親自把茶端到元晨跟前,揮手示意鶯歸去了外頭。她低頭打量弟弟臉色,涼涼的笑了幾聲。


    “三姐姐落水,並不是像她所講的那樣委屈。是她故意出惡言在先,二姐姐沒忍住才動了手。依我看,三姐姐平日雖說嬌縱些,也斷不會說了如此傷人的話,怕是預謀好的。最終目的並非二姐姐,而是母親。用意很簡單,她想讓周姨娘為正,她便是蔣府堂堂正正嫡出的三小姐。”


    “姐姐,為什麽不當麵拆穿她?怎可讓母親受如此大的委屈?”蔣元晨咬牙切齒道。


    “弟弟。你說祖母是相信她,還是相信我。就如同弟弟與我,你是相信我呢?還是相信三姐姐?這便是我為什麽不說的原因。”


    蔣元晨恨道:“母親已是退避三舍,她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相逼,姐姐,我找她們去。”


    “找?”蔣欣瑤冷笑,聲音拔高了幾分。


    “如今我們隻能退避三舍。這個家,老太太說了算,因為這份家業是她掙來的。她說你是香的,你就是香的,她說你是臭的,你就是臭的,大伯。父親尚不敢頂撞老太太,你去,有什麽用!”


    蔣元晨氣得劍眉倒豎:“可凡事總要沾個理字吧,姐姐就眼睜睜的看著三姐黑白顛倒,看著母親受委屈?”


    蔣欣瑤默然許久,歎道:“確實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且母親的委屈必須受著。”


    “姐!”


    欣瑤搖了搖頭。神色肅穆道:“如今咱們處於弱勢,隻有暫時先忍下這口氣,日後再慢慢圖之。弟弟是個男孩,一個真正的男人,被人打倒了,不要緊;要緊的是。當你爬起來,能不能給對手一記重拳,打到他再無翻身的可能。”


    “姐,我會好好讀書,練功的。我會掙一份家業給你們,將來再不讓人欺侮你與母親。”蔣元晨劍眉怒豎。


    “弟弟,這話你已說了三迴了,姐姐相信你,早晚一天,你能做到。但是眼下,我有件事情想對你說,我想帶著母親迴老宅安胎,生產。”


    “姐姐,那怎麽能行?那我豈不是見不著母親了?”


    蔣欣瑤沉聲道:“蔣元晨,你是願意一輩子見不著母親,還是願意暫時見不著,你自己選吧。”


    蔣元晨急道:“姐姐這話什麽意思?”


    “你若連這個彎都繞不過來,還談什麽保護我們?”


    “姐,你是說……姐,她們要敢,看小爺我怎麽滅她?”蔣元晨憤憤道。


    到底是錦衣玉食的富貴公子,從小到大沒吃過一點苦,受過一點委屈,心還是浮躁了些。蔣欣瑤微微歎了口氣。


    “弟弟,孫子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是何意思?”


    蔣元晨道:“意思是說,要想勝利,最高明的是運用謀略,其次是瓦解敵人的外交同盟,然後是直接與敵人交戰,下策是攻打敵人的城池。”


    蔣欣瑤冷笑道:“你說說看,你的用兵之策為幾等。”


    蔣元晨低頭羞道:“末等。”


    蔣欣瑤道:“兵法又雲‘善用兵者,屈人之失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此謀功之法也。’何解?”


    蔣元晨道:“善於用兵打仗的人,能使敵人屈服而不依靠對壘交兵,拔取敵人的城邑而不依靠強攻,毀滅敵人的國家而不必曠日持久,這才是謀略。”


    蔣欣瑤道:“聰明人會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程度的勝利,莽夫呢則以最大的代價換取最小的勝利,弟弟,你要做哪種人?”


    蔣元晨羞憤道:“自然做個聰明人!”


    欣瑤又道:“兵法再雲:‘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你認為你如今能攻啊,還是能守啊?”


    蔣元晨紅著臉,不願說話!


    蔣欣瑤直起身,走到蔣元晨眼前,眼中寒意漸盛。


    “蔣元晨,四書五經教你齊家,修身,治國,平天下, 這是一個讀書人的根本;若想要立於不敗之地,那就需要多學些謀略學,這就好比手無寸鐵的讀書人,有了最尖的矛,最強的盾,方能戰無不勝。小到如咱們府中嫡母與姨娘的爭鬥,大到朝堂上黨派的爭鬥,甚至一國諸君的爭鬥,如出一轍。你想滅,也得你有本事滅,別你還沒動手,人家就把你滅了,你可明白?”


    蔣元晨心頭一震,凝視著欣瑤久久不說話。這是那個纖弱,痞賴的姐姐嗎?為什麽讓他感覺到了害怕?


    “弟弟,為人處世,和為上,忍為上。若和不再和,忍不能忍時,也不要輕易出手,你知為何?”蔣欣瑤把蔣元晨的神情分毫不差的看在眼裏,冷笑道。


    “為何?”


    “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不若則能避之。”


    亮若星辰的雙眸直視眼前的少年,少年心頭湧起異樣,不由自主的渾身繃緊。


    “敵強我弱時,姐姐喜歡避之,等敵弱我強時,姐姐喜歡以十倍兵力圍之,大軍壓境,黑鴉鴉一片,能逃到哪裏去?不過是你手中的玩物,讓他生,他才生,讓他死,他不得不死,方為人生快意之事。”蔣欣瑤眼中的笑意未減分毫。


    蔣元晨突然打了個寒顫,眼前這個麵若桃花的女子真的是那個曾經病弱無依的四姐姐嗎?祖父這些年,都教了她些什麽?


    姐弟倆對視許久。蔣元晨終是偏過臉,肅道:“姐姐,我聽你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蔣欣瑤滿意的點頭道:“好弟弟,現下就有件事情,姐姐想請你幫我做,你附耳過來。”


    ……


    自二太太傳出身孕後,蔣府一片平靜。天氣越來越熱,各房深居簡出,下人屏氣斂息,四下觀望。


    老太太耐不得熱,幾日前帶著錢嬤嬤等仆人,往雲岩禪寺避暑,清修,吃齋飯,說是要住上十天半個月,這在往年,倒是沒有的事。


    老太太一走,府裏就出了幾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二小姐房裏有個叫書兒的丫鬟,據說偷了二小姐的一支金簪,人髒俱獲,被二小姐拿住,稟了大奶奶,打發了出去。


    同時四小姐院裏也打發出去兩個小丫鬟。


    那日三爺給四小姐還書,在書房裏略坐了會,兩個小丫鬟主動在旁侍候,卻不小心打番了茶盞,弄髒了三爺手上的古書,被三爺直接打了出去。


    園子裏負責花草的丫鬟眉兒,家中有人提親,娘老子求了大奶奶,發還了賣身契,領了迴去。


    鶯歸向大奶奶請了兩日假,說是好久沒見著弟弟了,想迴老家看一趟。沈英大方的賞了一兩銀子,隻說按時迴來。


    蔣欣瑤禁足聽風軒,每日裏抄寫女誡,端的是心平氣和。


    顧氏因著天熱,蔣府的菜偏油膩,食欲不振,茶飯不思,日漸消瘦,蔣宏生心疼不已。


    大奶奶聞訊,便作主用公中的錢給二太太設了個小廚房,指了兩位清秀的廚娘過來,一幹食材則由二太太自己掏銀子。


    這兩個廚娘有幾分真本事,做的菜清淡爽口,很合顧氏口味。顧氏心下感激,特意著人送給大奶奶一對紅翡滴珠鳳頭釵,以示感謝。


    這日,顧氏想喝冬瓜筍尖湯,李媽媽忙令小廚房預備。中午時分,顧氏正準備吃飯,見父子倆先後進來,忙招唿李媽媽添了兩副碗筷。


    蔣元晨見冬瓜筍尖湯頗為誘人,讓李媽媽先盛一碗解解乏。李媽媽殷勤的端給他,笑道:“三爺,快嚐嚐,這湯啊,用老母雞燉了一上午了。”


    蔣元晨一碗下肚,點頭說好喝。顧氏因剛剛用過點心,倒也不餓,先侍候父子倆用飯。


    哪料,父子倆正大快朵頤之時,蔣元晨突然捧著肚子叫疼,隨即倒地,人事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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