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南海之上。


    納蘭雅雅雙腿微蹲重心壓低,雙臂大張蓄勢待發,仿佛一頭覓食中的猛虎。對麵張子龍突然意興闌珊的收了架勢:“這種功夫閑暇時候解悶消遣還好,到了戰場上就是活靶子,不練了。”


    “你說什麽?”納蘭雅雅聞言暴走,上前一把勒住少年脖頸:“說‘跤術’沒用?有本事你掙脫了再說。”


    腦後傳來豐偉的柔軟另少年麵色微紅,可除此之外,全身都像被一把巨鎖鎖住動彈不得。幾次發力都無法掙脫,看來此門功夫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納蘭雅雅一臉得意:“怎麽樣?”


    “沒意思!”張子龍雙手拉住對方固定,同時抬腳猛踩。


    “轟~”甲板上響起沉悶的聲響。


    “張子龍,去你大爺的,你耍賴皮。”納蘭雅雅鬆開手,冷汗淋漓的癱坐在地上,捧著右腳破口大罵。


    剛才少年勢大力沉的一下正踩在她腳背上,現在腫的老高。


    少年聳了聳肩:“賴皮?怎麽就賴皮了?練功就是為了勝利,其他都是虛的。論強身健體跟擒拿鎖人,這門‘跤術’還算有些可取之處,在草原上表演表演也就罷了。可在這裏,對方如果不跟你這麽玩,怎麽辦?”


    ……


    “有意思!”熬英傑雖然被拿住手腕,可看對方的架勢卻笑了起來,“跟我玩‘跤術’?你還早了一百年。”


    說完鬆開手中長刀,腳下用力以更快的速度衝向少年懷中,同時身體收縮藏在雙臂後,憑他的體魄這一記攻擊威力不亞於尋常炮彈。


    這招時在‘跤術’中被稱為‘虎撲’的禁招,在草原漢子間的比試中被勒令不準使用。因為此招聚集全身力道攻其一點,無論撞在哪都是骨斷筋折的下場。


    殺傷力太大。


    更別說這一擊是由熬英傑使出來的,隻見憑空掀起一股風暴逆流,吹得少年衣衫獵獵作響。


    蠢貨,上當了。


    張子龍見對方不退反進突然變招,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鬆手、撤步、躬身、前衝。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快如閃電,卻根本沒有選擇正麵抵擋。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對方的‘虎撲’因為把身體藏在雙臂後,導致視線受阻,就像一頭蠻橫衝鋒的公牛。張子龍果斷暫避鋒芒,八極拳融會貫通下,一肘八擊全部打在其腹部丹田。


    熬英傑霎時間雙目暴凸口噴血霧,體內真氣更是被蠻力強行打散。雖說他體格強健,這種程度的內傷說不上有多致命,可依然導致短時間內無法行功,而先天氣場缺少了維持,也隨之消散不見。


    趁他病,要他命。


    兩人交錯而過,少年手中長槍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一招迴馬槍羚羊掛角,無聲無息的反刺向熬英傑‘大椎’要穴。


    隻要刺中,對方體內真氣就徹底無法運轉,自然就可以生擒此人。


    “將軍小心。”


    “小心背後。”


    “熬將軍,快躲開。”


    觀戰的蒙國鐵騎紛紛大聲示警,可這一切反轉都發生在刹那間,此時熬英傑噴出的血霧甚至還漂浮在空中,同時腦袋一片眩暈,再想躲開哪還來得及?


    千鈞一發之際,少年手中的長槍卻猛地炸裂成一團銀芒,所有人都傻眼了。遠處盤膝調理的三藏滿臉苦笑:“張施主,小僧盡力了。”


    一縷鮮血從他白皙的脖子上流出,身後站著兩個身高過丈的魁梧大漢,手中寒光閃閃的彎刀就搭在小和尚肩膀上。


    “我草!”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沒想到臨門一腳卻出了這樣的事。張子龍畢竟久經沙場,大罵一聲心思電轉,二話不說反身衝到熬英傑背後。


    ……


    “放人!”


    “殺了他!”


    火把那忽高忽低的火苗,照耀在身披重甲的騎兵身上,黑壓壓的如同一尊尊雕像。


    熬英傑披頭散發,目露兇光。雙手被一條潔白發帶捆在身後,喉嚨前橫著他最趁手的兵器,長刀‘鷹隼’。此時他看著周圍毫無動作的鐵騎,破口大罵:“我的話難道沒聽見?殺了哪個和尚,讓這個淮國人見識見識,我們草原的雄鷹不接受任何威脅。”


    他不是沒想過掙脫,可這條看似平平無奇的發帶,卻結實的可怕。任他如何用力,甚至手腕上都勒出深深的血痕,可這發帶愣是堅如磐石沒有絲毫破損。


    “這~”控製住三藏的兩名大漢麵麵相覷。


    熬英傑不光是蒙國最閃亮的將星,他身後的部落更是權勢滔天。如果讓他在自己眼皮子前被殺,迴去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得了善終,所以任由對方大罵,他們就是遲遲不願意動手。


    見熬英傑如此視死如歸,原本心情還有些忐忑的少年見了這一幕,突然笑了:“大家都別激動,說到底咱們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我張子龍雖為淮國人,可兵家大事自然應該在沙場上見真章,隻要今天我們二人平安離開,自然不會為難熬將軍。”


    “放屁,我熬英傑是草原的雄鷹,寧死也不當淮國人的俘虜。”熬英傑一雙充血的眸子怒視猶豫的二人,“我再說一遍,殺了和尚,再把這個淮國人碎……”


    “熬將軍,你太激動了!”張子龍持刀的手向後一拉,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明明滿臉笑意,可少年眸子中卻冷的讓人心寒:“你們蒙國橫行霸道,肆意攻打吞並周圍鄰國,還趁著淮國內亂大舉南下搞得民不聊生。畜生,張某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今天非當著他們的麵把你給活剮了。”


    熬英傑森然一笑:“那還等什麽?來啊!”說完猛地掙紮前衝,眼看就要被自己的愛刀梟首當場。


    “想得美。”張子龍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收迴長刀。


    “嗖~嗖~”


    近乎同時,尖銳的破空聲響起。少年揮舞長刀磕飛偷襲而來的兩支利箭:“都給我老實點。”說完手中長刀向下一紮,熬英傑大腿上血流如注。


    “你居然敢~”挾持三藏的其中一名大漢怒吼一聲,舉起彎刀就要砍下。


    張子龍撇頭看著他:“這有什麽不敢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倒是你們,隻要敢動和尚一根手指,我保證把你們的熬將軍大切八塊。”


    “住手!”那名大漢舉刀的手被旁邊另一人死死拉住,“放人。”


    熬英傑大怒,可不等他說話張子龍就如老友般攬住他的脖子。唯一不同的是手臂上青筋暴起,顯得有些用力,以至於前者頭部漲紅充血,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當三藏走到張子龍身邊的時候,少年環顧四周朗聲道:“各位北方來的英雄,麻煩讓條路,等熬將軍陪我出了城,自然會把他還給你們。”


    先是死一般的沉默,然後包圍圈向兩邊後退,露出一條隻能並排通過兩人的狹窄通道。


    張子龍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手緊握淩霄巾,一手控製著熬英傑的咽喉。帶著三藏坦然走入鐵騎陣中,絲毫不擔心對方刀兵相向。


    “打開城門。”


    皇宮那度了金漆的輝煌的大門被打開,張子龍三人在一萬鐵騎的尾隨下出了城。可一直鎮定自若的少年卻突然停下腳步,瞳孔驟縮的盯著前方。


    安常在,魏瞳,阿史那宏才,葉紅芸。


    他們身後還跟著黑壓壓一群人,數量大約五百左右,無論是穿著還是兵器都五花八門,看似一幫散兵遊勇,可張子龍卻心若死灰。


    這些人根本不是行伍中人,而是真正的江湖高手。


    “啪啪啪啪~”雙方對峙一片沉寂,安常在突然鼓起了掌,“不錯,是條漢子。”


    張子龍沒有迴話,看對方態度,他手中的籌碼明顯有些不夠分量了。再次對比一下雙方戰力,絕對的十死無生。


    更何況……


    少年看著一身蟒袍的中年人,目光中有些複雜。


    ……


    黃昏之際。


    張子龍端詳著引魂燈,麵對女子的話嗤之以鼻:“秘密?什麽秘密?跟我有什麽關係?”


    “自然有。”武心月美麗的臉上一片凝重,“安常在,就是你苦苦尋而不得的魔教教主,陳天悟。”


    少年聞言手中一僵:“有何依據?”腦海中卻疾速運轉,思考著其中的真假利弊。


    “沒有。”武心月搖了搖頭:“這些是母後的猜測,安常在之所以封王是因為戰功彪炳,並不以智計見長。可從這次謀反中看,他明顯又是一個心思縝密,精於權謀,有大恆心大毅力之人。如此判若兩人不能不讓人心中升疑。”


    “猜的?”張子龍呢喃一聲。


    武心月見他如此心不在焉,冷哼一聲:“我姑且一說,信不信隨你。安常在在紫宸殿的時候口口聲聲要跟父……陛下算賬,可他心裏到底想算什麽帳?難道不是二十年前陛下親自下詔剿滅魔教這筆賬麽?”


    “原來是這樣!”張子龍突然瞠目結舌,“時間,對上了!”


    “你想到了什麽?什麽時間?”


    張子龍眉頭緊鎖:“安常在的封地是在禦守府,如果我沒記錯,公文上曾記載了,二十年前禦守府推行一係列的革新之法。寧王也從一個橫征暴斂的外姓藩王,搖身一變成了愛民如子的賢德王爺。現在看來陳天悟與安常在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他取而代之鳩占鵲巢,才成為了現如今的寧王。”


    張子龍越說腦海中越是清明,很多問題迎刃而解:“他殺皇帝,殺百官,不全是為了取而代之。畢竟為了大義名分,逼迫皇帝禪位才是聰明的做法,而憑他的手段收服百官為其效力也並非做不到的難事。這一切從根本上來說,就就是一場赤裸裸的複仇。因為隻要殺了這些人,無論這次叛亂最後能不能成功,大唐,或者說李家的天下都注定走向沒落。”


    少年眼光越加明亮:“因為皇室無子,前後三十多位嬪妃莫名流產,更有七名皇子意外夭折,以至於坊間傳聞大起。這次叛亂中皇城不攻自破,說明他在暗地裏已經不知道收買了多少人為其效忠,想要在嬪妃的日常飲食中做些手腳,或者人為造出些‘意外’,簡直易如反掌。”


    “這一切,都是為了……報仇!”


    武心月聽得目瞪口呆,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如今迴過頭看,大唐的江山早就在這個魔教餘孽的算計中千瘡百孔。隻不過從表麵上看來還是歌舞升平,依舊是一片繁榮昌盛的假象。


    這個陳天悟,太可怕了。


    “不對!”張子龍突然搖頭,心頭升起一團更大的陰霾。


    皇宮內高手如雲,像袁天罡那般奇人也不在少數。如此頻繁的意外加在一起,就算設計的再怎麽巧妙也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為什麽十幾年來沒有掀起一點波瀾?


    除非……他有一個手眼通天以至於能蒙蔽天聽的同夥。


    武心月連忙追問:“哪裏不對了?”


    “沒……沒事。”張子龍搖了搖頭,看向女子的目光中有些複雜。


    武瞾,代為處理國家大事的皇後娘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顯赫身份。現在想來,可能正是這個‘一人之下’,讓所有問題都變得嚴絲合縫了起來。


    曾經的皇後,因先帝暴斃跌下高位。而後宮中又是爾虞我詐極度勢力,如此落差能有幾個人坦然視之?以至於她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改嫁給子侄一輩的李高棕,這個女人對權勢的渴望又能達到多重?


    皇帝如果膝下育有皇子,以他的身體狀況,萬一哪一天突然暴斃……


    武瞾曾親身經曆過一次,她還會任由這種事再次發生?恐怕隻會把所有隱患都斬草除根,滅殺在搖籃之中。換言之雖然出發點不同,可她與陳天悟的目的相同,那麽為什麽不會暗中聯合起來?


    至於為何會到今天這種地步,很可能陳天悟與武瞾接觸的時候用的是其他人的身份,以至於這個身份尊貴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真正意圖。


    現如今‘安常在’突然發難,也隻是讓武瞾心底隱隱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張子龍不敢再深想下去,拍了拍武心月的肩膀:“時辰不早了,趕快走吧,以後……算了,一路保重。”


    ……


    皇城外。


    “淮國張子龍?”安常在旁若無人的繼續稱讚,“沒想到滿身銅臭的國家還能出現如此人傑,果然是應了那句‘寒門出貴子’的諺語。”說完話鋒一轉,“不過你屢屢壞本王好事,就有些不識時務了。我搞不清楚的是,你一個外人為何要如此忠心的給唐國辦事,能給本王解惑麽?”


    張子龍眯起眼笑了起來:“各取所需罷了,談不上什麽忠不忠心。寧王大人此次一鳴驚人,大唐易主唾手可得,如有需要張某也願意為王爺效力。”


    “不用了,不用了~”安常在擺了擺手,“本王這人最是惜命,一個不知跟腳還能生擒蒙國大將的人,可不敢放在身邊差遣,不然什麽時候掉了腦袋都不知道。”


    說完側頭看著黑衣青年:“三王子,這件事本王就不摻合了。雖然按理說不應該放人離開長安,不過看在咱們的交情,是殺是放就聽你一句話了。”說完轉身走到魏瞳身邊,一副看戲的模樣。


    張子龍眼睛一亮,心中鬆了口氣。從黑龍鐵騎的表現來看,他手中的熬英傑身份絕對不一般。如果是跟唐國人談,那結果定然是不歡而散。可如果是跟蒙國人談……


    手中的籌碼,似乎又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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