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長安陷入一片死寂,再也沒有了昔日的繁華。幽暗的街道邊不時躺著具屍體,老鼠們在上麵爬來爬去“吱吱~”作響,這是一場屬於它們的狂歡。


    城中唯一亮著光的地方就是皇宮,現在外城已經落入了叛軍手中,他們四麵紮營把內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噠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不多時自街角的黑暗中行來一小隊人馬。


    高大的戰馬披著鐵甲,五個穿著罩麵全覆式甲胄的人策馬而來。守門的叛軍們立刻議論紛紛,對這些來自北方神秘國度的騎兵,他們還是很好奇的。


    守門的士卒很少,隻有不到一百人。畢竟他們現在是進攻方,誰會沒事把兵力部署在屁股後麵。這些人穿的是金吾衛的製式軍袍,唯一的區別就是在脖子上紮了一條白色汗巾。


    張子龍策馬走在最前麵,隨意掃了一眼城門口的布防情況,心中已經有了計劃。他故意用草原方言大聲嚷嚷:“我們是耶律部落的勇士,追擊敵軍時與主力失散。朋友,你們知道‘黑龍鐵騎’的營地在什麽地方麽?”


    守城的一名將領剛想上前盤問,被這一鬧徹底傻眼了。他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隻好迴頭大聲問:“你們誰會說蒙國那邊的話?”


    士卒們麵麵相覷。雖說大唐重文尚武,可家庭條件好些的更願意送子女去讀聖賢書,這些來參軍吃皇糧的普通士卒,大唐的字都認不全,更別說懂萬裏之遙的外國話了。


    張子龍見狀心中大定,從懷中摸出塊令牌繼續吆五喝六,仿佛有些氣急敗壞一般。


    守城的將領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一邊用手比劃一邊說:“這位勇士,你說的什麽我聽不懂。你們從哪裏來,這是要去哪?”他麵紅耳赤的上下比劃著,讓他身後的士卒都滿臉憋笑。


    張子龍也開始比劃起來,兩人就這麽驢唇不對馬嘴的‘交流’上了。過了半天守城將領大手一揮:“開門,放行!”


    精鐵鑄成的堅固側門徐徐打開,張子龍帶人通過,還不忘對首場將領擺手道謝,後者滿臉笑意的揮手告別。


    等他們進去後,側門緩緩關上。年輕將領鬆了口氣:“這些北地蠻子說的什麽狗屁話,不光拗口還說的那麽快,鬼才知道他們到底想表達什麽。”


    身後副官詫異道:“王大哥,您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就放行了?”


    年輕將領擺了擺手:“那麽紮眼的騎兵肯定是北方來的蠻子。白天你不是也看見了麽,他們的穿著一模一樣絕不會有錯。既然是盟友又語言不通,你不放行又能怎麽辦?難道真把人扣下?”


    副官連連搖頭:“那還是算了。我可是聽說草原蠻子茹毛飲血,搶掠成性,一言不合就以殺人為樂。真惹怒了他們,恐怕咱們這百十來號兄弟還真不是對手。”


    “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現在皇宮被我們重重包圍,如果不是咱們自己人,傻子才會往裏麵鑽。”青年將領滿臉得意,說完眉頭卻突然皺起,“剛才你看清他們的體型了麽?”


    “他們都騎在那麽高大的馬上,這誰能分辨的清。”


    青年將領自嘲一笑:“嗯,看來是我多慮了。話說他們的馬都這麽壯麽?咱們大唐的馬跟人家一比,連驢子都算不上。”


    皇城門口又恢複了平靜。


    ……


    皇宮城牆分內外兩層,中間相隔五裏,其上沒有任何大型建築,都是些供禁軍休息換崗的班房。可此時這裏卻紮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營寨,燈火通明吵吵嚷嚷。


    以致於根本看不清遠處內城方向的情況。


    五人剛進來就被這一幕驚呆了,馬速也不由得放緩了下來。張子龍眼中閃動著寒光:“如此密集的營寨,隻需少量精銳再加一把火,必能大破敵軍。”


    李尋仙啞然:“張兄弟,你可不要衝動。別忘了咱們進來是要救人的,一定不能節外生枝。”


    少年側頭看了眼身旁心事重重的武心月,點頭道:“放心,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就算能在這裏重創敵人,可皇宮……乃至長安城都已經是片死地,如果不能逃出去殺再多的人也於事無補。”


    少年的話剛說完,三藏不由驚唿一聲:“你們看,那是什麽?”


    一行人順著小和尚的手指方向看去,皇宮內城方向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點火光,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到化為天上的繁星一般。可下一刻,隨著一聲清澈的鳥啼聲震動四野,那點火光驀然下墜,迎風變漲如野火燎原。


    等到營寨上空百丈的時候,那點火芒已經化為一隻巨大的火焰神鳥,雙翼舒展足有三十多丈。


    張子龍瞳孔驟縮:“秦雨寒的射日箭,不好,快退!!!”


    同樣是修行火係功法的武心月皺眉:“不就是化形巔峰的一記攻擊,用得著……”


    “轟隆隆隆~~~”


    “媽呀,著火了,快救火啊!”


    “這是什麽火,為什麽水澆不滅?”


    “啊~~~快救救我。”


    “真氣,真氣,快運功!”


    “轟隆!!”


    ……


    不等她說完,空中的巨鳥已經一掠而過。麵前的營寨燃起了衝天火柱,到處都是哭喊聲、求救聲、唿喝聲,可這熾白色的火焰十分詭異,不懼水土與物就燃,火勢蔓延速度遠超常理。


    不過半刻鍾,原本吵吵嚷嚷的營寨就變成了一座熔爐煉獄,到處都是焦黑成碳的屍體,空氣中還升起濃鬱的烤肉香味。可配上麵前的場景……


    實在是令人反胃。


    大火燒到近前,三藏縱身下馬站到眾人前方:“阿彌陀佛!!”


    金色的佛光從小和尚體內升起,隨著經文開始漲大,一直到護住幾人方才止住。熾白色的火焰到了眼前,不能突破佛光的防護,漸漸的開始暗淡熄滅。


    這女人的火,更厲害了!張子龍鬆了口氣,目光卻穿過火海,盯著皇宮內城的大門,嘴裏喃喃道:“快出來了!”


    因為要躲在佛光中,此時五人站位緊湊,他的話自然也都被眾人聽見。林兮有些疑惑:“什麽快出來了?”


    張子龍頭也沒迴:“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不用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混進城了,馬上就會有人出來接我們進宮。”


    李尋仙等人一就聽得雲裏霧裏:“什麽人有這本事,能在這種情況下接我們進去?”


    就在此時,皇宮內城緊閉的大門轟然打開。


    “殺啊~~”山唿海嘯般的喊殺聲想起,原本就陣腳大亂的叛軍頓時慌了手腳,略一接觸就全線潰敗。


    周圍火勢減弱,張子龍縱馬前奔:“一個朋友,一個非常厲害的女人。走,咱們現在進宮!”


    ……


    紫宸殿中死寂一片。


    因為沒有點燈,外麵又有陣法封鎖,所以大殿內漆黑一片,空氣中帶著一股別樣的香甜,讓人忍不住想要用力去聞。


    “啪~”趙一年臉上挨了一巴掌,迷離的眼神瞬間變的清醒:“誰?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黑暗中傳來楚青山的聲音:“殿下,是我。屏氣凝神少聞這些毒煙,不然等不到明天你可就要死了。”


    趙一年的的聲音頓時充滿了沮喪:“禍不單行,這次就不應該來這倒黴的唐國。”說完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過一絲亮光,“對了青山,你滿腹經綸見多識廣,能不能看出來那些人是怎麽離開的?隻要破解了這些咱們就可以不用死了。”


    楚青山聞言苦笑:“對方境界之高已經超乎了我的想象,使用的手段更是霧裏看花,一時半刻怎麽可能琢磨明白?殿下你還是少說些話避免中毒過深。”


    “這還真是出師不利身先死,也不知道上京那邊怎麽樣了。”趙一年悲唿一聲,轉身向黑暗中道,“鳩摩羅兄弟,你怎麽樣了?”


    “八皇子,楚大人說的沒錯,還是少說些話吧。你不比我們這些習武的,氣息駁雜紊亂,這麽說下去恐怕撐不到日出。”鳩摩羅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到現在了還想活命?”趙一年嗤笑一聲,“那個謀反的王爺說過,想要破除陣法需要一日時間,也就是說還有八個時辰。別說我,你們自己能撐到麽?”


    說完歎了口氣:“看開點吧,咱們都活不成了。還不如臨了說說話交個朋友,到了黃泉路也算有個伴。”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可在寂靜的大殿中顯得十分刺耳,有人再也壓抑不住低聲哭泣起來。這些被派來出使大唐的使團,在本國身份都十分尊貴,萬萬沒想到死亡會突然降臨。


    “綠林風起兮,君在彼方。明月當空兮,倒影且長。追光溯陰,心甘如蜜糖。”黑暗中突然響起了柔美的歌聲,空靈清澈如清冷月光,聽入耳中卻沁人心田。


    所有人都抬起頭,愣愣的看著龍椅方向。


    “郭大人,本宮素聞天地之力雖常人不可琢磨,可在你們這些武者手中卻能調動驅使。此處無光,可否勞煩大人為我掌光,陛下喜歌舞,本宮想最後送他一程。”


    此時的郭正平仰麵躺倒在血泊中,胸膛處塌陷下去一大塊,身旁更是遍地屍身沒有一個活人。聞言強撐一口氣:“卑職……遵命!”


    七彩的流光如螢火之蟲,飄飄點點的浮現在空中,雖不璀璨卻令人心馳神往。武瞾矮身把李高棕扶起,端坐在龍椅上,又握了握他早已冰冷的手掌:“陛下,瞾兒最後為你獻舞一曲。”


    說完優雅的站起身,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華服,拖拖然下了高台來到大殿中央。


    英英妙舞腰肢軟。章台柳、昭陽燕。錦衣冠蓋,綺堂筵會,是處千金爭選。顧香砌、絲管初調,倚輕風、佩環微顫。


    武瞾身姿曼妙,看的殿中所有人都癡了。她,就像一個淪落凡間的仙子,幹幹淨淨不食煙火,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深藏心中。


    一曲舞畢,兩行清淚無聲而落。武瞾看了眼高居龍椅的冰冷屍體,輕聲呢喃道:“高棕,世事無常非我本願,你先走一步,臣妾隨後……”


    天山之上,七海之濱。


    以我之劍,斷其本根。


    “呲啦~”她的話還沒說完,巨大的錦帛撕裂聲響徹大殿,一縷光亮從外麵照了進來,眾人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


    翌日清晨。


    社稷閣,收納著大唐所有的兵力配置與山河圖誌。袁天罡麵無表情道:“陛下駕崩,朝廷大員十不存一,現在當務之急是保護皇後出城避難,等各地的勤王大軍一到,咱們再扭轉乾坤剿滅反賊。”


    “弟子明白!”老者對麵,站著三百多身穿陰陽魚道袍的弟子,各個天庭飽滿器宇不凡,一看就不是尋常之人。


    武瞾一臉寒霜的坐在龍椅上:“袁大人有心了。尉遲將軍,你來說說現在的情況。”


    銀盔銀甲的尉遲白宇跪地抱拳:“啟稟娘娘,城外敵軍人數眾多,大致估算足有十萬眾。另外還有蒙國的三萬騎兵與數目不詳的魔教高手,形勢不容樂觀。”


    武瞾點了點頭:“寧王安常在密謀造反多年,有這樣的實力方才合理。勤王大軍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宮中現在還有多少力量,能不能突圍出城?”


    尉遲白宇繼續恭聲迴道:“事發突然,軍中又多有叛亂者,戰端伊始就損失慘重。現如今殿前軍不過兩千,禁軍不過六千,這幾天如果不是蒙國使團的秦將軍與江湖好漢幫襯,皇宮早已失守。現在自保尚且捉衿見肘,實在無力……突圍!”說著說著青年垂下了頭。


    “局勢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麽~”武瞾輕歎一聲,“本宮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皇城防務照舊由尉遲將軍負責,務必保證皇宮周全,袁大人也去助守城防吧。”


    “卑職遵旨。”眾人領命告退。


    他們走後,社稷閣中變得冷冷清清,武瞾輕聲問:“你那裏進展的如何?”


    陸令萱手捧九龍劍來到近前,跪地道:“啟稟娘娘,那無心二話不說就交出寶劍,隻求換得引魂燈。”


    武瞾伸手接過長劍,抽出纖細的劍身細細打量:“總算是聽到一件順心的事。你下去召集心腹,今夜咱們就離開長安。”


    “遵旨!”陸令萱起身告退,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小聲問:“娘娘,您後悔麽?”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本宮……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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