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音寺,如來殿。


    高大寬闊的殿宇中供奉著十五丈高的如來金身,常人站在它的麵前渺小如塵埃一般。青煙嫋嫋中木魚的敲打聲悠遠深邃,三個老和尚盤膝圍攏,滿臉的凝重,而台下是八百弟子垂手站立。


    “兩位師弟,我覺得此事大有蹊蹺。廟堂與江湖本就幹係不大,為何上元節會邀請咱們去長安觀禮?”說話的正是一臉慈悲、胡須花白的玄空。


    大雷音寺主持,江湖人稱‘在世佛陀’,被譽為武林泰鬥的絕頂高手。


    在他的左手邊是一個身形消瘦的和尚,聞言搖了搖頭:“師兄箴言。朝廷這次又不是隻邀請了咱們一家,而是廣發英雄帖於天下各路高手,這能有什麽蹊蹺?”


    玄空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轉頭看了一眼右手邊的胖大和尚:“玄通師弟,你怎麽看?”


    名叫玄通的和尚體型高大肥碩,明明是出家人整日吃齋念佛,可他的身高過丈四肢粗壯,肥頭大耳腹部高高鼓起,與神龕上的‘彌勒佛’頗為神似。


    聽到主持師兄的詢問,玄通笑嗬嗬道:“玄信師兄說的有失偏頗。為什麽朝廷廣發英雄帖就不能有詐?咱們江湖身處市井草莽,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可他姓李的自從成立了六扇門,對武林同道就開始指手畫腳,一言不合就緝拿追捕,早就鬧得人心惶惶,依我看這次突然要把我們召集在一起,絕對沒什麽好事。”


    身材瘦小的玄信冷哼一聲:“荒謬!各大門派都被邀請,得罪了咱們就等於跟大唐整座江湖為敵,這麽做對朝廷有什麽好處?”


    “阿彌陀佛,二位師弟不用爭吵。”玄空雙掌合十,“事已至此,再去揣度朝廷心思已經為時過晚。當務之急是咱們應該決定如何去應對,去?還是不去?”


    玄通與玄信相對苦笑,後者歎了口氣:“不論是福是禍咱們都別無選擇,隻能應邀前往。師弟之所以有方才言論,是想請主持師兄多做安排,萬一我們……大雷音寺也不能斷了傳承香火。”


    玄空點頭:“此話有理。”說完轉頭看向胖和尚,“三藏可有消息?”


    “那個傻徒弟至今了無音訊,聽說武舉上敗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恐怕就算以他淡泊名利的心思也不好受。”玄通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頗有些感慨,“畢竟同輩之中他從無敵手,表麵上看不出來,其實心氣兒啊,高著呢。”


    玄空閉目沉思片刻:“阿彌陀佛,無論如何也要把三藏找迴來,未來的大雷音寺,還要靠他們這些弟子了。”說著睜開眼環顧兩位師弟,“至於咱們,明日就下山趕往長安,既然躲不過就隻能坦然麵對。”


    玄通、玄信二人雙掌合十:“阿彌陀佛,遵主持令。”


    …………


    血如泉湧。


    溫溫熱熱的血水灑在三藏臉上,後者瞳孔緊縮:“張……張施主,你為何要救我?”


    “廢話少說趕快調息,論挨打的功夫我可比不上你,撐不了多久!”張子龍捂住肩膀上的血窟窿,另一隻手橫九龍劍於胸前,“老匹夫,你打的好像很開心。”


    粱躊依然是初見的那副模樣,連番激戰下來居然毫發無傷:“你這狂徒,倒是抗揍。”


    他方才的避讓完美的躲開了巔峰時期的少年,後者也不傻,眼看攻擊無望,憑借著‘背水一戰’不懼先天氣場的特性,抱起三藏撒退狂奔。


    直到一口氣散,他們已經來到了白雪茫茫的平原。接下來,就是粱躊單方麵的虐殺,不過少年的體魄明顯超過他的預期太多,所以直接調轉矛頭誅殺小和尚。


    唇亡齒寒,想要在必死之局中求得那一絲生機,二人缺一不可,所以張子龍拚命護住三藏。


    “老匹夫,看你也不像是關心弟子性命的樣子,那為何對我苦苦追殺?”張子龍沉聲相問。剛才那些魔教高手如果對方願意相救,自己根本無法輕鬆解決。


    由此可見對方並不是什麽善類,芮麗等人的死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那為何要對自己如此仇恨?


    粱躊獨眼中射出衝天怒火,大聲嗬斥一聲:“褻瀆神靈,破壞‘聖母’金身,罪該萬死。”說完再一次舉起拐杖,“四聖奇境!”


    天地倒轉空氣沸騰,四種不同的先天氣場同時壓在身上。張子龍全身戰栗,可仍然咬牙伸出血淋淋的左手,一把握住九龍劍的鋒刃:“好一個老匹夫,那他娘的是你自己弄壞的,居然算到老子頭上。我的命就在這,你有本事就來拿。”說完掌心抹過劍身。


    目前來看除卻對方詭異的身法,攻擊手段不過如此。第一種是手中拐杖發出的光箭,第二種是那種詭異強大的先天氣場,最後是方才使出的銀色光幕。總體來說都是遠程手段,有點類似秦雨寒那般的弓箭手,既然如此就拚近身肉搏,以體量取勝。


    殷紅的血液頓時布滿劍身。


    囚龍咒·開!


    血氣被九龍劍吸收殆盡,下一瞬明光大放,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咆哮,劍身上刻繪的九條異龍破體而出,化為一股股顏色各異的洪流,在頭頂高空短暫匯聚後,如彗星般隕落而下。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九隻巨大的妖獸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被圍在中間的粱躊。有對他放聲咆哮的、有對他齜牙咧嘴的、有對他冷眼相對的,一時間群魔亂舞。


    “沒想到你還藏有後手。”後者略微有些驚詫,可迴過神後輕蔑一笑,“不過都是些丟了肉身的殘魂罷了,嚇唬嚇唬人可以,不過在本座麵前,不堪一擊。”


    說完不等對方開始攻擊,身形就化為黑煙飄散,再現身時已經來到了牛首龍尾的囚龍上空。手中拐杖猛地敲下,頂部的光球霎時間漲大了千百倍:“真以為一個淬神境的武者,當真不會近戰?”


    “轟隆~”


    全身燃著虛火的囚龍被砸入大地之中,五丈高的身軀沒入大半,身形也由近乎實體變得模糊,顯然方才的攻擊已經快把它打的潰散。


    如此變故雖然在意料之外,可張子龍並不準備束手待斃,手中九龍劍一指:“那咱們就看看誰技高一籌,蒲牢!”


    話音剛落,一頭體型修長優雅,形似麋鹿的妖獸張嘴吐息,淡藍色的迷霧頓時淹沒了兩百丈方圓,這些霧氣升騰而起風吹不散。


    “就憑這點小伎倆,嗯?這霧有毒?”身處正中間的粱躊眉頭緊鎖,這些妖獸如果每一隻都有這般神通……


    迷霧中伸手不見五指,就這麽稍微分神的功夫,心中警鈴大響,想都沒想就迴身招架。在他麵前的是一雙血紅陰狠的獸瞳,龍首豺身四至粗壯,睚眥。


    隨著一聲轟鳴,雙方各退數丈沒入迷霧中。


    張子龍在陣外拄劍而立:“狴犴,囚牛!”


    牛首龍尾的囚牛與龍首虎身的狴犴嘶吼一聲,分東西兩側衝入迷霧中,與睚眥匯合遊鬥粱躊,一時間蒲牢吐出的霧氣中轟鳴不斷。


    “饕餮,椒圖!”


    隨著少年點名,一頭形似山羊的妖獸與背著厚厚螺甲的妖獸,悄無聲息的潛入迷霧。隨著它們的加入,裏麵打的更熱鬧了。粱躊的唿喝聲也不再複似方才的從容:“這些妖物居然都有神通?啊,畜生找死!!”


    不同於上次讓妖獸們自己攻擊,這次張子龍借用九龍劍指揮作戰,所耗費的氣血遠超以往。鮮血順著劍柄浸入劍身,就算以他的體魄也有些吃不消了:“你到底好了沒有,快過來幫忙!”


    妖獸的嘶吼響徹天地,可身後不遠處的三藏卻毫無反應。服下丹藥後就盤膝調息,這麽長時間了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知道恢複的到底怎麽樣了。


    “他娘的,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張子龍見狀咬了咬牙,“沒了‘背水一戰’,九龍劍是唯一能抵擋對方氣場的手段。既然如此,咱們就分個生死,看看咱倆究竟誰的命長。”


    說完左掌緊握,方才被九龍劍劃傷的傷口崩裂開來,殷紅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流下,統統沒入了九龍劍纖細聖潔的劍身。


    “霸下、螭吻、朝風、蒲牢!一起上!”


    一頭體型比其他妖獸都要龐大的‘烏龜’探出一顆龍的腦袋,四腳如同擎天柱般爬向迷霧中。每移動一下都發出巨大的轟鳴,速度雖然不快可看著就威力驚人。


    另有一頭…或者說一條的妖獸,外形似魚就漂浮在空中,仿佛天空才是它遨遊的大洋。隨著少年喝令,此名為螭吻的妖物尾巴一甩,身體如一道利箭般鑽入迷霧。


    還有一隻鳥狀妖獸,體態輕盈優雅的振翅而起。它卻並不向迷霧中飛,反而扶搖直上到高空,雙翅拍擊灑下大片淩厲無形的風刃,掀起的音爆聲十分緊密,如同天雷滾滾。


    最後是吐出迷霧的‘麋鹿’妖獸,隻見它邁開修長的四蹄開始圍繞迷霧邊沿開始奔跑,速度奇快不說,步伐還十分輕巧靈動,就像一隻在原野上嬉戲撒歡的小鹿。


    可隨著它如此舉動,迷霧的濃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並且越來越厚越來越重,最後仿佛化為了一種固態的霧氣。


    張子龍拄著九龍劍半跪於地,張開嘴大口喘著粗氣,額頭的汗水混著血液不斷劃落:“這……就是極限了!”


    一場人獸大戰持續了半個時辰。大地坍塌狂風四起,人吼獸嘶此起彼伏,沒有人能看清楚迷霧中的局勢,可少年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這老匹夫……根本就不是人!”


    “哢嚓~”已經固化的迷霧結界出現一道裂縫,隨後是第二道、第三道……最後隨著一聲轟鳴化為滿天淡藍色的碎屑,一片一片晶瑩剔透,仿佛是世上最美麗的寶石。


    遠處蒲牢受其反噬,哀鳴一聲身體炸裂,最後隻有一道肉眼可見的微弱流光返迴到九龍劍內。


    張子龍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低頭看去,九龍劍上除了天空中的朝風外,其餘八隻妖獸的雕文都陸續浮現。可其印記都變得極為淺淡,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看來‘異獸’的魂魄都受了極大的傷害。


    “嘎吱~嘎吱~”隨著迷霧結界的消散,粱躊也拄著拐杖走了出來。此時的老者穿著的黑袍都變成了布條,露出了裏麵的貼身黑袍與幹癟的身軀。


    全身上下多處齒痕,臉上則又添了數道殷紅的傷口:“還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他的話充滿了猙獰,獨目中也泛起狠辣之色。


    他堂堂一個淬神境的絕頂高手,居然會被一個毛頭小子逼到這種地步,心中早已充斥了無邊怒火,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了。


    “草,怪物!”沒有了妖獸的牽製,那股磅礴的先天氣場再次臨身,張子龍噴出一口鮮血躺倒在地,“早知道如此,就應該一件一件的辦。”


    樓蘭與南疆的成功讓他有些盲目的自信,加上來到大唐又是學藝又是奪得武舉狀元,總覺得先天高手不過如此,就算打不過脫身也是沒問題的,沒想到居然會遇見粱躊這種怪物。


    他後悔的是應該先拿到‘引魂燈’迴去救出靈兒,然後再迴來解決陳天悟的事。現在倒好,兩件事一件都沒做好。


    功虧一簣!


    他的心思老者根本無從知曉,見對方已經黔驢技窮,粱躊冷笑一聲舉起拐杖:“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


    那顆又大又圓的光球散發出刺目的亮光,化為成百上千道光箭,鋪天蓋地的射向二人。


    “別的不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你的夢中世界了。”撇頭看了眼依然入定的三藏,張子龍咧嘴笑了笑,“朝風,替我擋下這一擊,死也不能讓這老匹夫痛快。”


    天空上盤旋的大鳥一聲啼鳴,身形如閃電般俯衝而下,後發先至的擋在二人身前。


    “噗噗噗噗~”


    破體聲如爆竹般響起,朝風的身上被刺的千瘡百孔,最後化為一道微光沒入九龍劍。可見粱躊的這必殺一擊,又一次被擋了下來。


    粱躊氣得眼角劇烈抖動:“死到臨頭還找不痛快,看來這麽殺了太便宜你了。”說著邁步走到近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少年,“死鴨子我讓你嘴硬。”


    “噗~”說完一抬手,拐杖直接插入了少年腹部。粱躊轉動手腕,鮮血頓時四散噴濺,“現在向‘聖母’懺悔,本座就給你一個痛快。”


    “呸~”腹部傳來的刺骨絞痛張子龍並沒有理會,反而一口血水吐在老者臉上,“去你娘的‘聖母’。”


    粱躊麵無表情的拔出拐杖對準少年眉心:“那你就下地獄懺悔吧!”


    “找死!”一聲輕喝由遠及近,速度之快令粱躊也頗為意外,可手上拐杖未停依然刺下。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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