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仙沒有反駁。


    張子龍看著他有點落寞的背影:“雖然有悖人倫但也在情理之中,少年少女整日耳鬢廝磨,不出事才有鬼了。那你師父現在究竟怎麽了?以至於需要你來這南疆大海撈針。”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最終還是傳到了師門,掌門盛怒之下罰師父去雲霄洞閉關。”


    “不就是閉關麽,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雲霄洞原本是供門內弟子參悟劍道的,可自從七星玲瓏燈遺失就再也沒有啟用過,皆因雲霄洞門一旦閉合,隻有用此燈才能打開,否則任你修為通天也無可奈何。”


    “原來如此!”張子龍恍然大悟:“如果這段不倫之戀傳出去,門派就會名聲大損,為此隻能犧牲你們其中一人。而你有先天劍心,這種聽名字就知道很厲害的資質,所以隻能放棄你師父了。”


    李尋仙點頭:“掌門還許諾,隻要能尋迴七星玲瓏燈就放我們離開。”


    尋不迴寶燈,李尋仙終會放棄返迴門派,憑他的資質必然能把宗門發揚光大。


    尋迴了七星玲瓏燈,也不過是把二人逐出師門,本身並無損失還尋迴了遺失的異寶。


    一箭雙雕。


    張子龍若有所思:“你們天山劍宗的掌門做買**我可厲害的多了。”


    ……


    外疆多沼,內疆多山,大大小小數之不盡的山頭縱橫交錯。這裏是毒物的天堂,可絕對不適合人類居住。


    入夜,整個內疆一片漆黑,可樹城西麵五十裏的一處山穀中卻燈火通明。


    山穀名為月神穀,一馬平川足有十裏方圓,相傳遠古時候此地是月神自己開辟出來的住所。


    地麵是由青石鋪就,曆經千萬年早就已經融為一體。


    一簇簇搖曳的篝火中,矗立著一尊月神雕像,與圖圖港的那尊並無二致,鳥麵,人身,鷹足,鹿尾。可規模卻大了何止十倍,足足有百丈高。


    山穀邊緣還有有五尊十餘丈高的雕像,分別是匍匐著的蛇、蠍、蜈蚣、壁虎、蟾蜍。它們眾星拱月般朝拜著正中的月神。


    南疆各門派弟子加起來足有萬人,此時正圍繞雕塑跪拜。


    山穀上方,李尋仙嘖嘖稱奇:“南疆還真是個古怪的地方,巫蠱雙方暗地裏明爭暗鬥血流滿地,到了這裏卻親的仿佛一家人。”


    張子龍眯起眼:“親如一家人?等著看吧!”


    李尋仙點頭:“行,我倒要看看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一直說在尋找轉生蠱,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按古籍記載,轉生蠱可活死人肉白骨,有逆轉輪迴超越生死的威能。”


    白衣劍客欲言又止。


    “是不是覺得很可笑?我也這麽覺得!但是我必須要得到它,必須!”


    ……


    下方山穀中祭典還在繼續,有巫女麵色肅穆以舞祝天,有納三牲六畜為貢,有上萬人肩並著肩唱起古樸蒼涼的祭歌,有各門各派的掌門教主上前吟誦祭詞。


    一切都是那麽新鮮,充滿了南疆特有的風俗習慣。


    月亮越升越高,最終來到天空正中,皎潔的光芒灑在山穀內,六尊雕像泛起了微弱的光芒。


    上萬人同時跪地祈禱。


    李尋仙突然在站起身,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這個山穀居然是座大陣!”


    從他們這裏看來,代表了毒物的蛇、蠍、蜈蚣、壁虎、蟾蜍五尊雕像與正中間的女神雕像,光芒泛起組合成了一個巨大的五角陣圖。


    張子龍卻仿佛早就知道一般沒有絲毫驚訝:“原來就在這裏,還真是燈下黑!”


    “什麽意思,你早就知道?”


    白發少年搖了搖頭:“我隻知道一切的起因是源自一個古老的傳說,現在看來這傳說居然是真的。”


    那傳說中的轉生蠱,很有可能就在裏麵!


    少年眼神堅定,攏在袖中的手攥的很緊,很緊。


    ……


    山穀中祈禱結束,潘華茂與彭霸天聯手走到月神像前。前者高聲道:“諸位請靜一靜,自從第一次巫蠱大戰至今,巫門與蠱門的爭鬥已經延續千年,導致南疆人丁凋零,我想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他真氣渾厚聲音洪亮,完全壓住了穀中眾人,無數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他們。


    潘華茂麵帶笑意,嘴角微動:“彭教主,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想要我們精誠合作隻有聯姻一途。”


    彭霸天深吸口氣朗聲宣布:“三屍教願意摒棄前嫌與月神教結盟,為表誠意彭某決定把女兒嫁給潘宇飛。”


    此言一出,月神穀內一片大亂。


    巫蠱聯姻並不罕見,可月神教乃蠱門魁首,三屍教實力在巫門也名列前茅,如此高調的宣布聯姻,這背後……


    “我不嫁!”一道嬌小的身影自人群衝出,正是彭小蠻。


    彭霸天額頭上凸起青筋:“胡鬧,婚姻大事由不得你耍小性子。”


    彭小蠻把臉撇到一邊撅起小嘴:“我就是不嫁,而且潘宇飛也不想娶我,要嫁你自己嫁。”


    彭霸天側頭看著潘華茂質問:“你兒子居然不想娶,這是真的?”


    後者板著臉看向人群中的陰柔青年:“逆子,到底是怎麽迴事?”


    潘宇飛臉色慘白來到近前,雙膝跪地:“一切全聽爹爹安排。”


    彭小蠻指著他鼻子質問:“你親口告訴我說不想成親,現在怎麽又改口了?”


    潘宇飛以頭杵地:“父命如山,我願意娶小蠻姑娘。”沒人看見,青年深埋的臉上滿是苦笑,他是不想成親,可他更加不敢忤逆父親。


    彭小蠻大怒:“你這個沒骨氣的軟蛋,我死也不要嫁給你。”


    ……


    “你們演完了沒?三屍教居然要跟月神教結盟,還要問問我血天堡願意不願意!”古吞天帶著數十名弟子,氣勢洶洶的上前。


    彭霸天臉色有些發青:“三屍教要做什麽還用不著你這個晚輩出來指手畫腳,迴去叫古明過來還差不多。”


    古吞天一臉輕蔑的伸手指著彭霸天:“哦?就憑你還不配我爹親自出麵。”


    後者被當眾羞辱,臉色漲紅額頭青筋直蹦。


    “放心!”潘華茂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兩步直視古吞天:“血天堡好大的架子,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子也能在月神祭祀上口出狂言。別忘了,這裏可是我們蠱門的地盤。”


    “是麽?原來不是我們外疆啊,我好怕啊~”古吞天拍了拍胸口,裝著一副害怕的樣子,可眼中卻充滿戲謔。


    潘華茂冷哼一聲:“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既然如此我就幫古明教訓一下你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蠱門聽令,血天堡古吞天挑釁滋事目無尊卑,給我把他拿下。”


    平時與月神教交好的門派紛紛響應,兩千多人氣勢洶洶的把血天堡一行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嗯?”潘華茂卻暗中皺眉,疑惑的看向遠處沒有動作的蠱門中人。


    “好啊,開戰啊。誰慫誰是孫子!”古吞天麵對包圍仰天大笑:“蠱門仗勢欺人都打上門了,巫門還有沒有能喘氣的?”


    “唿啦~”一聲,巫門也上來兩千多人。


    包圍血天堡的蠱門弟子紛紛後退到潘華茂身後,最後形成雙方對峙的局麵。


    古吞天卻當場暴怒,指著遠處沒有行動的巫門中人破口大罵:“狗娘養的,你們還在等什麽?”


    那些沒有選擇出來的門派,不論巫蠱都站在一起。


    局勢,好像有些不對!


    “抱歉抱歉,你們這出戲演的實在是太精彩了,我都不忍心打斷。”


    來人一身紫袍,膚如凝脂,長的陰柔邪魅分不清男女,聲音也十分中性。


    古吞天、潘華茂、彭霸天三人臉色頓時大變。


    五毒教教主,赤練仙祝融。


    山上藏匿的李尋仙皺眉:“這個就是祝融?他臉上怎麽沒有毒斑?”


    張子龍麵沉如水:“可能是把功法練到了極高的境界,就此返璞歸真了,這個人不好對付!”


    山下祝融麵上帶著玩味的笑意,伸手攏了攏耳邊的青絲:“月神教想要與三屍教聯姻,我們五毒教舉雙手讚成。不過,前提是你們把月神墓的鑰匙交出來。”


    此話一出穀內眾人紛紛嘩然。


    彭霸天與潘華茂二人臉色鐵青的對視一眼。


    古吞天一愣:“月神墓?”


    祝融繼續開口:“相傳月神隕落時曾在南疆某處留下饋贈,地點雖然還不清楚,但想要開啟它必須同時用兩把鑰匙。而月神教和三屍教選擇結盟就是想獨吞月神遺寶。”


    穀內眾人聞言騷亂更甚,潘華茂身後的蠱門弟子眼中也充滿了動搖。


    彭霸天突然大笑:“祝融,你蠱惑人心的本事可比我們三屍教強多了。月神墓隻是一個傳說,沒想到到你嘴裏就成了打擊月神教的利器。”


    潘華茂也出聲附和:“不錯,看來五毒教野心不小,如今已經想借機消滅月神教稱霸內疆了麽?”


    麵對質問祝融絲毫不見慌亂,反而滿臉誌在必得的笑意:“你們既然選擇在月神祭祀的時候宣布結盟,說明已經萬事俱備,而鑰匙也必然在兩位教主身上,是也不是讓我們搜一搜便知。”


    潘華茂臉色漲紅:“可笑,你算個什麽東西!蠱門弟子聽著,五毒教勾結血天堡意圖稱霸南疆,給我殺了他們。”


    說完大袖一揮,月神教弟子率先動手,成片的蠱蟲騰空而起。


    三方對峙本來就形勢緊張,如今率先有人動手,所有人都本能的開始攻擊,月神穀內頓時大亂。


    這次可不是單純的巫蠱之爭,三方除了古吞天這邊是單一的巫門弟子組成,剩下的兩方可都是巫蠱聯軍。


    巫術玄奇不需要媒介,蠱術雖殺力驚人可必須近身,雙方取長補短何威力頓時倍增。隨著一具具屍體倒下,血水浸染了這片對南疆來說最神聖的土地。


    混亂中的雙方沒有人發現,地上的殷紅在規律的流動,方向正是穀中的六尊雕像。


    山上的張子龍猛地站起身:“這居然是座血陣。”


    天下陣圖多如牛毛,有以真氣布陣,有以靈物布陣,有以陣旗布陣,自然也就有以血布陣的,可這種陣圖兇煞之氣遠超其他,布成之後往往都是絕殺之陣。


    李尋仙右手不自覺的撫摸劍柄:“這個規模的血陣簡直聞所未聞,咱們真的準備入陣麽?”


    “怎麽?怕了?”張子龍語氣譏諷:“我認識的李尋仙,可是那個天下雖大但無處不可去的劍俠,現在麵對區區血陣你就打退堂鼓了?”


    “並非如此。”


    李尋仙麵色複雜的摸了摸懷中的七星玲瓏燈:“好不容易取得寶燈,如果不能破陣而出,那我師父……”


    “放心!李兄就算死了你師父也會沒事!”張子龍並雙指於口邊,一聲尖銳的哨聲遠遠蕩開。


    沒過多久一隻禿鷲劃開夜幕破空而至,就站在二人麵前,瞪著渾濁的瞳孔盯著白發少年。


    “把寶燈綁在它身上,萬一我們有意外,自會有人把燈送迴天山劍宗救你師父。”


    “我能相信你麽?”李尋仙取出七星玲瓏燈在手中摩挲。為了它,白衣劍客整整在南疆這個荒蕪之地待了八百多個日夜,希望失望反反複複,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絲恐懼。


    張子龍盯著他的雙眼:“李兄,既然如此猶豫不決,那不如直接帶著寶燈棄我而去。”


    李尋仙聞言一愣,接著臉上泛起了幾絲猶豫,最後統統化為羞愧之色:“沒有你我根本找不到七星玲瓏燈,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我李尋仙一聲光明磊落,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今天就舍命陪君子闖一闖這南疆血陣。”


    禿鷲帶著七星玲瓏燈消失在夜幕天邊。


    “它能送到你所托之人手中麽?”


    “我學過萬獸宗法門,還有樓蘭伊賀忍族的秘術。放心吧,一定可以送到!”


    夜風唿嘯,吹的二人衣衫獵獵作響。


    月神穀中已經血流成河,六尊泛著月華的雕像突然泛起一束束紅芒。穀內所有人都停下手中攻擊,呆呆的看著血色天幕。


    禦劍!


    “看,那是什麽?”


    所有人目光齊刷刷的看去。


    世有天仙當如是觀。


    三丈長的青色飛劍斬破虛空,孤懸於百丈高的月神雕像上方。


    李尋仙白衣勝雪,映著滿月縱情高歌:


    起舞星寒南疆地,


    看官稍後閑絮。


    明州大地千萬裏,


    龍飛天地驚,


    尋仙陰陽停。


    劍作崢嶸烏鵲至。


    今夜一探血中情,


    破匣未落念西北。


    縱歌吟空穀,


    誓予鬼神聽。


    皓月當空,白衣劍客禦劍飛行,道盡了俠骨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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