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搖晃。


    張子龍隻覺得頭昏腦漲,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間船艙,方圓隻有丈餘,顯得十分狹小。而身下質地堅硬並不是床,低頭一看麵露苦笑,原來被褥下麵隻是鋪了一層幹草。


    更讓他惱怒的是自己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被扒光,隻穿了一條短褲。起身來到門卻口發現外麵上了一把青銅大鎖:“有活人沒?”


    “啪~”木門上方打開探視用的孔洞,一張粗獷漢子的打臉打量了他兩眼:“這病鬼醒了,去稟告二長老。”


    “是!”急促的腳步聲由近及遠。


    “就算是土匪,也沒有這麽對待肉票的吧?”張子龍指了指自己赤條條的身體。


    粗獷大漢咧嘴一笑:“大熱天穿什麽衣服,這都是為了你好。”說完合上孔洞不再搭理他了。


    張子龍環顧這間囚牢一般的船艙,除了自己剛才昏迷躺的稻草跟被褥,這裏沒有一件木器或者是鐵器。牆角處倒是放了一個出恭用的馬桶,但是還被固定在地板上。


    腦中心思電轉迴憶昏迷前的事情,片刻後自嘲一笑:“北地蠻夷果然名不虛傳,居然為了一張酒方不惜得罪北海大名。”說著想起小時候被自己欺負的小秀才,忍不住歎息:“總算明白什麽叫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了。”


    房間不大,走神間已經轉了一圈。大門緊鎖又無門窗,手上更是空空如也,看來想要自己逃出去已經不可能了。


    “滴答~”


    水滴落地聲幾不可聞,可張子龍眼睛卻是一亮,四處搜尋找到了那點水漬。順著看向上方,長條木板並排釘死的房頂隱約有一個兩尺見方的木板,因為刷著同樣褐色的漆皮,所以尋常很難被發現。


    蹲下身用手指沾了沾水漬,舉起手緩步移動,白發少年嘴角上挑:“有風!”


    “啪~”探視孔洞再次被打開,粗獷漢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們二長老想要跟你做筆買賣,交出酒方便饒你一命,怎麽樣?”


    “你們這買賣做的,還真是夠……直接。如果我要是不同意呢?”


    粗獷漢子沒好氣道:“你可想好了,要酒方還是要命!”


    張子龍以手撫額有些頭疼:“這位大哥,殺了我你們可就什麽也得不到了。這樣吧,先去給我弄點吃的,等填飽了肚子再考慮酒方的事如何?”


    門外交頭接耳議論了一會,粗狂漢子再次開口:“不行,你必須答應我吃完了就要把酒方交出來。”


    “那可不行,誰知道我交了酒方你們會不會殺人滅口?如今它就是我的保命符,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給你們?最起碼也要確保了我的安全再說。趕快去給我弄些飯菜,不然餓死了我你們什麽也拿不到。”


    粗獷漢子有些惱怒:“我們都是太陽神的後裔,絕不會做背信棄義的事。”


    “是是是,太陽神秉承絕對公正乃萬物之主。你們每日都會遙拜神山賀蘭,因為傳說那裏是太陽神的居所。可我想問問偉大的太陽神後裔們,在下已經答應買下你們所有的烈酒,就算不是恩客也絕不是仇人,你們為什麽要見財起意擄我到這裏?如果咱們身份互換,你還願意相信我麽?”


    粗獷漢子臉色漲紅說不出話來,伸手把孔洞關上,隱約聽到門外又是一陣議論,沒一會熱氣騰騰的飯菜就遞了進來:“吃完了記得給我答複。”


    “放心,我跟你們不一樣,向來說一不二,到時候會考慮給你們酒方的事。”


    一條海魚,一碗魚湯外加四個饅頭,還真是簡單到令人發指。可張子龍也不嫌棄,三下五除二地塞入腹中,總算恢複了些體力。


    “劈裏啪啦~”張子龍抹了抹嘴一腳踢飛空的碗碟,怒氣衝衝地對著門外大喊:“連調料都不放,這他娘的是給人吃的麽?你們這幫土匪就是這麽求人辦事的?這玩意兒在樓蘭喂豬都嫌寒摻,你們居然也好意思拿來招待我?”


    “就憑這還想要酒方?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樓蘭的禦醫說我最多也就有兩三年活頭,大不了早走一步誰怕誰。趕快滾去告訴納蘭雅雅,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反正死我也不會給你們酒方。”


    孔洞打開,粗獷大漢正好看見怒發衝冠的少年,吞了吞口水歉意道:“這不是因為你的事走的急,還沒來得及補充物資,隻能先委屈委屈閣下了。”


    張子龍衝到門邊對著大漢咆哮:“你這家夥是什麽意思?你們不經我同意私自綁架我,還用老子的生命相威脅,如今還要把沒來得及補充物資的事怪到我頭上咯?”


    “你腦袋裏裝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啊?迴答我!難道是糞水麽?我再說一遍,現在立刻去給老子準備酒菜,再拿身衣服過來,不然老子當場就撞牆,讓你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被罵蒙了的粗獷漢子連連道歉,看白發少年的情緒幾近失控,隻能先答應這些要求。


    孔洞關上,門外看守的人著急忙慌的離去,應該是去報信了。


    屋內張子龍臉色瞬間平複下來:“蠢材!”


    彎腰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撿起柄銀製湯匙,不慌不忙的走到方才那塊通風木板下:“這納蘭雅雅翻臉比翻書還快,看來還是盡早脫身為好,希望還沒有走的太遠。”


    …………


    半個時辰後,當粗獷漢子帶著酒菜衣服再次打開孔洞後,臉上頓時一片死灰:“人呢,沒了?”


    反應過來後大聲下令:“快開門,快給門打開!”


    身旁漢子手忙腳亂的開門,粗獷漢子咒罵一聲撥開他,抬腿一腳揣在門上,漫天木屑隨之炸起。


    根本就不用進去,一覽無餘的船艙內哪還有白發少年的身影。可這房間沒有窗戶,唯一的出口還上了鎖,一個活生生的人難道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這怎麽可能?”粗獷漢子欲哭無淚。


    “師兄,人丟了,還是趕緊去跟二長老報信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粗獷漢子拔腿狂奔:“你們倆就在門口守著哪也不許去,我現在就去稟告。”


    ……


    主艦室,納蘭雅雅滿臉陶醉的眯起眼:“跟這個朝霞一比,咱們的酒簡直就是馬尿,聞著就想吐。”她手上拿的,正是張子龍的朱紅色酒葫蘆。


    在他麵前是一個滿臉風霜的中年大漢,高足有一丈出頭,紅發碧眼絡腮胡。聽到女子如此說無奈地搖頭:“雖然承認你說的沒錯,可你公然搶人還打傷了樓蘭海國的大官,我不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們。”


    納蘭雅雅滿臉不屑:“爹,你這人就是太小心了。如果是在他們內陸我當然也不敢,可這不是就在海邊麽?憑你的經驗加上我的鯨海艦,隻要入了海就沒有什麽好怕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可事實是我們如今還沒脫離樓蘭近海,短短一天半我們就改變了八次航向,看來你抓迴來的人絕不簡單。”


    納蘭雅雅翹著二郎腿,又喝了一口朝霞:“那又如何?大不了開戰唄,殺出重圍揚長而去,氣死這群島國人。”


    “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萬事還是小心一點,畢竟我們這次出來是為了籌集軍費,決不能節外生枝。”


    紅發女子點頭同意:“爹,我心裏有數。隻要能拿到酒方,軍費的事就迎刃而解,並且是源源不斷的真金白銀,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反攻烏桓,所以我才會出手綁了那小子。”


    “如此就好!”


    “報~~~~二長老,宗主,那病鬼消失了!”


    納蘭雅雅猛地站起身,一把拽著漢子的領子提在空中:“你,再,說,一,遍!”


    粗獷大漢冷汗直流:“我們就在門外把守,可那病鬼居然憑空消失了。”


    納蘭雅雅聞言眼睛都紅了:“下令,所有人都給我找,就算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來!”


    “是!”粗獷大漢落荒而逃,不一會,整個戰艦都沸騰了起來!


    ……


    戰艦最高的桅杆頂部,隻穿著一條短褲的張子龍滿臉震驚,舌頭都有些打結:“這…這…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在他身下是如同一座城池般的堡壘,這不足為奇,可真正讓他無語的是,這座堡壘居然搭建在一條鯨魚的背上。


    此鯨身長超過百丈,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再加上劈波斬浪速度奇快遠勝海船數倍。少年不得不感慨世界之大無所不有,即便他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無知少年。


    戰艦就算在如此高速的行進中,依然穩如泰山沒有劇烈顛簸,這簡直就是鬼斧神工的傑作。


    張子龍絲毫不懷疑,它可以僅憑衝撞就能輕鬆消滅一支小型艦隊。


    真乃奇觀!


    沒有給他過多的時間感慨,底下已經響起了急促的鑼鼓聲。少年知道對方已經發現自己逃跑,正在全力搜查捉拿,可此時的他已經放棄了離開的念頭。


    手腳並用爬下桅杆來到甲板,張子龍就這麽光明正大的走向主艦室,同時高唿:“納蘭雅雅,你這待客之道可不對,既然你不露麵那我就隻好自己來見你了。”


    數百大漢瞬間就把白發少年層層包圍在中間。


    張子龍左右環顧可腳下沒有片刻停留:“我有一百種方法在你們碰到我前自殺,要不要試一試?”


    “住手!”紅發女子走出主艦室,居高臨下看著他:“原本以為你隻會逞口舌之利,看來還真是小看你了。都讓開,讓他進來!”


    人群分開露出一條過道,白發少年無視兩旁高他最少一頭的人牆,步伐堅定的登上台階來到紅發女子麵前:“這條船不錯。”


    納蘭雅雅一臉驕傲:“那當然!”


    “賣不賣?價錢隨便開,就算張口是一座金山我也許你!”


    納蘭雅雅聞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咳嗽半天才恢複過來,滿臉狐疑的看著少年:“多大的金山?”


    “身下的這條鯨魚有多大,我給你的金山就有多大!”


    紅發女子從頭到尾都盯著少年的眼睛,發現他目光真誠並不像說謊的樣子:“我憑什麽信你?”


    “隻要你按照我的航線走,我可以先給你金子。”


    納蘭雅雅滿臉猶豫之色,要知道這條巨鯨可是千辛萬苦才被馴服的,其中要不是有些機緣,恐怕再花費一百年也收服不了。可對方的開價實在是太驚人了,那可是一座金山,正好可以解決目前的困局。


    要知道就算拿到了朝霞的酒方,不說材料釀造,就算放開了讓她賣,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賺夠那麽多金子。


    “雅雅,請他進來說話吧!”屋內傳來一聲滄桑的中年男聲。


    納蘭雅雅瞬間迴神,引著張子龍邁入主艦室:“原本隻想抓你問出酒方,沒想到原來是請來座財神爺。”說完讓少年坐下介紹:“這位是我父親,萬獸宗宗主納蘭旗。”


    張子龍一抱拳:“晚輩張子龍見過納蘭前輩,久仰大名!”


    納蘭旗麵色嚴肅:“不用做作,我們北地人不喜歡客套,你我素未平生何談久仰?”


    白發少年搖頭:“非也非也,納蘭前輩既然是萬獸宗宗主,自然應該認識門下葉紅妝葉紅芸姐妹。我與她們相識,自然也就聽過萬獸宗的名頭,那所謂的久仰就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實意的。”


    納蘭旗聞言一愣,迴過神後笑了笑:“果然是個能言善辯的小子。”


    紅發女子輕笑一聲:“爹,我跟你說了,這家夥別的本事沒有,就嘴上的功夫厲害。要不是我動武,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說完還又喝了口朝霞。


    “晚輩所說都是一片肺腑之言,其實我跟你們萬獸宗還頗有淵源。”


    “哦?此話怎講?”


    “雅雅姑娘,酒可以喝,但是那酒葫蘆乃是故人所贈,還請下手輕些。”張子龍掃了眼納蘭雅雅纏在手背上的酒葫蘆,這才對中年漢子說:“貴門的馭獸決我也有幸習得一二,借此訓練了一頭猛虎,一起出生入死被它救了不止一次。”


    納蘭旗眉頭緊蹙:“不知小兄弟說的一二到底是多少?”


    萬獸宗鎮門絕學居然外傳,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必須弄個清楚才行。


    張子龍剛想開口。


    門外就衝來一名壯漢:“不好了宗主、二長老,我們被樓蘭水師包圍了!”


    納蘭雅雅站起身:“慌什麽,對方有多少船隻?”


    “遮天蔽日根本無從統計,看規模恐怕整個樓蘭的艦隊都出動了!”


    “這怎麽可能?”納蘭雅雅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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