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書所在的村莊實力很弱,經常被外人欺辱,還要定時向五十裏外的一個大村繳納貢品。有時候是獵物,有時候是勞力,有時候是女人。


    從小父母就給他灌輸了一個道理,弱肉強食!隻有自己變強了才能不被人欺負。


    孩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練功,仿佛絲毫不知疲憊。轉眼就過去了三年,可能是身懷不為人知的天賦,九歲的宋行書已經是方圓百裏最厲害的戰士,可生撕猛虎,硬撼棕熊。


    幾次混戰之後,宋行書所在村莊的地位越來越高,漸漸取代了那個大村,方圓百裏的村落都唯他馬首是瞻。


    而第一個轉折點就是宋行書十歲的生辰。


    夏夜漫長,漢子帶著張子龍來到村外一處山坳:“那時的他並沒有是非對錯之分,一直崇尚的都是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所以他才會如此理所應當的犯下了第一個錯。”


    張子龍皺眉思索,不等開口就看到十歲的小宋行書一路小跑的來到近前,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二人跟上,發現山坳中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看其穿著應該是一名草原遊騎將軍。


    小宋行書在那人身上一陣摸索,翻出了一本染血的冊子。那名遊騎將軍虛弱的伸出手:“救救…我!”


    少年二話不說一拳打碎了對方的頭顱,歡天喜地的抱著冊子歡唿:“這就是武功秘技!有了它我一定會變得更強!”旁邊那名十三四歲的少年羨慕道:“行書,別忘了還有我,咱倆一起練!”


    接下來的一幕讓張子龍瞳孔收縮成針,小宋行書滿臉天真的一拳打去,那名青年的頭顱同樣爆開!


    漢子在旁解釋道:“死的這個少年,是宋行書同父異母的哥哥,並且從小就極為照顧他。”


    張子龍的心中如同澆了一盆冷水:“隻不過區區一本秘技,為什麽可以連殺兩人,甚至連自己兄弟也殺?”


    “武功代表了力量,對當時的他來說有了力量就有了一切。所有威脅都是不被允許的,就連至親之人也是一樣。”漢子說完眯起眼睛:“我曾令他放過了那名少年,結果死的反而是宋行書,這何其可笑?!”


    畫麵流轉,十三歲的宋行書已經是稱霸一方的頭目,依附在他手下的村落不下千座,人口更是數十萬之多。


    在十萬大山中他是人人皆知的霸王。


    他素來以手段狠辣而聞名,對待侵犯他領地的人向來不問緣由統統殺光,老弱婦孺也不例外。他的鐵石心腸就算在這人性淡薄的荒莽大山中也數一數二。


    也就是這一年,北地出現了個意圖統一十萬大山的部落,名為霜。他們不同於其他地方的荒蠻,手中掌握著非常厲害的冶鐵、煉金、鑄造技藝,再加上大山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礦脈,短時間內就征服了半數部落。


    而霜部落內等級森嚴,把所有百姓分為三六九等,勇武有戰功者自然是人上之人,而最下等的百姓待遇甚至不如牲畜。


    而十三歲的宋行書,也加入了霜的部落。


    這是一個黃昏,漢子帶著張子龍來到一處遍地花海鳥鳴的山穀。


    “這裏就是霜部落的鑄造聖地,落英穀。也是在這,他為了追求更強大的力量犯下了第二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十五歲的宋行書英姿颯爽,他跟在一個少女身後進了山穀,而兩人身後遠處則埋伏著不計其數的大軍。


    落英穀內淬兵池旁,宋行書親手把那名少女推入岩漿內。跌下的嬌柔少女滿臉的不可置信,可刹那間就化為了一團火球淬煉著中間的一杆長槍。


    青梅酒!


    隨後大軍殺入穀中,見人就殺血流成河。而當宋行書滿臉癡迷的拿起那杆潔白如玉的長槍時,眼裏的瘋狂讓人膽寒。


    漢子繼續介紹:“那個少女名為止柔,是宋行書的未婚妻子。當然這一切都是他預謀好的,為的就是這杆落英穀的最強神兵,青梅酒。怨隻怨她心靈純淨不染塵埃,又與他真心相愛,乃是最好的祭品,僅此而已。”


    張子龍雙拳已經青筋畢露:“如此無情無義心思歹毒之輩,當真該死!”


    漢子不以為然:“一切都是因為根深蒂固的觀念導致,他並沒有覺得自己有錯,甚至可以說是心安理得。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不論他做的多好,內心深處剩下的隻有刻骨的悔恨。”


    隨後的一年裏,張子龍與漢子一起見證了少年宋行書的狠辣與勇武,年過十六就成了霜部落的第一戰將。


    而十萬大山中反抗霜部落暴政的部落結盟在一起,名為雲部落。首領是一個來自極其偏遠的小部落,因其主張仁義禮法一視同仁,這才被推選為首領。


    接下來的三年內,雲部落與霜部落互相征伐血流成河,雙方你來我往寸步不讓。最開始的時候霜部落在宋行書的率領下能征善戰,屢屢取得大勝占盡了優勢。


    可雲部落卻悍不畏死,人口也越打越多,逐漸取得了上風。


    這讓一向信奉勝者為王的宋行書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雲部落的使臣來到了霜部落。


    漢子領著張子龍來到一處簡陋的酒館:“也是從遇見他後,宋行書才知道這世間還有一種東西名為道義。有時候無知才是一種幸福,因為從今往後對於他來說,剩下的隻有無盡的悔恨。”


    十八歲的宋行書如一把出鞘的絕世神兵,抬手投足間都讓人望而生畏。他一來到酒館,所有客人紛紛結賬離去如避虎狼,可他絲毫不以為意自斟自飲。


    直到門外來了個體型消瘦的少年,要了一壇酒來到宋行書桌邊:“你就是霜部落第一戰將宋行書?”


    宋行書眼都沒抬一下:“沒錯,你找我?”


    “巧遇,巧遇。”消瘦少年哈哈一笑,自顧自的坐下:“我是雲部落公子禹慶,這次來特為和談之事。”


    “你就是霜部落下一任首領禹慶?!”宋行書雙眼眯起,滔天的殺意衝天而起。


    禹慶擺了擺手:“我此行是來議和的,不想再跟霜部落起什麽爭執,既然我們在這酒館相遇就是有緣,不如共飲一杯?”


    宋行書雙眼打量著麵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禹慶,片刻後才冷哼一聲收起殺氣。


    禹慶哈哈一笑,舉起酒壇與宋行書碰了一下仰頭狂飲。


    “酒量很好?”


    “未逢敵手!”


    “好!”


    ……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二人都是結伴而行,禹慶仿佛一道光,照進了宋行書荒蕪的內心。直到和談失敗禹慶踏上歸途,宋行書受命追殺。


    “我死之後放過這些隨從,他們是無辜的。”禹慶第一次抽出腰間裝飾用的寶劍,居然橫在了自己的咽喉。


    宋行書臉色鐵青:“你貴為公子,為了這些賤民死值得麽?”


    禹慶灑然一笑:“行書,在我眼中他們跟我一樣,不分貴賤。拜托了!”言罷橫劍後拉,血如泉湧。


    宋行書伸出的雙手停在半空,紅著雙眼:“放他們走!”


    有手下遲疑:“宋帥,首領的命令是不留活口!”


    “哦?我知道了!”宋行書手握青梅酒突下殺手,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片刻間手下一千輕騎被屠戮一空。


    “趕快滾!”宋行書看著那些瑟瑟發抖的隨從喝了一聲,失魂落魄的轉身離去。


    “主為臣死,安能獨活!”在他身後響起淒厲的哭喊。等宋行書轉身返迴,隻見遍地拔劍自刎的隨從屍體。僅存不多的人沒有哭喊,隻是默默的的收斂屍首,披麻戴孝返迴雲部落。


    “為什麽?”


    第二年,霜部落第一戰將宋行書投奔雲部落,在他的率領下霜部落節節敗退。兩年之後被迫和談,合並為雲霜部落。


    又是十年,雲霜部落蒸蒸日上成為雲霜帝國,不光十萬大山就連半數草原也被其納入版圖。年過三十的宋行書已經成為雲霜帝國的元帥,可謂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北莫草原卡沙部落,漢子與張子龍同桌而坐喝著烈酒。他們四周是一隊隊甲胄鮮亮的雲霜帝國士卒,而不遠處的高台上捆著四個壯漢,口中一直叫囂著什麽。


    “整整十年,你們隨我出生入死開疆擴土,可既然敢違反軍紀那就別怪本帥手下無情。”宋行書親自提刀行刑,那一顆顆腦袋,伴隨了多少曾經的美好迴憶,沒人知道!


    漢子灌了口酒:“他軍紀嚴明維護百姓,心裏容不得半點沙子。可越是這樣,越來越多人懼他怕他,到最後,身邊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隨後二人迴到雲端之上,坐看天地風雲變幻。雲霜帝國版圖在迅速擴大,直到統一草原來到明州腹地。麵對外族入侵,百家爭鳴的各國聯合在一起,共同起兵反攻。


    不公山一戰,宋行書吃了平生第一場大敗,數十名先天高手圍攻之下,直殺了個天昏地暗。百萬青壯死傷大半,隻能退居十萬大山。


    最後在雲霜帝國都城外,一人一槍麵對百萬聯軍發動衝鋒,天地都為之變色。雲霜帝國,覆滅!


    眼前光影流轉,再一次迴到遍地村落的春風時節。


    漢子平靜的看著:“你說到最後他算不算一個好人?”


    張子龍皺眉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投奔雲部落之前,宋行書是少年這輩子見過最壞的人。他背信棄義心狠手辣伸手就來,絲毫沒有作為一個人應有的底線。


    而加入雲部落後,宋行書性情大變,仁義忠信至死方終,為了保護國家慷慨赴死。救人無數殺人更多,這樣一個複雜的人不能簡單用單一的好壞來劃分。


    漢子點了點頭:“所以我才會在這裏被困了整整五百年。”


    張子龍迴想起宋行書的平生,曆曆在目如在眼前:“我還以為隻有活著的人才會在意正邪對錯,難道死人也會在乎麽?”


    “所以說他跟你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這些對於其他人根本無所謂,可對於他來說就算死也不能釋懷!可憐我這縷殘魂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安息。”


    少年斬釘截鐵道:“我跟他不一樣!”


    漢子皺眉:“此話怎講?”


    “世間事講世間理,對於我來說善惡是一杆尺子,可以助我衡量世間對錯。而對於五百年前的宋行書來說,事情不論對錯都已經發生,死者死矣分清了對錯又能如何?”


    漢子追問:“你繼續說!”


    “當他為了秘技,為了神兵,為了欲望,為了喜好而肆意殺人的時候,對我來說他就是壞的。就算他當時心中並無善惡之分,可我心中卻有,如果我在必定會誅殺他。”


    漢子眉頭越皺越緊。


    “可當他從禹慶身上學到什麽叫大義,分得清善惡後能幡然醒悟,在餘生都恪盡職守忠厚待人嚴於律己,從這點來說他對於雲霜帝國的百姓來說就是好人。”


    張子龍沉聲道:“可對我來說隻要他還活著,功過之間就不能相抵,必須為無辜慘死在他手下的人討個公道!比如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含冤而死的止柔,還有被牽連的眾多百姓!”


    “那麽說他還是個壞人!”


    少年搖頭:“我沒資格評論宋行書這一生是好是壞,如果我置身在他的位置,也不一定做的比他更好。我想說的是,他雖然是個好人,但是他該死!”


    “人死為大,不論他生前做過何等惡事,死後都應該前塵盡了。所以死後再想他是好是壞,沒有任何意義。”


    漢子一愣,片刻後仰天長笑,眼淚都笑出來了:“你是說我這五百年都在做無用功?”


    張子龍麵色尷尬欲言又止,漢子止住笑聲道:“沒關係你盡管說。”


    “善惡自在心中,宋行書既然一直放不下曾經的所作所為,說明他知道自己是個壞人。而心懷愧疚的壞人,一般都是好人!”


    漢子呆立原地喃喃自語:“心懷愧疚的壞人,就是好人!”


    天空塌陷大地崩塌,整個天地震蕩不休仿佛要毀滅一般。


    漢子臉上露出輕鬆的笑意:“所以說,我是個好人!”


    “恩?您……”


    漢子一擺手:“是非常敗轉頭空,對於我這個已經死了數百年的孤魂野鬼來說無所謂了!小子,你很不錯!”


    張子龍目露震驚之色。


    宋行書伸手蓋在少年印堂上,不無感慨:“先天境不過是多了層烏龜殼,尋常人自然難以應對,可對我們來說不過是費些功夫罷了。我平生所學皆為殺伐之術,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自創的霸王槍了,如今就傳授給你!”


    漢子手掌泛起一股濃鬱黑氣,順著少年七竅鑽入腦中,後者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宋行書立於雲端滿臉傲氣:“告訴你,先天之境並不可怕。我宋行書終生都不屑踏足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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