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福州風雲變幻,大部分郡縣都天降暴雨,廣陵城自然也不例外。


    四海酒樓。


    不同於以往,如今的酒樓守衛更顯嚴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巡邏的軍兵幾乎到了首尾相連的程度。可這還隻是明麵上,暗中更是有頂尖的皇城司密探隨時戒備。


    清雅小院內的廂房裏,孔太與孫天養正在下棋,旁邊是正襟危坐的趙安定。一縷縷青煙從棋盤邊的香爐中緩緩升起彌漫開來,讓聞者不禁心情放鬆頭腦清明。


    雲亦巧垂首站在角落的陰影中,把戰況如數家珍的介紹了一遍。


    孔太撚著一枚雪白如玉的棋子:“他還真做到了!”


    棋盤上局勢分明,黑白雙方經過一場麓戰都損失不小。眼見就要進入終局,顯得有些落寞。


    “啪~”黑子落在棋盤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還是孔夫子技高一籌。”孫天養輕笑一聲。


    孔太一邊落子一邊道:“大局已定,我也該動身迴京了。剩下善後事宜就交給殿下了,有孫先生輔佐可保萬無一失。”


    趙安定恭敬道:“學生明白。”


    雁門關外遍地屍體,海寇的,陷陣宗的,然而更多則是無辜百姓的!


    雖然張子龍竭力抵擋,可兵力上處於絕對劣勢,不少敵人直接繞過他們殺向了逃難的百姓。


    衣衫襤褸的百姓無可計數,他們手無寸鐵滿臉驚恐,在死亡的刺激下鋪天蓋如同山洪一般湧向關下。哭喊聲、求救聲、叫門聲此起彼伏,場麵十分混亂。


    這半年多來,逃難的百姓如過江之鯽,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的規模。


    一望無際的難民潮後方,是肆意殺戮的海寇。他們普遍身材高大體型健碩,手持各種巨大兵刃,獰笑著掀起血雨腥風。


    而真正讓城頭眾將士驚訝的是一支金甲步卒,他們如一塊礁石,橫亙在百姓與海寇之間,擋下了最猛烈的攻擊。


    七百人麵對數萬海寇的圍攻依然進退有度,軍陣衍變十分迅捷。就這麽一會的功夫就打退了敵人數次猛攻,隻留下遍地的屍體仿佛在嘲笑海寇的無力。


    他們人數雖少威勢卻是驚人,朦朧的真氣匯聚成絢爛長河,而源頭卻來自為首一員麵色堅毅的小將。


    銀甲係紅葫,長槍挑烽火。


    由他率領的金甲軍隊,所過之處一片屍山血海。海寇對他仿佛十分畏懼,不論後方頭目如何催促腳步都十分遲緩,不敢與之正麵交鋒。


    嶽青身體前傾,雙手扶著冰冷堅硬的城牆喃喃道:“真是虎狼之師。”


    這句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茅成的眼光從頭到尾始終離不開那個同樣使槍的少年身上,手中也不自覺的加重力道,亮銀槍被他握的發出陣陣哀鳴也猶未自知。


    甘嫦提醒道:“怎麽?不甘心?”


    黑甲青年苦笑一聲:“虧得平日裏沾沾自喜,今日方知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自幼習武最擅使槍,不斷苦練各家槍法取長補短,自以為平輩之中無人可及。


    可是今天看著身陷敵陣的少年用槍,茅成就知道自己要是與他沙場對陣,最多隻能堅持五十迴合。因為對方槍法毫無招式可言,一招一式看似隨心所欲,可勢若奔雷招招致命。


    少年的槍,隻為殺人!


    陷陣營中,華羽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雙手十根手指抑製不住的顫抖:“不行了!”他所練的點蒼指雖然威力驚人,但是消耗也大。麓戰一夜手指已經到達極限,現在連準頭都無法控製,剛才差點打在一名己方士卒身上。


    “那就拿刀砍!”不遠處的張子龍長槍一挑,一把戰刀筆直的飛向邋遢青年,“撲~”的一聲插入地麵,刀柄顫鳴不休。


    華羽苦笑:“沒想到我也有今天。”說完一把握住刀柄用力抽出,手腕翻轉舞了個刀花,轉身加入戰局。


    他之所以選擇現在的功法,就是希望能有一天能在闖蕩江湖時,雙手附後風流倜儻,打抱不平時一指敗敵,那多瀟灑。


    可如今形勢比人強,砍就砍吧。


    五裏,四裏,三裏……


    難民距離雁門關越來越近。


    嶽青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所接到的命令是嚴守雁門,禁止一切人員出入。可是現在城外有幾十萬躲避戰火的百姓,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麵前被海寇屠戮殆盡?


    周圍將士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沒人敢把話說出口。


    看著緊緊合攏的城門,海寇鳴金後退,在距離陷陣宗一裏遠的地方列陣對峙。凱特冷笑著走到陣前:“張子龍,就算你到了這裏又怎麽樣,雁門守將是絕對不會收留你們的。”


    現如今的海寇隻剩下三萬人。


    凱特心都在滴血,原以為可以輕易吃下對方,最多也就是付出一些代價。可他萬萬沒想到陷陣營居然如此難纏,二十萬大軍幾乎死傷殆盡,就算這樣還給對方留下六百殘兵。


    兩敗俱傷,最可惡的是沒能陣斬張子龍。如今凱特無疑被逼到了懸崖邊,他隻能選擇繼續完成任務,不然以他現有的兵力,最多也能分得到半郡之地。


    功敗垂成在此一舉。


    張子龍也邁步走到陣前,單手拖槍直視對方:“事到如今我們就沒想活著進關,有本事就過來,看咱們誰先死光。”


    凱特臉色頓時猙獰起來,指著少年的鼻子破口大罵:“匹夫!愚蠢!你們自以為是保家衛國死得其所,可知朝廷早就把你們賣了!隻要能摘下你的頭顱,朝廷就會把半數福州拱手奉上!”


    此言一出,充滿暖意的夏風卻讓人遍體生寒。陷陣宗士卒麵麵相覷,朝廷當真會如此絕情?


    華羽拎著一把金刀邁步上前:“淮國乃明州三大帝國之一,豈會跟你們這群海寇同流合汙?”說完悄聲對少年道:“應該不會有假,先看看究竟是誰。”


    少年麵上沒有絲毫異色:“除了趙安定還能有誰?”


    “密信在此,讓你們死個明白!”凱特直接拿出公文,手下接過送到華羽手中。


    趙安定!趙飛燕!


    女子娟秀的字體原本應該讓人賞心悅目,可現在對於二人來說卻是如此刺眼。


    “姓趙的還真是一丘之貉。”


    張子龍自嘲一笑:“這就是帝王之家!”說完抬槍直指凱特:“你以為我們是為了功名利祿才跟你們拚命的麽?福州是我們的家,家裏來了強盜,殺我父老辱我妻兒,是個有血性的漢子都會跟你們不死不休,與朝廷無關。”


    凱特猙獰的臉龐突然笑了,他慢條斯理道:“自以為是的正義就是傲慢!這原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人天生喜歡殺戮掠奪,還不都是被那些權貴逼得?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為奴做婢,想要成為人上之人難道有錯麽?”


    “你們知道為什麽我們會漂洋過海跑到你們明州麽?因為在我們家鄉奴隸就跟牲畜一樣,連性命都屬於那些貴族所有,我們隻有名,連姓氏都不配擁有。更可怕的是你一日為奴,世世代代都隻能成為奴隸。”


    “世世代代,自由的意誌已經被泯滅,奴隸們甚至連反抗貴族的勇氣都已經失去。是我站出來解救了他們,我們隻是為了生存難道有錯麽?”


    “怪隻怪你們淮國人自己,明明怯懦不堪卻占據著廣袤疆土,捫心自問你們配麽?還有樓蘭,連城牆都沒有的城池你見過麽?他們就是如此愚蠢,滅國又能怪得了誰?”


    凱特滔滔不絕的訴說著,語氣平靜如同老友敘舊,仿佛已經忘記了這裏是沙場戰陣,對方是給他們帶來巨大傷亡的死敵。


    張子龍早就不耐煩了,剛準備開口。華羽在一旁道:“百姓們還沒全部逃到廣陵城下,給他們爭取些時間。”


    場麵維持這詭異的平靜。


    雁門關城頭。


    嶽青看著關下洶湧的難民有些拿不定主意。


    甘嫦抱拳道:“嶽將軍,是否……開門讓這些百姓進來!他們好不容易才從海寇手中逃得一命……”


    嶽青聞言沉聲道:“閉嘴,朝廷嚴令鎮守雁門,不準許任何人出入,包括……這些百姓!”語氣雖然堅定,可漢子眼底深處卻泛起不忍之色。


    餘下眾將垂手而立噤若寒蟬。


    茅成麵色變了數變,最終還是抱拳開口:“可是嶽將軍,那些金甲軍隊隻有六百餘人,等敵人殺光他們難保不會對百姓出手,到時候我們也要視而不見麽?”


    見過城外那場大戰,麵對誓死保護百姓的無名軍隊,青年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話裏話外銳氣逼人隱隱有質問之感。


    須昂雄連忙製止青年:“閉嘴茅成,嶽將軍這麽做自然……”


    不等他說完嶽青就揮手打斷:“無妨!”說完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茅成堅毅的雙眼:“靜觀其變。”


    ……


    “所以說,百姓不會因為陷陣營的犧牲而有所轉變,最多也就是讚頌一下你們的勇武。在朝廷眼中你們也是異類,必然會秋後算賬找你們麻煩。等等……時間好像差不多了!”


    張子龍凝神戒備,華羽突然臉色大變:“不好!豎盾!!!”


    “轟平他們!”凱特滿臉猙獰的嘶吼著!


    千機車特有的轟鳴聲響徹天地,黑黝黝的鐵球騰空而起,劃過弧線砸向……後方的百姓人群中!


    凱特獰笑:“既然你那麽喜歡守護,那就跟他們一起死吧!”


    張子龍身形倒轉,發瘋一樣向百姓衝去。


    “轟隆~轟隆~轟隆隆~~”


    黑色鐵球落在人群中猛然炸開,鐵片伴隨著衝天的火光四處激射,數以千計的百姓被炸成一團碎肉,鋪天蓋地的哭喊聲響起,百姓蜂擁著湧向雁門關。


    天空中,千機車的炮彈一波接著一波,少年親眼看見昨夜跟自己打招唿的小姑娘被掀飛起三四丈高,落地後已經被摔成一灘碎肉。一連串的轟鳴聲充斥耳邊,吵得人頭暈腦脹。


    “他媽的你們這幫畜生,有本事衝我來啊!!!”張子龍看著如同末日一般的景象,急的雙眼通紅可又無能為力,百姓是在是太多了,千機車炮彈又很分散,就算他再有本事也攔不下來。


    “殺!!!”


    張子龍長嘯一聲,六百將士聞聲而動,紛紛抽刀舉盾殺向海寇。


    戰況慘烈,所有人都殺紅了眼!


    石和通赤膊上陣,淡綠色的臉上一雙猩紅的眼睛攝人心魄,他手下被陷陣宗殺得隻剩不足萬人,二十年心血付諸東流,怎能不讓他咬牙切齒?


    手中長矛如惡蛟鬧海,陷陣宗士卒雖然豎起層層金盾進行防守,可依然有三人斃命當場,蛇矛有毒見血封喉。謝懷金手持雙刀悍不畏死,砍翻麵前七人後縱身一躍,殺向綠臉漢子。


    “鐺啷!”


    金鐵交鳴聲驟然響起,石和通單手持矛就架住雙刀劈砍,反手抽出腰間長劍直刺少年心口,眼看就要命喪當場。


    “找死!!”


    一聲大喝銀光暴起,豪龍膽如閃電一般射向石和通後心要害。綠臉漢子如芒在背,隻能收招閃避。


    “轟!!”


    塵煙四起中,張子龍一衝而出,揮舞長槍與石和通戰在一起,金屬磕碰迸射出的簇簇火光灑滿了整個天空。雙方都是久經沙場,招式一招快過一招,剛開始還能看得清動作,到後來隻能看到一銀一青兩團光芒交織在一起,耳中塞滿了如同爆豆般的兵刃碰撞聲。


    二人越戰越勇,眨眼間就交手上百迴合。張子龍憑借驚人神力穩占上風,壓著石和通頻頻躲避險象環生。可後者手下精銳頭目卻在此時衝來,二十多人輪戰少年。


    麵對境界遠差自己的敵人,張子龍沒有絲毫留手,一杆長槍勁風唿嘯,丈許長遠皆成禁區,縱橫睥睨間連斃八人。


    “都退下!!!”石和通大喝一聲,綠色的臉龐上一片扭曲。這些人都是跟他十幾年的弟兄,同甘共苦這麽久關係自然非同一般。


    “一起上!”一名身材健碩的海寇大吼一聲,剩餘的頭目同時殺向少年,沒有一人退縮。他們自然明白自己不是對手,可哪怕爭取些時間也好。


    麵對攻擊張子龍不閃不避,雙手握槍掄成滿月,一記橫掃千軍大殺四方:“給老子滾開!”


    唿嘯的風聲顯得有些淒厲,其上裹挾著刺目電光,兵刃碎裂聲幾乎同時響起。那些頭目無不虎口迸裂駭然後退,有三人退的稍慢被長槍掃中,頓時血如泉湧一分為二。


    毒龍鑽!


    蛇矛化為一條碧綠色惡蛟,悄無聲息的刺向少年後背,此時再想躲已經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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