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真是為難你了,那麽多人的吃喝想想都讓人頭疼。李星河為什麽沒跟你們在一起?”


    問及此事,屋內眾人頓時都有些黯然。


    鍾元良沒好氣道:“被華將軍給賣了,換來了高價買的一百萬擔糧食。”


    張子龍瞠目結舌:“賣了?”


    華羽喝了口酒解釋:“準確的說是派他去徐州買糧,因為那裏的守將正是他父親李元魁,也隻有這樣才能有些希望。”


    “李叔?他什麽時候從邊關跑到徐州了?”


    “看來你雖然身在廣陵,可對目前的情況卻並不了解。福州的局勢遠遠要比你想的更複雜,依我看朝廷很可能是準備拿福州開刀了。這種事情等會再談,現在還是喝酒吧!來,咱們敬勇冠三軍的張將軍一杯,你廣陵城外勇闖海寇百萬大軍的事跡如今傳的婦孺皆知,快給我們講講?”


    閣樓內談天說地,大笑大鬧,其樂融融。時間如白駒過隙過的飛快,轉眼間已經來到了午夜。


    書房內,都有幾分醉意的兩人分賓主落座,手下士卒奉上茶水。邋遢青年看著桌案上擺滿的兵書戰卷有些驚訝:“難道你是要準備棄武從文考狀元麽?”


    張子龍自嘲一笑,反問:“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朝廷怎麽了?福州又怎麽了?”


    華羽麵色一肅,沉聲道:“朝廷對福州實施了全麵封鎖,各個關隘都派了重兵駐守。別說人了,就連野獸牲畜都禁止通過。你知道我家是淮國首富一直生活在上京,依我之見,朝廷很可能是要坐山觀虎鬥,讓廣陵王與海寇拚個兩敗俱傷,最後他們再坐收漁翁之利。”


    張子龍聞言心中甚是震驚:“這麽做到底有什麽好處?”


    “我是個商人,深深明白世上沒有人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陛下勵精圖治乃是一個明君,海寇禍亂難道他真的就視而不見?今日入城後我也打聽了很多,廣陵府即將被攻破的時候出現了一支軍隊,名為衛龍軍。這裏可是福州,衛的什麽龍?再聯想到二十年前朝廷有意收迴各路王爺的權利,所以在每州增設刺史一職,並派出九名廟堂上深的陛下信任的大員出任,可偏偏福州刺史不明不白的暴斃身亡。聽了這些難道你就沒什麽想法麽?”


    少年沉思片刻臉色大變:“意圖謀反?這……應該不可能吧?!”


    “刺史的職位按照淮國律法規定,是可以統轄一州的軍政要事,行政賦稅、官員任免、糧草督辦、練兵演武無所不包,這就分去了各王府大部分的權利,簡直是如鯁在喉。再說不論廣陵王趙匡是不是有反心,可是在當時那種局勢下單憑刺史遇害,就能讓朝廷產生猜忌。”


    “據我所知七皇子在這種時候現身廣陵,這簡直已經表明了朝廷另有想法。現在的情況是,數十萬海寇被付之一炬,福州軍力也元氣大傷,到時候他們直接派出大軍過來接收就行。”


    張子龍猛地站起身就向外走。華羽連忙阻止:“你要去哪?”


    “我去找趙飛燕說清楚。”


    “別費勁了子龍,趙飛燕那麽聰明會看不出來?就算她看不出來廣陵王趙匡也會告訴她。根本不需要我們這些外人去說三道四。”


    張子龍瞠目結舌:“明知道是朝廷的陰謀才導致無數百姓喪命,為什麽不反抗?”


    “這根本不是陰謀,而是陽謀。拚死對抗海寇,最後可能還有一條活路。如果敢對朝廷不滿,兩線開戰下福州就會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謀逆大罪,誅九族都算輕的了。”


    “那百姓們呢?對他們來說百姓到底是什麽?”


    “雖然這麽說有些無情,可福州對於淮國來說實在太過貧瘠了,山路崎嶇條件惡劣,對外商路又少的可憐。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廷高官來說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而百姓對他們來說隻不過是公文中的一個數字而已。”


    張子龍頹然坐迴椅子,心情沉悶壓抑到了極點,一不小心引起了內傷反複,張嘴嘔出了一口鮮血。


    華羽連忙勸慰:“你受了很重的內傷千萬不要動氣,這些都是我的猜測,不見得是原本的真相。”


    張子龍搖頭苦笑:“我沒事!隻是有些不甘心,這到底是為什麽?成百上千萬的百姓慘遭屠戮,就因為朝廷想要收迴王權?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


    少年自然明白,以華羽的謀略敢說出這話,一定是經過嚴謹的考慮,其中不乏有華家的情報。以淮國首富能力,絕對不是幾處關隘能封鎖住的。如此一來就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


    華羽語重心長道:“此事牽扯甚廣,你千萬不要衝動。咱們陷陣營就負責殺退海寇就行。”


    張子龍呆坐在椅子上並沒有迴話。


    華羽歎息一聲也不再勸說。


    書房內一片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騷亂,有親兵過來稟告:“張將軍,有兩人闖營,自稱是您的朋友。”


    “叫什麽名字?”少年的話顯得有氣無力,這對於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


    “一個女的叫莫小雨,一個男的叫莫小書。”


    張子龍精神一振:“讓他們進來。”他根本就不信由墨非攻率領的墨家部隊會被海寇全軍覆沒,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華羽見狀囑咐少年不要想得太多,然後便起身告辭離去。沒過一會,莫家兄妹聯袂而來,張子龍笑意凝固在臉上:“你們怎麽這幅模樣?”


    莫家兄妹此時的模樣要多淒慘有多淒慘。原本華美的長袍不光破破爛爛,還滿是灰塵血跡。麵黃肌瘦的仿佛很久沒有吃過東西,披頭散發如同乞丐一般,尤其莫小雨手上還拄著一根破木棍,兩人看上去跟普通難民差不多。


    張子龍連忙讓二人落座,讓手下親兵準備了一桌吃食。在二人狼吞虎咽的時候,少年心中卻陰雲密布,難道……


    莫家兄妹吃飽後,莫小雨突然嚎啕大哭,聲音之淒厲是聞著傷心見者落淚。張子龍連忙安撫:“小雨放心,現在已經沒事了,我會保護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


    莫小書眼中充滿了怨毒:“我們的行軍路線被人泄露,遭到了海寇大軍的伏擊。他們預先埋設了可以爆炸的火雷,又有在數裏外就發動攻擊的兵器,我們所擅長的機關獸跟陣法都毫無作用,死傷慘重下又被敵人騎兵追殺,最終全軍覆沒。”


    莫小雨抽泣道:“師父臨死的時候把钜子令傳給了我,並且給你留了一句話‘這一切都是朝廷策劃的。’”


    莫小書一把扯開了上半身的衣衫:“我當時身受重傷,墨師為了救我一命,就把我改造成了一個機關人,裏麵有墨家最頂級的機關術。”


    脖頸以下腰部以上,除了心髒部位,其餘都是金屬構造而成,一個個精巧的齒輪相互推動,這才保證他能正常活動。


    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讓張子龍雙目圓睜泛起血絲,體內真氣不受控製的飛速運行,抿嘴從牙縫中蹦出一句:“墨老有沒有說過,泄露消息的是趙安定?!”


    他不是傻子,聯想到方才華羽所言,自然想到了原本不應該出現在福州的人,七皇子趙安定!


    少年氣勢鋒芒畢露過於凜冽,讓莫家兄妹有些膽怯。莫小書搖了搖頭:“這個墨師並沒有說過,不過曾經跟我們提過要小心此人。”


    “轟!”


    書房內乍起風暴,麵前方桌直接被吹成了漫天木屑。張子龍長發狂舞戰袍激蕩,豪龍膽從角落激射到少年手中,轉身就向門外走去:“你們留在這裏,我去找趙安定討個說法。”


    殺氣如同實質,以少年為中心,三十丈內如寒冬臘月一般,墨家兄妹手腳冰涼呆立原地。


    四海客棧!


    如今已經是深夜,整個客棧靜悄悄的,隻有一處廂房還亮著燈光。


    趙安定正襟危坐舉杯品茶:“一人對十萬居然還能生還,看來還真是命不該絕。”


    身材凹凸有致的雲亦巧依然帷幕罩麵:“他已經身受重傷,如果不是陷陣營及時趕到他必死無疑。”說著麵露遲疑:“殿下不是說過想要招攬他麽?為何現在又要置他於死地?以卑職對他的理解,此次之後再想招攬絕無可能。”


    趙安定嘴角上挑微微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整了整衣襟:“這些都是你從公文上了解的,實際上我曾跟他有過很多次接觸,此人十分偏執嫉惡如仇。自從毒殺趙文華,泄露墨家行蹤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跟他勢不兩立了。既然明知道是危險,那就必須趁早解決。”


    雲亦巧感慨:“原來如此,還是殿下有遠見。隻是真的可惜了,年紀輕輕就飽經戰事洗禮,天資過人,十七歲就達到了化形上品,稍加磨礪必能成為我大淮國最鋒利的一員戰將。”


    趙安定也有些唏噓:“是啊,如此勇武之人淮國百年也難出一個,隻可惜他為人太過剛烈,不適合現在的淮國。”


    “趙安定,滾出來!!!”


    深夜的廣陵十分安寧,一聲怒喝如驚雷炸響,半座城市清晰可聞。


    趙安定麵色大變:“居然是張子龍?他現在找上門來難道說已經知道了?到底是誰跟他說的?副統領,你對上他有幾成勝算?”


    “卑職有七成把握,不過加上手下的話,必然能保護殿下周全。”


    趙安定心頭大定,起身走向門外:“既然如此,我就親自會會他。”


    四海客棧門口,張子龍身背長槍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駭人的氣勢讓人退避三舍。巡邏的士卒隻能躲在遠處街角向這邊張望,根本不敢上前詢問一句。


    這一聲怒喝動靜可大了,要知道此處位於廣陵城最繁華的幾個市井之一,不光集中了各種商鋪,並且後方就是成片的民居區。


    果然時間不大,漆黑夜幕中就泛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好事之人自古有之,他們或出門遠望,或趴在牆頭,或倚窗而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猜測誰這麽大膽子居然敢惹張將軍,嫌命長麽?


    少年麵前的西海客棧更是燈火通明。趙安定孤身一人來到門外,雙手攏在身前先作了個揖才開口:“張兄弟怒氣衝衝深夜拜訪,不知所為何事?”


    青年依然風度翩翩如公子,有些病態的臉上也盡顯從容。


    張子龍直視對方真誠的雙眼,開門見山問:“墨老是不是你害死的?”


    趙安定嘴角帶笑環顧四周,答非所問:“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然張兄弟跟我進屋,咱們把酒言歡可好?”


    “我最後問一遍,勾結海寇伏擊墨家的人,是不是你?!”


    “張兄弟應該知道我的身份,怎麽會跟區區一幫海盜混在一起?再者說現在福州動蕩不斷,但就這廣陵城,暗中就不知多少顯貴投靠了海寇,為什麽張兄弟張口就認定是我?”


    顧左右而言他。


    張子龍看著依然保持優雅姿態的淮國七皇子殿下,怒發衝冠一聲大喝:“你找死!”


    “轟~”


    腳下猛然發力,地麵炸裂開來,少年身形如同一道利箭衝向青年,雖未亮出兵刃,可右手呈鷹爪狀抓向對方脖頸,顯然是想擒下再說。


    “放肆!!!”


    一聲嬌斥不知從何處傳來,趙安定麵前憑空出現一道黑影,手中二尺短劍金光璀璨,抬手就向張子龍手腕削來。後者收拳腰身擰轉,右腿裹挾著勁風,如鞭一般抽向來人胸口。


    不等踢中,黑影另一隻手中冷芒乍現,七寸長的匕首由上而下,狠狠紮向少年的腿部。


    “反應不錯!”張子龍麵無表情,腿還在空中的時候俯身用雙手撐地,如同陀螺一般倒轉一圈。不光右腿避開了匕首,左腿更是點向對方胸口。


    黑影反應也絲毫不慢,矮身躲過少年左腿,兩尺短劍直削向少年頭顱。


    張子龍雙臂一撐,整個人衝天而起八尺有餘。淩空翻轉間雙拳緊握,一記當頭棒喝轟然砸落。


    雙方出手速度均快的驚人,片刻間已交手三十餘招。黑影雖然手持子母雙劍占盡兵器優勢,可麵對少年卻有些力不從心。太快了!根本跟不上對方的攻勢。


    黑影自然就是上京來的皇城司副指揮使雲亦巧,年紀輕輕不光大權在握,更是化形巔峰的頂尖一流高手,最擅長的就是單人搏殺。就在剛才,還在房內誇下海口說自己有七成把握戰勝少年。


    可是直到真正站在少年對麵,她才發現對手的難纏。根本沒有所謂的招數,雖然粗鄙不堪可招招致命,不似人更似一隻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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