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前,趙文華率領的中軍與方星火的後軍都趕到了北山城。百姓們的焦屍已經被趙修武下命就地掩埋,可是遍地的瘡痍仍然讓所有的將士默然。


    李善長建議就在此地休整,一方麵商量虎賁營下一步的行動,一方麵也可以借助北山城的慘狀激勵將士們的士氣。趙文華大手一揮,全軍就地安營紮寨。


    一個時辰後中軍帥帳。


    趙文華一身儒袍輕甲高居帥位,左手邊坐著李善長、趙修武、梁啟平三人,右手邊則依次為方星火、一個黝黑漢子、還有一個全身籠罩在鬥篷中的人,再往下則是一眾偏將軍級別的將領,足有七十人。


    一副儒將打扮的趙文華環顧左右,滿意的點了點頭,沉聲問:“如今已經深入北山郡府邸,但仍然沒有海寇主力的行蹤。今天咱們就商議一下到底是繼續北上,還是撤迴烏峽郡。”


    趙修武聞言直接雙目圓睜,怒道:“大哥你開什麽玩笑?那幫畜生把北山郡禍害成這個樣子了,咱們就這麽灰不溜秋的撤退?你讓百姓怎麽看我們?”


    趙文華皺起眉頭嗬斥:“趙修武,你在武院難道就沒學過軍中的規矩?你再咆哮帥帳的話別怪本帥軍法伺候!!”趙修武盯著他看了半天,一言不發的坐迴了座位。


    李善長出來打圓場,捋著一尺長須道:“修武將軍說的沒錯,虎賁營將近二十萬大軍,行軍五百裏寸功未立,就這麽迴去的話恐怕對王爺很難交代啊。”


    梁啟平麵上依然帶著和善的笑意,隻不過眼睛微微眯起:“可是如今咱們卻連海寇的一絲動向都沒有找到,繼續北上的話戰線就會拉得過長,烏峽郡一旦有失咱們可就鞭長莫及了。”趙修武見他言語中的意思是主張撤退,張嘴就要發飆,梁啟平早就料到,對他輕輕搖了搖頭,九尺漢子隻能壓下心中的怒氣。


    方星火在旁思索道:“如果真如梁校尉所說,烏峽郡失守,不但福州西麵門戶大開,就連大軍的糧道也會被切斷,到時候可就真麻煩了。”


    趙文華爽朗一笑,自信滿滿道:“這點請諸位放心,咱們現在追擊的正是海寇在福州北部的唯一主力。並且出發前王府也傳來消息,廣陵府外的海寇連戰連敗,形勢一片大好。他們根本抽不出,也不敢再分兵北上。”


    眾人聞言心中都鬆了一口氣。李善長點頭:“海寇如果還敢分兵,那必然是門戶大開,廣陵府大軍正可以揮軍向東收複失地,並且還能分割平安郡跟綠林營對峙的海寇。”


    方星火下手邊的黝黑漢子道:“說一千道一萬,不管是進是退,我們最起碼要掌握海寇的動向吧?十幾二十萬大活人還有那麽多百姓,難不成插上翅膀飛走了不成?”


    黝黑漢子話糙理不糙,所有人都皺眉沉思。


    片刻之後趙文華溫聲出言:“王猛將軍別著急。”說完轉頭看向那個罩在鬥篷中的人問:“徐明誌,你是出身於影衛的高手,這次父王派你來就是負責探聽情報,如今大軍都已經到了北山郡了,你還是沒有消息麽?”


    方星火眼神一凝,影衛乃是第一任廣陵王組建的諜報部隊,據說與皇城司隻對皇上負責一樣,影衛向來隻有廣陵王本人才能調動,沒想到這個古怪的人居然就是出身於影衛。俊美青年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可惜對方全身都被寬大的鬥篷完全籠罩,連樣貌都看不清。


    名叫徐明誌的人拱手抱拳,用沙啞難聽的聲音迴道:“啟稟小王爺,確實沒有任何情報,海寇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趙文華皺眉:“這怎麽可能?北山郡沒有河流,又三麵環山……”說到這他突然一頓,有些不可置信道:“難道海寇們躲進了燕雲山脈?”


    “什麽?”


    “這怎麽可能?”


    “應該……不會!”


    眾人反應不一,但大部分還是不相信的。誰不知道海寇們橫行在大海之上,上山?這不是自尋死路麽?


    徐明誌也是一愣:“雖然我們影衛並沒有搜山,但屬下可以用人頭擔保,海寇絕對沒有進山。如此大規模的行軍必然會留下種種蹤跡,絕對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卑職手下都是精銳諜報,但凡露出任何一絲線索都不會逃過他們的眼睛!”


    趙文華剛說出口就知道不可能,苦笑道:“是本帥失言了,那這麽多的海寇到底去哪裏了?”徐明誌坦言:“大軍在連山縣匯聚,一路到這北山城,卑職可以確定沒有任何海寇的蹤跡,但是繼續往北的話,卑職也就不清楚情況了。”


    趙文華點頭沉思。趙修武一聽這話,拍著桌子:“大帥,這個徐明誌說的不錯,海寇一定就藏在北山郡北方,咱們隻要繼續北上就一定能找到。請您下令,末將願為先鋒。”


    “三弟,你先坐下,這事還沒有找到頭緒,容我想想。”趙文華揮手示意九尺青年坐下,並沒有給出迴答。帥帳內又是一陣沉默。


    海寇是怎麽消失的?是怎麽避開幸存百姓眼睛的?


    方星火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起身來到帳中鋪著地圖的桌子前,自信道:“各位有沒有想過,咱們根本就不用一直糾結於找到這股消失的海寇!”


    帳中眾人聞言都是一愣,均麵露疑惑的看著俊美青年。“哦?方將軍此話怎講?”趙文華開口詢問。方星火朗聲道:“不論這股海寇是否在北山郡,到底在圖謀什麽?如果我們一直追在對方屁股後麵的話,就恰好落入了敵人的圈套,處處慢人一步。”


    趙修武眼睛一瞪:“虎賁營此次出兵的目的,就是要重創這支海寇!不追他們咱們去哪?”方星火伸手在地圖上一點,眾人看去,卻發現居然是廣陵城。


    俊美青年沉聲道:“與其一味追擊這支蹤跡難尋的海寇,不如直接揮軍南下,配合廣陵城中的大軍,徹底消滅這支海寇中軍。重創之後我相信消失的海寇不管在哪,都會現身營救,這樣一來咱們才能成為掌握棋局的先手,而不是被敵人牽著鼻子走。”


    “嘶~~”眾人倒抽冷氣,且不論俊美青年不經王府批準,擅自改變作戰目標到底對不對。當他們仔細思索後,均發現此計甚妙,既然找不到就幹脆不找,來個打草驚蛇攻其必救,不怕對方不著急。


    趙文華猛地站起身來到方星火身邊,盯著地圖打量許久,麵露笑意讚歎一聲:“好,不愧是墨家這一代的青年才俊。”說完轉身問李善長等人:“你們覺得怎麽樣?”


    李善長沉思片刻:“我覺得此計可行,隻是事關重大,卑職覺得有必要先行請示王爺。”梁啟平聞言搖頭:“大軍如今身處北山郡腹地,距離廣陵千裏之遙,一來一迴需要多少時日?並且還有可能走漏消息,我覺得不可。”


    “梁校尉說的本將軍又何嚐不知?可是擅自調動十八萬軍隊改變作戰目標,此事萬一出現任何一點紕漏,可不是我們能擔得起的!”李善長滿臉苦笑。


    趙文華擺手:“放心,既然我也看好這個計劃,出了問題自然由我來擔著就是。”說完又轉頭問身著鬥篷的徐明誌:“用你們影衛的辦法,想要把消息傳迴廣陵需要多長時間?”


    “一來一迴,三日即可。”


    眾人聞言都暗自心驚,一來一迴兩千裏路途,居然隻要三日?如果是淮國其他地方還不至於這麽吃驚,畢竟其餘州郡都鋪設有驛站,八百裏加急換人不換馬可日行五百裏,可這是山路崎嶇的偏遠福州,這就不得不讓人佩服影衛的神通了。


    趙文華皺眉:“太慢了!”說完想了片刻:“你立刻把咱們的意圖傳迴廣陵,片刻不要耽誤,然後明日一早咱們就向廣陵出發。”徐明誌抱拳領命:“諾!”


    李善長點頭讚道:“大帥此計甚妙,以虎賁營的速度可日行八十裏,三日之後我們還沒有出北山郡。就算廣陵方麵反對也可以從容做出部署,而如果同意的話咱們就省下了這三日的時間。”


    趙文華謙虛道:“都是些小聰明罷了,這是本帥第一次領兵,還要多仰仗諸位將軍的幫助。”既然大事已定,大帳內氣氛頓時緩和下來。隻有趙修武仍然心有不甘的生著悶氣,越看旁邊的梁啟平越是不順眼。


    道士青年見狀,把頭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我方才算了一卦,廣陵城有難!”趙修武雙目圓睜就要驚唿,梁啟平連忙捂著他的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既然如此你幹嘛不跟大哥直說?”梁啟平聞言滿臉苦笑,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覺得我像不像那種一看就仙風道骨法力高強的大師?”


    趙修武連連搖頭。青年又問:“那你覺得我像不像那種卦分陰陽,算盡吉兇的事外高人?”這次九尺青年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還滿臉嘲諷的笑容。


    梁啟平歎了口氣:“所以我說出來又有誰信?”趙修武不屑道:“剛才差點被你唬住,你這麽一說我也不信,要是算卦這麽準的話那還打什麽仗?大家都找你們道士來算唄。”


    “其實我早有猜測,卜卦隻不過是想確定一下罷了。”梁啟平低聲道。趙修武又來了興趣:“怎麽說?”青年繼續道:“海寇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北山郡三麵環山他們能去哪?隻能像南,而南邊就是廣陵,如果海寇兵合一處,咱們又孤軍深入北山郡,來不及班師迴援的話……怎麽辦?”


    趙修武開始還心不在焉,聽到最後卻眉頭緊鎖,有些遲疑的問:“那他們到底怎麽從咱們眼皮子底下南下的?”梁啟平搖頭:“你真當我是神仙啊?我隻是說如果對方要耍什麽陰謀詭計,這就是唯一的可能。”說完看著商議細節的眾人,歎息道:“就結果來看,還是好的。”


    就在眾將商議了個七七八八。“報~~~”賬外突然傳來高喊聲,片刻後一個都尉裝扮的將士快步進帳,對著趙文華單膝跪地抱拳:“啟稟將軍,軍營外來了一個老者,自稱有重大軍情,想要麵見大帥。”


    “哦?那他可曾報出名號?”趙文華頗有些好奇。其餘眾人都麵麵相覷,自入北山郡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百姓主動來匯報軍情的。


    “不曾,他說他們全家上數八代都沒跟軍隊打過交道,還說要是不方便的話他扭頭就走,絕無二話。”


    趙文華哈哈一笑,環視左右問:“眾將意下如何?”趙修武拍著胸膛:“見就見,就算他是海寇派來的刺客,那也要問問我的拳頭答應不答應。”說完眼中居然浮現出一絲嗜血的光芒。


    徐明誌沙啞刺耳的聲音也響起:“小王爺,但見無妨。”趙文華朗聲道:“好,傳那位老者進來!”“諾!”那名都尉領命離去。


    大約過了一炷香功夫,便引著一個須發皆白,麵色紅潤的老者進來。還不等他複命,方星火就驚訝的站起身:“時門主,你怎麽會在這裏?”


    身穿灰色皮襖,滿臉風塵的老人一愣,等看清了對方麵容後也是頗為驚訝:“方少俠,你怎麽會在這?”趙文華滿臉疑惑,左右打量著二人問:“你們認識?”


    方星火坦言道:“大帥,這位是空空門門主時千,時老前輩。我與張子龍遊曆江湖的時候,在應台郡結識。”說完走到時見麵前抱拳行禮:“晚輩方星火見過時前輩。”


    老者笑著擺手:“這裏可不同於空空門,老夫也不敢以前輩自居。說來還要給諸位將軍行禮呢!”說完拱手抱拳,鞠躬到底:“老夫見過諸位將軍,還請你們趕快離開北山郡吧,莫要被海寇賣了還替他們數錢呢。”雖說是行禮,可話裏話外的意思明顯就是當眾打他們的臉。


    此言一出,帥帳中的將士們紛紛怒目而視。趙文華皺眉問:“時前輩,此話怎講?”時千起身道:“海寇攻克連山郡,老夫為了接應門下弟子撤離,早早的就來到了這北山郡,所以對海寇的行蹤一清二楚。他們早就順江東下了,也隻有你們還跟一群無頭蒼蠅一般在這北山郡亂轉。”老者心裏也積攢著怨氣,堂堂大軍為什麽就被海寇打敗了?北山郡如今生靈塗炭,一半怪海寇,一半就怪這群當兵的。


    果然如此!趙修武與梁啟平對視一眼。趙文華眉頭皺的更緊了:“那還請時前輩替我等解惑,海寇到底怎麽從我們眼前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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