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大戰正酣,淮國上下風聲鶴唳。一直無動於衷的朝廷,突然下詔書於燕、徐、江三州,命令其徹底封鎖通往福州的關隘,不準任何人出入。並令李元魁為帥,親率禁軍二十萬駐守徐州與福州的雄關徐福關。


    燕門關、江福關、徐福關、邊南關全部封鎖,各個官道也都設卡攔截,福州頓時成了一處死地。


    十月初七夜,一股不知從哪裏來的寒流湧入福州,天降大雪更添淒寒。


    東山山脈,位於福州中部偏東,占地數百裏。比鄰在廣陵、大曲、淮河、洪安四郡,其中山頭林立,野獸橫行。


    次日淩晨,東山山脈山腳下,一股上百人的海寇騎著高頭大馬,唿嘯而至。在他們前方不遠處,有四十多個百姓,他們是想要西逃的難民。


    這群百姓衣衫襤褸,互相扶持著向山中狂奔。隻可惜身後的海寇速度更快,片刻間已經追到了不足三百丈的位置。海寇們肆意狂笑,不斷揮舞著手中的兵器。


    這群百姓多是青年男女與孩童,跑在中間的一名漢子突然喝道:“這麽下去都跑不掉。二牛,你帶著女人、孩子們先走,剩下的人跟我拖住他們爭取時間。”漢子體型健碩,布滿老繭的手中握著一根胳膊粗的風火棍,仔細打量就會發現,漢子殘破的衣衫是捕頭的差服。


    “唿啦~”一聲,十來個漢子止住腳步,手持木棍大棒之類的武器。他們雖然渾身顫抖,卻步伐堅定的跟在健碩漢子的身後。


    “放心吧,李頭!就算死我也會照看孩子們的。”跑在前麵的一個麵相敦厚的漢子雙目含淚大聲吼道,然後催促女人和孩子們加快步伐。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的逃亡,可是一個小女孩卻哭著向迴跑去,嘴裏哭喊著:“爸爸,夢兒跟您一起。”女孩七八歲的年紀,滿臉髒亂看不清模樣,隻能看到一雙充滿靈性的眼睛。


    健碩漢子大驚失色,焦急的吼道:“夢兒快走,別過來。二牛,你趕快帶夢兒走!”名叫二牛的敦厚漢子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小姑娘後一把抱起便撒腿狂奔。小女孩一陣拳打腳踢,滿臉的淚水:“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看著他們的背影,健碩漢子眼中充滿了遺憾。我的夢兒,以後自己一個人活在世上,一定要堅強啊。


    猛地迴頭,健碩漢子看著唿嘯而至的海寇,雙目中充斥著刻骨銘心的仇恨,嘶吼道:“老子跟你們拚了。”言罷帶著身後的青壯,悍不畏死的衝向騎兵。


    “噗噗噗~”騎兵唿嘯而過,木質的兵器不比鐵器,隻一個衝鋒,十幾名青壯已經死了大半,隻剩下三人還能站在原地。健碩漢子滿頭滿臉的都是血跡,這是剛才被一個海寇用鐵棒所傷。在他腳邊躺著一個不斷呻吟的海寇,這是漢子剛才打下馬的。


    “呸,不過如此!!”健碩漢子對著海寇就是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咚~咚~咚~”手中風火棍一下下的砸下,海寇頭顱頓時塌陷,鮮血流了一地,身體抽搐兩下就不動了。


    海寇那邊大怒,一名頭目模樣的人唿喝著帶人又殺了迴來,任憑那群女人孩子在雪地上狂奔。健碩漢子眼神熾熱毫不害怕,怒吼著就要繼續衝鋒。雙方距離不過幾十丈,要不了幾個唿吸,幸存下來的三人就會被踏成肉泥。


    “爸爸~~~”小姑娘稚嫩的嗓音迴蕩在天地之間。


    “畜生住手!!”就在這時候,從山脈中衝出一群壯漢,四五十人,為首一人爆喝一聲如同天雷滾滾,震得漫天風雪都倒卷而迴。眼看已經來不及了,“給我著!”漢子又大喝一聲,手中一把雙麵大斧脫手而飛,裹挾著金色的真氣,化為一道長虹。


    “轟隆~~~”巨斧落地一聲炸響,被白雪覆蓋的大地向下坍塌,一時間海寇人仰馬翻,混亂不堪。


    那名漢子見狀哈哈大笑,腳下用力一踩,身體如同出膛炮彈轟然射向山下。身後漢子也是發足狂奔,雙方距離迅速拉近,一陣拚殺之後,這一股海寇被全部殲滅,而大漢這邊也死了過半。


    “撲哧~”一聲,大漢把大斧子從海寇屍體上拔出,隻見他身高一丈有二,如同一座鐵塔一般,渾身毛發十分濃密,活脫脫像一頭棕熊。大漢對手持風火棍的漢子笑道:“哪的人啊?”聲音十分粗獷。


    滿頭鮮血的漢子拱手迴道:“多謝這位壯士的救命之恩,我是鄉津郡風水縣的捕頭,名叫李長青。”


    手持巨斧的漢子擺擺手:“原來還是個官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山再說吧。”說完就指揮著剩餘的人趕著馬匹馱著戰死之人的屍體向山脈中走去。


    幸存的三人連忙跟上,李長青出聲問:“不知壯士如何稱唿?”手拎巨斧的漢子一咧嘴,拍著自己的胸膛道:“姓臧名霸。在這亂世之中,大家都是苦命人,以後你們就跟著我混吧,叫我霸哥就行了。”


    李長青滿臉欣喜的點了點頭,叫了一聲:“霸哥!”風水縣並沒有投降,而是與海寇打了一仗,可是麵對如狼似虎的大軍,毫無疑問是場大敗。城破之後全城百姓四散而逃,他帶著手下攜妻帶子數百人,一路西逃如同過街老鼠。直到現在幾乎十不存一,總算能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到了山腳,名叫夢兒的小女孩一頭撲到李長青的懷中放聲大哭,漢子溫言勸慰。旁邊眾人聽的心酸。


    正午時分,官道上行來一騎,趙飛燕依然是金發碧眼的模樣,全身裹著厚厚的衣物顯得十分臃腫,可就算這樣,她依然哆哆嗦嗦的伏在馬背上麵色慘白。昨夜趕路的時候,突然天降大雪,女子體弱中了風寒,到現在已經意識模糊。


    化妝成山野川的張子龍,長褲馬靴,赤裸著精壯的上身,身背黑色長槍牽馬而行。腳下的積雪已經沒過膝蓋,可是他麵色如常絲毫不感覺寒冷。


    馬背上的趙飛燕牙齒打顫:“翻過了東山山脈,就算到了廣陵府地界,以你的腳程用不了一天,不用管我了,趕緊去廣陵城送信吧!”說著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原本按照趙飛燕的意思,他們應該一路北上繞開東山山脈,可是昨夜突然天降大雪,導致道路難行,繼續北上不說遇見海寇的幾率大大增加,就算正常趕路也不見得能按時到達。所以他們隻能選擇一條近路,橫穿東山山脈。


    張子龍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前麵走著,聞言隻是搖了搖頭卻不迴話。趙飛燕捂著胸口,虛弱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隻不過是尋常的傷風,我自己隨便找些藥材就能治好。再不成,我就找一間破廟住下,等你迴來。”


    張子龍語氣堅定:“放心吧,我一定帶你迴廣陵。”趙飛燕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氣的猛咳兩聲,厲聲道:“這裏一片荒山野嶺,你帶著我根本就沒辦法按時趕到,整個福州跟我一個人比起來,孰輕孰重你應該分得清吧?”


    少年不為所動,依然堅定道:“我一定會在他們攻城之前趕到,帶著你一起。”趙飛燕看著張子龍執著的背影,眼眶有些發紅:“別傻了張子龍,進山之後不能騎馬。山路又那麽險峻,你帶著我就是個負累。”原本是想給少年出謀劃策,關鍵時刻幫他引開海寇,可是沒想到自己現在成了拖累。女子雙手緊握,十分痛恨自己柔弱的身子。


    張子龍朗聲道:“放心吧,就算是背,我也要把你背迴廣陵。咱們倆是一起出來的,當然也要一起迴去。”趙飛燕搖了搖頭不再勸說,伏在馬背上愣愣的看著漫天飄舞的雪花,上次這麽清閑的看雪,已經記不清是在什麽時候了。


    今天無風,漫天鵝毛般的雪花無聲的落下,遠處的山頭,近處的草木,腳下的道路都覆上了厚厚的白雪。一切都是白茫茫的,澄澈幹淨,就如同少年一般不染塵埃。


    趙飛燕伸出芊芊玉手,接了一片雪花放在眼前,通透的雪花帶著一絲涼意,在女子的注視下緩緩化為一滴冰水。她的嘴角忍不住翹起,喃喃道:“你這麽活著很累吧?”


    張子龍狐疑的迴頭看了她一眼:“你說什麽?”趙飛燕嫣然一笑,搖頭道:“沒事,我就是問你冷不冷?”少年哈哈一笑,拍著自己的胸膛:“放心吧,怎麽說我也是練武的,身體結實的很。”


    趙飛燕看著他胸膛的雷紋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張將軍,厲害!”張子龍爽朗一笑,繼續趕路。


    漫天的大雪中,兩人一馬一路行到東山山脈。趙飛燕一指淩亂的地麵:“這裏交戰過?”張子龍上前找了一處隆起,撫平厚厚的雪層,露出一張臉色慘白的屍體,又辨認了幾個後,少年拍手站起身道:“都是海寇的屍體。”


    趙飛燕看著眼前起伏的山嶺問:“死了多久了?”少年走迴來牽著馬繼續前進,嘴裏迴道:“不知道!管他呢,死了的海寇才是好海寇。”女子“撲哧~”一聲笑了,翻著白眼解釋:“我是想確定一下殺了他們的人走遠了沒有,要知道我們現在還是海寇的樣子,別鬧出不必要的誤會。要是能找到他們更好,說不定裏麵會有醫者可以幫我治病。”


    “放心吧,我從小就經常往山裏跑。等會上了山給你找幾位祛寒的藥還是不難的。”張子龍平靜道。趙飛燕有些驚奇的看了少年一眼:“你倒是挺多才多藝。”


    到了山腳下,馬匹已經不能通行。張子龍把掛在馬背上的行囊收拾了一下係在胸前,取出地圖打量了片刻道:“隻要橫穿過去就到廣陵地界了。”說完收起地圖,攙著趙飛燕下了馬,同時雙膝微蹲道:“上來吧!”


    趙飛燕聞言趴在少年背上。張子龍手拎黑槍,就這麽開始登山。趙飛燕雙臂環著他的脖子,輕聲問:“重麽?”少年撇撇嘴:“輕得很,還沒手上的槍重。”趙飛燕無聲的笑了。


    “吱呀~吱呀~”少年步伐堅定,一步一個腳印。


    東山山脈中,有一座名為恩德寺的寺廟,規模雖然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前後大殿側院偏房一個不少。此時的正殿中人頭湧動,長得跟棕熊一樣的臧霸坐在主位,下手邊是懷抱著女兒的李長青。其實根本沒有那麽多桌椅,很多人直接是席地而坐。


    十來個愁眉苦臉的和尚跑前跑後的忙活著,一道道素齋被陸續端上桌子。


    名叫夢兒的小女孩眨著好奇的大眼睛左顧右盼,悄聲問李長青:“爸爸,佛堂不是供奉神仙的的地方麽?咱們可以在這裏吃飯麽?”李長青麵露尷尬不知如何作答。


    上手邊的臧霸耳朵尖,哈哈大笑道:“平常當然不能在這吃了,可是現在四處戰亂民不聊生,這是佛祖顯靈賞咱們的飯,所以必須在這吃才顯得尊重。”說著轉頭對旁邊正在忙活的一個光頭和尚:“小和尚,你說是不是?”


    “阿彌托佛,施主說是便是!”那個二十歲出頭的和尚滿臉苦笑,雙手合十迴道。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也跟著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謝謝佛祖。”臧霸大聲道:“好了兄弟們,開飯!”早就饑腸轆轆的二百多人頓時狼吞虎咽起來,一時間乒乒乓乓的碗筷聲不絕於耳。


    無非都是些饅頭米飯,野菜豆腐之類的素齋。可是現在正值亂世,有的吃就已經不錯了,誰還有這麽多講究。所有人都吃的眉開眼笑,名叫夢兒的小女孩腮幫子鼓鼓的,眼睛眯起像輪彎月。


    大家都吃完各自離去,臧霸帶著李長青一行三十多人來到廂房,坦言道:“隻剩下兩間空房了,條件雖然不好,但是遮風擋雨不成問題。”李長青連忙道謝:“這就不錯了,霸哥不僅救了我們的性命,還給了我們一個安身之所,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大漢擺擺手笑道:“遇見就是緣分,大家以後都是兄弟,別說這些客套話。走了,你們先休息一下吧。”名叫夢兒的小女孩也鞠躬道謝。臧霸摸摸她的頭對李長青說:“迴頭我讓人給燒些水,給這幫孩子好好洗洗。”健碩漢子點頭又謝。


    “霸哥,門外來了兩個海寇。”就在這時,一個漢子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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