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猛地迴身望去。那是一個體型修長勻稱的白發老者,身穿儒袍束發高冠,一臉的慈祥和藹,充滿善意。


    時小雪驚唿道:“貪官王守成,你怎麽在這?”老人笑道:“這裏可是縣衙,我這個知縣出現在這裏難道不應該麽?”少女一時啞然道:“你知道我們空空門的人會來找你?”老人點頭道:“空空門劫富濟貧深受百姓信賴,我這個大貪官在任時你們還會有所顧忌,但是現在我告老還鄉成為一介布衣了,我要是你們也會動手的。”


    張子龍放下石塊道:“你是早就料到了麽?外麵是不是已經有官兵包圍了這裏?”老人擺擺手,走到一個矮小的箱子旁坐下道:“這位後生放心,沒有官兵,沒有陰謀,隻不過是我想找你們空空門這個相處了三年的老鄰居聊聊罷了。你們都坐,別那麽拘謹。”


    少年少女對視一眼,將信將疑的湊到近前坐下。


    老人看著兩個稚嫩的麵龐,心平氣和微笑道:“本來我是很看不起你們這些江湖人的,打打殺殺亂作一團。可是自打我來到這天水城,才發現你們之中其實也有心係百姓的門派。福州北部九郡的安穩,空空門當居首功。”少女怒氣衝衝呸了一聲道:“我們不用你這個大貪官誇獎。”


    “咚咚咚~”老人拍著旁邊的箱子,雙目炯炯道:“我王守成是不是貪官,你們打開箱子一看便知。”說著遞出一串鑰匙。張子龍昂首挺胸的站起身,並沒有接鑰匙,用手隨意握著鐵鎖一捏,伴隨著金屬一陣哀鳴聲,堅固的鐵鎖變成一塊鐵餅。


    老人並不害怕,神色自若的讚歎道:“果然是高手,厲害。”


    少年沒接話,“吱呀”一聲打開蓋子,兩人目瞪口呆。箱子裏麵根本沒有金銀珠寶,都是石塊。不信邪的少年把全部箱子統統打開。七口大箱子五個裝滿了石塊,兩個裝滿了書籍。時小雪疑惑不解的問:“這是怎麽迴事?是不是你早料到我們會來,所以把銀子都掉包了?”


    老人啞然失笑搖頭道:“我可沒有這個本事。以你們空空門的能力,我如果這麽做的話,必定會被你們的眼線發現。”少女點頭,事實也正是如此。張子龍指著大箱子問:“箱子裏為什麽要裝滿了石塊?你是想騙誰?”


    老人臉上浮現出一絲寂寥道:“當然是為了騙過百姓了。”二人不可置信道:“百姓??”老人點頭繼續道:“你們先坐下,夜還很長。糟老頭子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少年少女滿臉疑惑的落座。


    “你們知道在咱們淮國當官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麽?”二人搖頭。老人雙目如潭,仿佛迴到了遙遠的過去。


    他追憶道:“那就是想要得到好的職位,必須要交一筆不菲的供錢,或者直接投靠朝廷上的一方大佬。大概是三十年前,我跟好友一起高中進士及第,那時我們年輕氣盛、意氣風發,根本不屑做這些齷齪事,麵對拉攏也都婉拒了,絕不做結黨營私的勾當。心想著不管在哪為官,隻要能造福一方百姓就行。”


    老人聲音平和滄桑,少年少女聽得入迷,仿佛當真看見了兩個站在都城門外,兩個儒衫飄飄的讀書人。


    “我跟好友一起被委任到江州兩個偏遠縣城為官,同樣的兢兢業業、政績斐然,但是好友得到了上司的讚賞,一次考評後被調迴上京就職。而我的運氣就沒那麽好了,因為不懂得孝敬迎合上司,在那個偏僻縣城一幹就是十年。最後因為政績實在是不錯,才被調任到一個大縣為官。上任的時候輕車簡從,誰知當地百姓卻害怕的要命,暗地裏說這個知縣一點行李都沒有,看來是準備在這裏大撈一筆了。”


    少女大惑不解道:“這是什麽道理?”老人解釋:“如果當官的老爺銀錢多的花不完,自然就不會大肆搜刮百姓了。而兩手空空的官老爺,必然是為了這個官位花光了積蓄,那還不拚命斂財啊?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這是官場的規矩,風氣如此,大家都這麽幹。上任後百姓對我戒心很重,頒布的政令無法實施,我用盡各種辦法都無能為力。最後朝廷考評的時候隻拿了個中下,再次把我調到了一個邊陲小縣。如此反複之後始終原地踏步,官場上再無寸進。”


    張子龍全神貫注的聽著,見老人停了就追問:“你那個好友就沒有幫你一把麽?他不是在京城為官麽?”老人悠然一笑道:“我們讀書人都有一股傲氣,請他幫忙的話那跟結黨營私有什麽區別?隻不過後來……”


    老人莞爾一笑道:“他不知道從哪聽說了我的情況,暗中幫我活動最後把我調迴了京城。時隔二十年,好友已經成了戶部員外郎,堂堂四品京官,而我還隻是個七品縣令,真是造化無常。昔日青年已變得兩鬢斑白,在酒桌上他對我破口大罵,說我不懂變通,你沒錢還不會裝的有錢?商人們送的錢就安心拿著,之後用在百姓身上就是。而帶著裝滿石頭的木箱上任的法子,也是他給我出的。後來在他的走動下,我被委任到這福州為官,十來年間換過四個地方,用此方法果然無往不利。百姓們一看我帶著這麽多錢,對我也就放心了。政令暢通,百姓的日子也是欣欣向榮、蒸蒸日上,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褒獎。那時候我就覺得,為了百姓,必要的時候還是要變通一下的。”


    張子龍喃喃自語道:“這也太荒唐了。”時小雨也讚同道:“是啊,怎麽想當個好官也這麽難?”


    老人和顏悅色道:“給你們說這些,第一是要給空空門說清楚,我上任以來收的錢我都花在了百姓身上,沒有拿他們一文錢,所以我不是什麽貪官,不用再在我身上下功夫了。”時小雨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人看著少年道:“還有就是告訴你張子龍,你現在身處江湖,三教九流、勾心鬥角的醃臢事多了去了。凡是都要多想一想,有時候看見的未必就是真的。”


    張子龍疑惑不解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認識我?”老人開懷大笑道:“怎麽不認識?你飛虎將的大名我如雷貫耳。在吉水縣臨危受命,成軍披麻,上前線打海寇,其後鏖戰三載,斬殺不計其數。最近可能要跟海寇開戰,你的事跡被廣陵王擬成告示發往各郡縣,用不了多久整個福州就會人盡皆知。咱們應台郡因為就在廣陵西邊所以我先得到了消息。”


    時小雪膛目結舌,不可置信的看著旁邊的少年暗道:這怎麽可能,三年前這小子才多大?


    張子龍卻半信半疑道:“那你怎麽一眼就認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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