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福州北部偏西博慶郡天王府,一大清早就傳出一聲怒吼:“你個敗家玩意,武功平平誌氣倒是挺高啊,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家去。”聲音渾厚略顯蒼老。接著天王府中一陣雞飛狗跳,勸慰聲吵鬧聲不斷。


    “吱呀~”天王府大門敞開,從裏麵跑出一個衣衫不整的青年,剛出門就對著門內大聲嚷嚷:“你個老東西,有本事你去把血靈閣給滅了啊,對我撒什麽氣?滾就滾,老東西你倒是把我的劍給我啊!”青年二十歲左右,披頭散發看不清樣貌,身上的黑色錦袍更是淩亂不堪。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你個小兔崽子敢這麽跟我說話?”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出門怒斥。青年哼哼道:“你都要把我趕出家門了,再說,不就是殺了兩個血靈閣的狗腿子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們傷天害理人人得而誅之,爺爺你就是太講情麵了,你看看現在整個博慶郡被禍害成什麽樣了!我爹要是還活著…”


    老人怒喝:“你這個不孝子給我住嘴。”說著把一柄長劍摔在地上道:“氣死我了,你給我滾出博慶郡再也不要迴來,我單樂成隻當沒有你這個孫子!”旁邊有個年約三十多歲的漂亮婦人上前勸道:“爹,元正說的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再說隻不過是兩個外門弟子,量他們血靈閣也不敢小題大做,您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可怎麽辦啊。”


    黑袍青年彎腰撿起長劍,寶貝一樣的抱在懷中,聞言趕忙幫腔道:“還是我二娘有見識。”老人一指門外,聲音斬釘截鐵:“今天誰來說情都沒用,趕快給我滾出博慶郡,不然老子非打死你不可。”說罷從旁邊抽出一把長劍,當頭就向青年腦門上劈去,嚇得後者一溜煙的逃向遠處消失不見。


    時至正午,博慶郡東南百裏的官道邊,有一間經營十數年的茶館,因為剛開春不久,平日裏連個路過的人都比較少見,所以茶館內冷冷清清沒有一名客人也不奇怪,此時中年掌櫃趴在櫃台內打著哈欠,跑堂小二更是坐在門廊邊睡了起來。


    “哎哎哎!起床了小算盤,實在沒事就把桌子再擦一遍,大白天的偷懶睡什麽覺。”中年掌櫃沒好氣的敲了敲櫃台,把熟睡的小二喚醒。“掌櫃的不是我偷懶,這是實在沒客人啊,桌子我都擦了三遍了,再擦就要擦掉皮了。”小二無奈的從門廊處站起,抖了抖手中抹布道。


    掌櫃的也嘀咕道:“說起來這還真是邪門,往年這個時候人雖然不多,但是也不至於一個都看不到啊,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小二突然上前神秘兮兮道:“掌櫃的你聽說了嗎?最近二郎山上來了一夥強人。”掌櫃的沒好氣道:“廢話,二郎山什麽時候沒有強人了?咱們不也是按規矩交供錢,才能在這裏立足的。”小二搖頭道:“我聽說這幫人可跟原來的不一樣,不光劫財還要命,據說被他們劫掠的人都消失了,再也沒有人見過。”


    “咚!”掌櫃的一個板栗敲在小二腦袋上,疼的他抱頭亂竄。掌櫃瞪了他一眼道:“胡說八道,他們出來就是圖財的。要人性命做什麽?難道他們不怕事情鬧大了,官府追究下來嗎?一天到晚嘴裏沒個正行…”


    “掌櫃的,有客人了!”小二剛巧跑到門口,隻見官道上行來一騎,連忙迴頭賠笑道。掌櫃的整了整衣領吩咐道:“臭小子好好招唿,終於要開張了。”


    南邊官道上有一英俊青年騎馬而來,藏青色勁裝外罩白袍,背後繡著火焰印記,頭發高高束成馬尾,腰間懸掛一柄赤紅長劍。臨到茶館門前青年翻身下馬邁入店,動作瀟灑從容。旁邊一臉豔羨的小二手腳麻利的拴好馬匹,上前躬身笑問:“這位少俠需要點什麽?最近小店新來了一批山茶,味道不錯要不要試試?”


    青年點點頭道:“可以,再上幾道你們店的拿手飯菜,要快一點我趕時間。”小二連忙點頭暗道‘嘖嘖,不虧是少俠!這菜點的就是大氣,一點都不在乎銀子。’想到這,小二肩搭抹布高聲向唱和道:“醋蒸河魚、爆炒鳳絲、鹵鴨掌……”一口氣報了六道店裏最貴的菜,語速飛快,完後趕緊轉身去給青年沏茶。


    佩劍青年笑了笑不以為意,對掌櫃拱手問:“老板跟你打聽個事,博慶郡離此地還有多遠?”對於青年的豪爽,掌櫃的心裏早就樂開了花,聞言熱情答道:“迴少俠的話,沿著官道一直向北,大約百裏就是博慶郡郡城了。”青年點頭道謝。


    不一會飯菜上齊,青年開始低頭吃飯,動作不疾不徐溫文爾雅。


    一陣馬蹄聲傳來,小二跑到門外放眼望去,迴頭笑道:“掌櫃的,又來客人了。”隻見北麵官道上,有一黑袍青年身背長劍策馬狂奔,正是清晨被趕出家門的單元正,行到近前翻身下馬嚷嚷道:“餓死我了。老板,好酒好菜盡管上。”掌櫃笑的更加燦爛,應了一聲轉身去後廚安排。


    栓好馬的小二趕忙奉上涼茶道:“少俠,您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單元正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嗓子還在冒煙,幹脆舉起茶壺“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完後用袖口一抹嘴問:“小二我問你,二郎山怎麽走?”小二笑著一指南麵:“從這過去二十裏,轉道向東十多裏就是二郎山了。”單元正滿意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兩碎銀“啪!”拍在桌上道:“賞你的!”小二收起銀子,歡天喜地的躬身道謝,完事好心提醒道:“少俠,現在這二郎山附近可不安生,最好還是不要去的好。”


    掌櫃的從後廚走出,聽了小二的話斥責道:“你個兔崽子又在亂嚼舌頭,少俠你聽聽就算了,都是些沒影的事。”單元正擺手道:“沒事掌櫃的,我就喜歡聽這些,小二你跟我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麽個不安穩法?”


    小二瞄了一眼掌櫃見沒有反對後,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最近聽說的事都講了出來:“少俠您可能不知道,我們這博慶郡綠林好漢那叫一個多啊,說是山頭林立一點也不誇張。別的不說,就說這南郡之地就聚集有四夥強人…”


    單元正不耐煩道:“我隻想知道二郎山是什麽情況。”小二尷尬一笑道:“少俠恕罪,我這張嘴就是有點鬆。二郎山的雙英寨就是這四夥好漢之一,但前一段世間另外三夥好漢接連被人給剿了,這些人被嚇破了膽連夜棄山逃跑,這二郎山就等於是座空山,但是最近不知從哪又來了一夥人占據了二郎山,專門打劫過往路人行商。他們不光劫財連人都綁,反正據我所知上了二郎山的人還真沒有能活著下來的。就因為這事鬧得方圓百裏人心惶惶,我們這茶館也跟著倒黴一天到晚見不到幾個活人。”


    此時飯菜也已上桌,單元正狼吞虎咽的開始吃飯,嘴裏咒罵道:“肯定是那血靈閣的爪牙在這禍害人性命,等我吃飽了就去宰了這幫畜生。”小二額頭滲出汗珠,連忙告罪一聲退了下去。心中暗道晦氣,血靈閣那可是博慶郡第一大幫,功法邪性手段殘忍,千萬不能招惹,也不知道這家夥是什麽來頭,居然敢找血靈閣的麻煩。


    而另一桌的跨劍青年從頭到尾都在安靜吃飯,結束後用手帕擦了擦嘴道:“算賬。”小二連忙笑著跑到跟前道:“這位少俠,總共是一兩七錢。”從懷中摸出二兩銀子放在桌上,青年起身準備離開。


    忽然屋外響起一陣馬蹄聲,小二本來笑著出去迎客,剛出門就驚恐的跑迴來喊道:“不好了掌櫃的,從二郎山方向來了一百多人,看樣子不是善茬。”


    掌櫃的哀歎一聲道:“看來又要破財消災了。小算盤你趕快拿著這些去後院找個地方埋起來,咱不能損失太多!”說著從櫃台內包了一小包銀子交給小二,後者急衝衝的向後院飛奔。


    單元正一邊往嘴裏扒著飯菜一邊道:“有我在,掌櫃的不用怕,我還沒找上門呢他們居然還敢下山行兇,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馬蹄聲片刻間已經到了門口,而此時腰懸赤劍的青年還未出門。


    一群衣衫不整目露兇光的漢子翻身下馬,領頭一人身材魁梧光頭鋥亮,手持一把寬背戒刀。抬腿跨進屋看到單元正後眼神一亮,但當看到旁邊的英俊青年後又有些遲疑,衡量再三後大聲道:“二郎山辦事,無關人等趕快離開。”


    白袍青年點點頭走出屋外,翻身上馬快速離開。


    光頭漢子身邊有手下忍不住提醒道:“三哥,上麵可是說事情要辦的神不知鬼不覺,不能留下把柄啊。”光頭漢子不耐煩說:“我看不透那小子的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著走到單元正麵前道:“單元正,聽說你要來找我們二郎山的麻煩?”


    單元正頭都沒抬道:“你們是不是血靈閣的人?”光頭漢子嘿嘿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單元正打了個飽嗝,一抹嘴角直視大漢雙眼道:“是我就宰了你們!不是的話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隻要你們保證以後不再禍害百姓!”說著手指已經抵住了長劍劍柄。


    光頭漢子哈哈狂笑:“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給我殺!!”隨著命令,光頭大漢手下紛紛掏出兵器向單元正殺來。


    福州青海郡吉水縣。


    “嗚嗚嗚嗚~~”古樸悠揚的號角聲響徹全城。整個吉水縣頓時有條不紊的行動起來,寬闊的跑馬道上空無一人毫無障礙。校場中,披麻軍將士們快速整備列陣。營帳內牛沙一身重甲神色陰沉。旁邊新任知縣錢良苦笑道:“老牛,這可怎麽辦?東南方向烽火漫天,最少有上千海寇登陸,沒有張子龍咱們能擋得住嗎?”


    牛沙冷哼道:“我們披麻軍都是張將軍帶出來的,不管他們有多少人,我們都會保護吉水縣的安危。披麻軍沒有一個怕死的。”在他身後,消瘦少年雞蛋兒出聲道:“牛大哥,硬拚肯定不行,傷亡太大了。咱們需要用些手段。”


    牛沙皺眉問:“有辦法就趕緊說,咱們這裏當誤一刻,就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被那些畜生禍害了。”少年點頭道:“這些年咱們已經把青海郡轉了無數遍了,沒有人比咱們更熟悉這裏的地形,根本犯不著跟海寇正麵交戰。我的意思是,把披麻軍將士分成十二個百人隊分頭作戰。偷襲,投毒,設陷阱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行,不斷消耗海寇的力量。咱們都是騎兵,海寇想追也追不上。如果他們鐵了心追擊的話更好,那樣他們的陣型就會被不斷拉長分割,論小規模戰鬥,海寇給咱們提鞋都不配。”


    牛沙想了片刻,拍案而起道:“好!就按你說的辦。”旁邊錢良拱手道:“那吉水縣的安危就拜托兩位將軍了。”雞蛋兒點頭:“披麻軍自成軍起就是專門殺海寇的,分內之事錢大人無需道謝。跟以往一樣,吉水縣的防守就交給大人了。”


    突然外麵校場上一陣騷亂,魁梧漢子與消瘦少年對視一眼,皺眉向帳外走去。披麻軍軍容嚴整,不知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隊列中喧嘩。


    剛走出營帳,雞蛋兒就一聲驚唿:“小虎大人。”校場軍陣前,一隻兩丈長的斑斕巨虎正在來迴走動,遇見喧嘩亂動的士卒,巨虎就衝他低聲嘶吼一聲。就像張子龍還在時,帶著它檢查軍紀時候一樣。


    牛沙二人趕緊跑到進前,魁梧漢子焦急詢問:“小虎,是不是張大人迴來了?”巨虎眼中閃過一絲失落,頭顱搖擺示意沒有。消瘦少年追問:“小虎大人,那您來是做什麽?難道齊雲嶺有什麽變故?”


    “吼~~”巨虎衝著東南天空中的團團濃煙憤怒的嘶吼了一聲。


    不少披麻軍老卒們眼中都露出震撼之色。這隻跟隨張將軍征戰三年的猛虎,已經把海寇當成了自己的敵人。就算迴歸山林中,但隻要烽火一起,它就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了。


    去校場,點兵出戰。


    雞蛋兒雙目含淚道:“小虎大人,殺海寇是我們的事情,您隻要好好活著…”話未說完“轟~”的一聲,憤怒的巨虎伸出爪子一掌拍飛了消瘦少年。


    巨虎仰天高聲嘶吼,暴躁異常。爬起身的少年還要說些什麽,被牛沙攔住。魁梧漢子高聲命令:“披甲士卒,去庫房取虎鎧來。”


    四名身材魁梧的士卒領命而去,不一會就吃力的抬來了一套黑色鏈甲。


    斑斕巨虎興奮的吼叫一聲,一個縱身就躍到旁邊,不斷用頭摩擦鏈甲。牛沙大聲喝令:“為小虎披甲。”大漢眼角都有些濕潤了。


    飛虎將,如今已經沒有了將。


    巨虎安靜的趴在地上,任由士卒為它穿上這套沉重的漆黑鏈甲。


    “吼~”穿戴好後巨虎仰天長吼,所有士卒幾乎同時翻身上馬,目光緊緊盯在它身上。“吼~”再次高吼,巨虎轉身衝出校場。


    鋼鐵洪流開始奔騰,緊緊跟隨在它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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