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北方百裏處有一座軍營,名為北大營,占地不知幾許,因為從沒有人敢去丈量,隻知道城牆一眼望不到邊。營內常年駐紮十萬禁軍守衛京師,日日操練,殺聲震天。這是淮國最精銳的部隊。


    在江湖中如果提起北大營,那大部分人都不會知道,而偶有知道的,那一定會忌憚三分。因為淮國兵家第一的武院,其山門就在這北大營中。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日上三竿。就在上京城一派張燈結彩歡慶佳節的時候,北大營演武場卻是一派肅殺之意。


    這塊演武場規模不大,也就十裏方圓,為丘陵地形,連綿不斷的山丘起起伏伏。如果兩軍對陣,很難提前做好準備,因為誰都不知道敵人會出現在哪座山丘之後,加之因為是正月,地麵積雪頗高,大大增加了行軍的難度和被發現的風險。


    演武場旁邊校場上,整齊排列了二十個千人軍陣,兵種五花八門不一而足。每個軍陣前都有一位年輕將軍,頂盔摜甲威風凜凜。校場氣氛緊張壓抑,除了風聲沒有一絲雜音。


    東邊點將台上,有一須發皆白的魁梧老人,身穿亮銀色光明重甲,腰跨三尺青鋒,寶光熠熠,身後跟著十幾個麵色威嚴的中年將領。老人上前兩步,掃了一眼台下眾人道:“能從這一屆上千的弟子中脫穎而出,一路高歌猛進直到今天站在這裏,你們都是武院學生中的佼佼者。有的是靠謀略,有的是靠勇武,有的靠身份,這些都無所謂,今天能站在這裏就是你們的本事。昨天有個身份尊貴的大人物找我求情,說他的兒子之所以敗,是敗在對手的小伎倆上,讓我手下留情。你們知道我是怎麽說的嗎?”


    掃了眼下方,老人突然大喝:“我說放你娘的屁,沙場對陣可不是雙方攤開了擺直了打一場就完了。有這樣想法的根本不配帶兵,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拿下對手這才是本事!我韓擒虎不管你敗給了什麽樣的齷齪手段,輸了就是輸了,沒有任何情可講,我們兵家隻要結果,不重過程。”


    底下噤若寒蟬。


    老人話音一轉語氣低沉肅穆道:“在咱們武院,想要什麽就靠自己去爭去搶,拚不過的人隻能怪自己沒本事。在這裏沒有門第之見,就算是個皇子也沒有特權。你們要知道,將來你們麵對的可不是江湖上的那些小打小鬧,你們會率領上萬或者十萬,甚至是數十萬的將士們去沙場征戰,保衛我們淮國的安寧。你們,就是我們淮國最後的屏障。對待國家,你們要像一條忠心的狗,麵對任何情況都能堅定信念。麵對敵人,你們就要像一隻狡詐的豺狼,不擇手段的去撕碎對方。”


    其中一個軍陣前,有一個背負巨弓身穿黑色皮甲的少女神色凝重,緊握著雙手,直到滲出絲絲殷紅也沒有鬆開,少女低聲呢喃道:“必須要贏。”


    點將台上的老者緩了口氣,指了指腳下地麵繼續道:“原本今天在這裏,你們的教習是要舉行單對單的軍陣演練,先分出前十名的,但是我不同意,哪用這麽麻煩。都是我兵家弟子,必須要有隨機而變的能力。一會兒你們所有人同時開始演練,沒有任何規則,天黑之前,獲得帥令最多者勝!現在你們就可以開始了,準備好了就自行帶著隊伍進入演武場。”


    此話一出,底下頓時一片嘩然。巨弓少女眉頭皺起,摸了摸腰間掛著的一塊銀色牌子,令牌呈菱形,有成人巴掌大,其上刻著‘帥令’二字,在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乙字營秦雨寒’。


    身後有副官上前擔憂道:“秦將軍,跟那些甲子營的同時進去咱們還有勝算嗎?”不等少女迴答,旁邊走來一個人輕蔑笑道:“怕什麽?正合我意!咱們福州雙傑同時上場,不管是誰一個個都給他們錘趴下,是不是雨寒?”此人十八九歲的年紀,身材異常高大足有九尺,膀大腰圓,全身肌肉高高隆起,他腰間也有一塊令牌,其上刻著‘乙字營趙修武’。


    秦雨寒點頭道:“韓老將軍說的沒錯,戰場上瞬息萬變,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給你時間準備萬全的,再說事發突然對所有人都有影響,你看那邊。”少女眼神撇向遠處交頭接耳的人,他們神色緊張甚至還有些慌亂,也有不少人對著他們這邊指指點點。


    趙修武呸了一聲鄙夷道:“也就這點能耐了!居然還有人敢對咱倆動歪心思,我看咱們一會就直接跟著他們進去,三下五除二先解決了他們再說。”秦雨寒思索片刻搖頭否定:“能站在這裏的人都不能小覷,萬一他們是故意示弱,專門等著人自投羅網呢?所以我們現在一定要先挑一個十拿九穩的目標,取得先機再說。”說到這裏少女一頓,跟趙修武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看向遠處一人。


    那是一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身高七尺長相英俊,可惜眼窩凹陷神情懶散,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他居然穿了一件沾滿酒漬的白色長袍,還背了一個麻布口袋。窩窩囊囊的,給人一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感覺。這人可是武院他們這一屆的名人,隻因為他那差勁的武功,都二十歲了才堪堪到達了馭物境界,平時又是個害怕麻煩的軟弱性格,沒想到還給他混進了這裏。就憑他的修為,在這個遍地都是化形境界的人群裏,尤為紮眼。


    “就他了!”秦雨寒跟趙修武異口同聲。


    一炷香的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幾乎所有的隊伍都已經進入演武場,校場隻剩下秦雨寒趙修武二人一直跟著那名邋遢青年。此時他們就站在演武場南門,邋遢青年迴頭欲哭無淚道:“大哥大姐,你們為什麽非要跟著我啊。”聲音淒苦讓人心酸。


    趙修武咧開大嘴呲牙一笑:“華羽,你小子就別掙紮了,這次靠小手段是絕對沒戲了,反正都是輸還不如便宜我呢,交出帥令趕緊迴家吧。”名叫華羽的邋遢青年大搖其頭:“不行不行,不戰就認輸,我爹迴去一定會打死我的。”


    趙修武一指演武場大門道:“那就別廢話了,趕緊進去吧。”華羽麵若死灰,慢吞吞的率軍走入演武場。


    點將台上,一名中年將領上前道:“韓老將軍,他們都進去了,您也休息一會吧,畢竟時間還很長呢。”老人眼睛一瞪道:“放屁,把探子都派出去,給我準備沙盤,老子我要知道他們都幹了什麽!勝利固然重要,但是品行更加可貴,我可不想某些害群之馬出現在我們淮國的將領中。”


    中年將領苦笑領命:“諾!”


    演武場中,剛進入的華羽神情一變,嘴角勾勒出一絲陰笑,振臂一揮:“傳令!按計劃行事。”身後副官領命而去,片刻間華羽部眾開始沿著曲線高速移動。


    趙修武率軍緊隨其後,剛進來就看到一群快速逃竄的喪家之犬。高大青年大喝一聲:“華羽你大爺的給我站住,追!!!”言罷帶著部下開始追擊。


    雙方速度極快,轉瞬間就已經衝出百丈開外。身後的秦雨寒眉頭緊皺,揮手示意注意警戒,拉開距離,少女敏銳的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尋常。邋遢青年武功平平,到現在也才是馭物境界,一路靠著運氣,居然讓他混入了前二十名中,實在讓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果不其然,眼看趙修武部就要追上華羽軍的時候。“轟隆轟隆~~”地麵突然大麵積塌陷,追擊的部隊幾乎同時跌入陷阱。陷阱深有五丈,加之掉入之人過多,一時間就連趙修武這樣的高手也不能脫困。


    前方正在逃跑的華羽突然唿喝一聲,部下們停步轉身,手持機弩開始射擊“嗖嗖嗖~~~”一時間弩矢如雨點般不斷落下,陷阱內哭爹喊娘慘叫成一團,因為並無箭頭,所以並無死傷,但實打實的痛楚卻也免不了。


    身處陷阱中的趙修武仰天怒罵:“華羽,你他娘的作弊。今天才知道考場,你怎麽會提前在這裏設下埋伏!”邋遢青年冷聲一聲:“趙蠻子,腦子是個好東西,真希望你能有。告訴你,我提前用重金賄賂了考官,加上又沒有明令禁止考前不得進入演武場,所以我早就來這裏挖了無數陷阱,這就叫先下手為強。居然不開眼的來捏我這個軟柿子,這次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說罷一揮手:“給我射死這幫福州蠻子。”


    弩矢更加密集。


    就在形勢危急之時“嗖~”遠處突然破空而至一點金芒,直奔華羽胸膛而來,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反應。“鐺~”真氣形成的金光箭矢並沒有射破青年的真氣屏障,但也嚇的他滿頭冷汗。忍不住揉了揉胸口,忌憚的看向遠處大聲道:“秦雨寒,有話好商量。隻要你們答應放過我,我絕不為難你們。”


    遠處,額頭紮著一條發帶的少女手提金色巨弓冷笑道:“廢話少說趕緊投降,不然咱們箭下分個高低。”華羽躊躇道:“這說的哪裏話,什麽事情咱們不能商量?我要是投降了我爹非打死我不可。你看要不要這樣,咱們可以聯盟,畢竟外麵還有不少甲字營的高手,咱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你說對吧?”


    身穿黑色皮甲的少女麵無表情道:“拖延時間?是在等你投放的毒物發揮作用嗎?”邋遢青年臉色大變:“你怎麽會知道?”少女冷哼一聲道:“此毒是用逍遙菇研磨成粉而來對吧?拋灑空中後隻要吸入人體之內,半炷香內就會全身無力真氣閉鎖是不是?忘了告訴你,逍遙菇出產於福州,剛好那裏就是我的家鄉。你背的那包東西一直在散發著逍遙菇獨有的香味,我早就注意到了,剛才在校場,我已經讓手下軍卒都喝了一碗辣椒水。”


    邋遢青年麵色陰沉,沒想到這個女人連這個都知道,對毒性溫和的逍遙菇來說,辛辣刺激確實是完美的解藥。念及此華羽忍不住認慫賠笑道:“總以為你隻是個普通家夥而已,怎麽也沒想到你這麽厲害。雨寒師妹,我佩服你一個女流之輩能站在這裏,咱們都是乙字營的弟兄,能不能放我一馬?”


    秦雨寒點頭:“沒問題,看在你對這個演武場這麽熟悉的份上,交出帥令我就讓你加入我們。”邋遢青年怒道:“秦雨寒,你別欺人太甚,真打起來我未必就會輸給你。”開什麽玩笑,交出帥印就等同於認輸,打量了一下陷阱,趙修武差不多也要脫困了,一個秦雨寒就很棘手了,如果雙方合兵一處那不是必敗無疑了?該死,他們怎麽不一起衝過來,當務之急還是先走為妙。


    想到這裏,華羽麵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道:“雨寒師妹,此事休提,咱們後會有期了!”言罷領軍撤退。身後少女聞言張弓搭箭,四道真氣凝聚的箭矢迅速浮現,秦雨寒嘴角掛著冷笑:“現在想走是不是晚了些?你能快過我的箭嗎?”


    邋遢青年腳步頓住,開什麽玩笑?他聽說過,這少女是天雲山百年難得一見的箭法天才,現在又是化形境界的高手,從她箭下逃跑?還不如直接讓他去闖龍潭虎穴呢。


    “兔崽子!我生氣了!我要錘扁你!”一聲大喝傳來,陷阱中一聲轟鳴,趙修武渾身包裹著一團黑色真氣一衝而出,落地後盯著華羽怒吼,話音如神人怒斥,氣勢駭人如同妖魔。


    邋遢青年心中哀歎一聲,舉起雙手憨笑兩聲:“修武師弟,這是幹嘛呢?都是乙字營的弟兄,不用這麽認真吧?”趙修武冷笑:“弟兄?我不是福州蠻子嗎?華羽,你這是找死!!”


    隨後,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從丘陵中傳出……


    “福州佬別打臉……哥…修武哥…修武師兄……輕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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