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顏第二天一早迴家,新年第一個見到的熟人竟然是池邵仁。


    她當時讓計程車停在公寓樓下,還沒開車門,就看到從後麵超車而上的一輛賓士,停在前方不遠的停車格裏,池邵仁早她一步下了車。


    他那匆忙的神色落在時顏眼裏,沒激起半點波瀾。


    冤家路窄,時顏不想和他碰麵,請司機掉頭迴自己家。


    鑰匙剛插進鑰匙孔,門竟從裏頭霍然拉開。


    席晟一見是她,臉上表情幾度變換,剛有所放鬆又再度緊繃,拎起她的手臂就問:「你這幾天跑去哪裏了,池城像瘋子一樣到處找你。」


    「你先……」


    「他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時顏本就神經緊繃,被席晟這些話逼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一次把話說完,到底出什麽事了?」


    被她這氣勢一嚇,席晟反倒神情畏縮起來,「我說了你可別揍我……」


    時顏抿緊唇,強壓下焦慮,點了點頭。


    「我騙他說你和我在基隆過年,那兩天下雨,或許是道路濕滑,他從台北趕過去的路上出了車禍。」


    話音一落,她的包包整個砸在他臉上,席晟躲避不及,痛唿:「你說過不揍我的。」


    她眉眼壓得極低,眸色森然,「我向來說話不算話。」


    時顏的手鬆開,滑到他手臂上時再次握緊,下一秒就拉著他出門,「哪家醫院?」


    「不知道……」


    她聞言眼鋒一凜,眼看又要挨揍,席晟急忙補充,「我隻知道他傷剛好了就又去外麵找你,我跟他說就算歹徒也鬥不過你,他就是不信,後來裴陸臣聯係他,也不知道說了什麽,他出門之後就不再到這裏等你。」


    還能外出找人,大概傷得並不重,時顏鬆了口氣,但剛放下的心下一秒又揪緊,「裴陸臣?多久之前的事?」


    席晟委屈地揉著臉,「就昨天,除夕夜的時候。」


    時顏不認為裴陸臣會做什麽好事,她翻包包找手機,裝迴電池,震動聲立即轟炸般響起,她找到池城的來電迴撥過去,無人接聽。


    聽著單調的忙音,時顏有種自作自受的無力感。


    她要迴池城的家,席晟想跟去被時顏拒絕了。


    席晟尾隨到電梯口外,討好地笑,「看在我幫池城照顧了那小屁孩兩天的份上……」


    時顏一個字都沒聽,當著他的麵按下關門鍵。


    池城的公寓內冷冷清清,空無一人,時顏的大年初一,她替自己泡了一包泡麵。


    屋外似乎有動靜,她立刻丟了筷子趕向玄關,門開了,外麵的池城正好遇上她,當然還有他手上牽著的冉冉。


    見到時顏,他臉上沒有焦急、沒有緊迫,什麽都沒有,隻是蒼白如紙。


    兩個大人相望沉默,最先開口的是冉冉,「新年快樂、恭喜發財。」說著就朝時顏伸出手來。


    時顏這才將目光從池城頭上的紗布上移開,有些不明所以地盯著孩子的手。


    池城幫孩子換上拖鞋,再次凝在時顏臉上的眸光微涼,「這是席晟教她要紅包的方法。」


    那孩子也始終麵無表情,仰頭望著她,手還伸在那裏,時顏無奈,隻好去包壓歲錢。


    時顏在雜物櫃裏找紅包,池城也進了臥室,卻是直接進了衣帽間,時顏沒來得及跟他說上半句話。


    她到衣帽間門口時,池城剛脫下上衣,赤裸著的胸膛竟也裹著繃帶,看得時顏心尖一抽,她呆愣片刻,他已換上居家服。


    時顏就勢堵在門口,他便再也不能對她視而不見。


    這男人此時的表情時顏很熟悉,他們初次相遇抑或是五年後重逢,他就是像現在這樣,冷而疏離,視她為陌生人。


    再三權衡之下,時顏開了口,「你昨天找過我?」


    池城聞言一愣,毫無防備間,無聲的畫麵就這樣襲上心頭。


    煙火綻放,絢麗漫天,她站在綺麗的光影下,對著那點燃仙女棒的男人微笑,而他在不遠處的黑暗中僵成一尊石像。


    他曾以為自己一生中最痛的記憶就是當年追到機場,卻隻趕得上目送她的班機直衝雲霄的那一刻,那種無力迴天的痛。


    原來不是,近在咫尺卻不能靠近,那種平靜的絕望才最痛徹心扉。


    「你那時候在和他玩仙女棒,我看你玩得滿開心的,就沒打擾你。」


    池城臉上是事不關己的淡然,低頭整理袖口,沒看她,半眼都沒有。


    哪怕他的語氣有半點責備,時顏都不會這樣驚駭,她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她寧願他發火、爭執,都好過他此時的平靜無瀾。


    池城避開她出了衣帽間,走出不遠便想起一件事,頓住迴頭,「對了,冰箱裏的避孕藥我替你放在床頭櫃上,以後這種東西別亂放,前幾天冉冉差點把它當成維他命吃掉。」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時顏的心跳幾乎停滯。


    ◎             ◎             ◎


    池城今天早上帶著冉冉向親戚們拜年,一個上午下來,孩子拿了不少紅包,時顏出臥室時正看見池城幫孩子把收到的紅包全拆開。


    看得出男人還很虛弱,他對孩子強撐著微笑,讓時顏心上纏著的那根細而銳的線倏然收緊,勒進血肉。


    冉冉把壓歲錢分門別類,口中念念有詞,「這是……台幣,這是美元,還有一二三……三隻金兔子。」


    「下次要有禮貌,不能直接開口向大人要壓歲錢知不知道?」


    「席哥哥說可以。」


    「不可以。」


    「喔……」冉冉嘴上雖然答應,卻完全沒聽進心裏,把金兔子放進口袋,煞有介事地問池城,「席哥哥說的恭喜發財,後麵一句是什麽?我忘了。」


    時顏走過去,邊遞上紅包邊說:「恭喜發財,紅包拿來。」這還是她教席晟的。


    孩子見她手裏的紅包,眸光再度亮起來,擡眸看看時顏,眼裏又是一黯。


    冉冉不愛笑,開心的時候眼睛特別亮,時顏實在看不出冉冉這特徵繼承自誰。


    孩子忽略時顏的存在,腦袋轉向池城,「我去打電話給我媽媽。」


    池城點頭允許,冉冉才蹦下沙發跑進客房。


    客廳再度變得清冷,時顏的聲音幾乎綣著空蒙的迴音,「你現在這樣,不住院真的不要緊?席晟告訴我,醫生說你左手如果再傷一次,說不定會廢掉……」


    「時顏……」他打斷她的話,「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我們為什麽要結婚?」


    時顏一時愣怔,看看他,他隻顧盯著某處,發呆似的眼睛眨都不眨。


    「不知道。」她身子一歪,靠在男人肩上,「為了互相折磨?」


    他笑了一聲,頭一偏,唇印上她的額角,吻是冰的,「我應該有本錢被你折磨一輩子,所以離婚這件事,以後你想都別想。」


    互相折磨、互相妥協,誰能說他們這種相處模式不算愛情?時顏有些自欺欺人地想。


    有人按門鈴,把她從這自欺欺人的循環中拯救出來。


    「我在樓下餐廳訂了午餐。」


    池城去叫冉冉,時顏走到玄關去拿午餐,一夜之間自己竟然成了繼母,時顏這麽想著的時候,腳步不禁有些停滯。


    讓自己幸福曾是她唯一的目標,但如今她一切的堅持都敗給了愛,對這個男人的愛和對自己腹中寶寶的愛。


    她一直都是自私的人,時顏撫摸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出世之後必須擁有完整的父愛,她不會讓池城知道冉冉的真實身分,絕不。


    或許她會在冉潔一去世那天宣布自己懷孕的消息,到時池城的悲傷就會隨之煙消雲散,冉潔一的死也就無關緊要,時顏被自己如此惡毒的想法嚇到了。


    她拿了午餐去飯廳,是中式料理,有魚有肉。


    一桌的安靜,冉冉筷子用得不是很靈活,池城換用右手也不方便,時顏則是食不下咽。


    「怎麽不吃?」池城挾了塊魚肉給她。


    時顏看著碗裏的魚,一陣腥味自鼻端直躥入胃中,池城正在為冉冉挾菜,時顏忍不住反胃,「啪」的一聲放下筷子,快步出了飯廳。


    她把自己鎖在浴室乾嘔,好一點之後才開門出去,池城就站在外麵。


    「脾氣別全擺在臉上,孩子看了會害怕。」他麵無表情。


    是不是懷孕了女人就會變得脆弱?時顏眼角一澀,鼻尖就泛酸,「別誤會,我隻是最近胃病發作,剛才突然想吐而已。」


    他的眼裏分明漾著狐疑,卻又口是心非地關切,「那需不需要胃藥?」


    她搖搖頭,夫妻間說話何時變得這麽客氣、疏離?眼底的酸澀漸漸擴散到眼眶邊緣,時顏告訴自己,忍住。


    這一晚時顏睡得早,半夜醒來身邊仍是空的,她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不得喘息,下床去客房看,客房的床上隻有冉冉在那裏睡,池城並不在那裏。


    時顏這才心下一鬆,她可以對冉冉好,好到無微不至都可以,但她絕不允許池城也這樣。


    時顏到了走廊盡頭才看到書房裏亮著的燈,書房門虛掩著,時顏穿著雙軟底拖鞋,悄無聲息地推門進去。


    隻見他一手拿著一台錄音機,反覆按著暫停、重播鍵,直到將一卷錄音帶聽了幾遍之後,才將錄音帶取出,徑直丟進垃圾桶。


    時顏的角度對著池城的側臉,她隻覺這男人此時的目光近乎陰翳。


    她試著喚他一聲:「怎麽還不睡?」


    他身影一僵,頓了一下,這才扭過頭來看她,背光之下,他的眼睛黑沉而凜然,有什麽情緒在他眼波中流轉,時顏沒看清。


    池城起身朝她走來,「我去洗個澡,馬上就睡。」


    「你剛剛聽什麽這麽入神?」


    「我爸司機拿來的錄音帶,我前幾天已經聽過一遍了,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池城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前幾天已經聽過了,今晚還要聽這麽多遍……他在隱瞞什麽?時顏問不出口。


    池城關上書房的燈,將已困擾了他幾天的錄音帶裏的聲音,關在門後的黑暗中。


    既然你已經知道前因後果,為什麽還要纏著他不放?你對他哪怕還有一點真感情,就不該毀了他的前程。


    別誤會,我可從沒喜歡過你兒子,既然不是他撞到我弟弟,我也就不恨他了,但你害我一家變成現在這樣,我怎麽可能讓你兒子過高枕無憂的日子?


    真該讓池城聽聽你這些話,他自以為是的愛情,不過都是你在騙他。


    嗬,告訴他啊,讓他知道自己有多蠢,但他……會信你嗎?在他眼裏,你就是拆散我們的罪魁禍首。


    我要怎麽做不用你教,走之前把孩子打掉,為我們池家生孩子,你還不配。


    你調查過我?那我也沒什麽好隱瞞了,要不是我媽現在還躺在醫院裏,她又不肯拿我親生父親的錢救急,我也舍不得放棄折磨你們池家的大好機會,不過有件事你調查錯了,孩子不是池城的,要我為你們池家生孩子,是你們不配。


    你拿了這筆錢就該知道要怎麽做,立刻給我消失,永遠別出現在池城麵前,就當我為我兒子嫖妓買單。


    你這點錢可不夠我永遠離開他,池伯父,你要小心,說不定哪天我走投無路了,再迴來投奔你兒子。


    ◎             ◎             ◎


    婚禮事宜諸多,時顏忙得夠嗆,她都覺得自己慷慨大方了許多,連揭沁她都送了請帖過去,而揭瑞國……時顏答應過母親永遠不會認他,她怨恨她的生父到了麻木的地步,如今更不會請他出席自己的婚禮。


    池城早已提過要見嶽父、嶽母,後來又問了一次,時顏當下並未迴答,幾日後帶他去為母親掃墓。


    雖然跟在她身後一級一級跨上肅穆的台階時,池城心裏已有了底,但見到時念卿的墓碑時,他仍舊掩不住一絲詫異。


    時顏坐在墓碑前,倒了兩杯酒,一杯灑到地上,自己拿著另一杯碰了一下墓碑,「永遠年輕、永遠光彩照人的時念卿小姐,來,乾杯!」


    她的語氣悲戚又歡快,如此矛盾,池城在一旁看著,頃刻間無法說話。


    時顏對著他竟還笑了一下,「這是我媽,至於我爸……從小我媽就告訴我,我爸死了,她嫁給那個姓席的沒多久就離了,我也從沒把姓席的當成爸。」


    池城的黑衣黑褲與他麵無表情的臉很襯,時顏在他開口之前打斷他,「我媽最討厭人家客套。」她給池城也倒了一杯,「她最愛我,其次就是酒,你敬她一杯就好。」


    池城每年迴溫哥華為自己母親掃墓時,總會在墓碑前坐幾小時,一言不發。


    他在悲傷時習慣沉默,那是他自保的方式,而此刻時顏近乎歡快的喋喋不休,也是她自保的方式,或許他與她最初吸引彼此的,正是他們在各自破碎的家庭裏衍生出的自負與自卑。


    池城接過時顏送上的酒杯,攬一攬她的肩,「伯母,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語畢一口飲盡。


    他的聲音有些低,帶著一如既往的磁性,時顏聽得格外清楚,不由得笑了,笑得差點哭出聲來,笑得幾乎流下淚來。


    從墓地返迴市區的途中,池城把車停在郊外空曠處,兩個人坐在引擎蓋上吹風,風有些大,池城脫下風衣披在她肩上。


    時顏把頭發往後撥了撥,依偎著他,額角枕在他肩上,時間定格於此,世界就此毀滅,那樣其實也不賴,時顏有些神思飄忽。


    真正將時顏神思全部擊碎的,是接下來男人脫口而出的話,「你的生父是揭瑞國。」不是疑問,是陳述句。


    時顏如同被人當頭棒喝,身體瞬間有些僵硬,她反應過來,立即滑下引擎蓋,眼見她要落荒而逃,池城趕緊攔住她。


    他們之間橫亙了太多秘密、太多不信任,他知道她的痛苦,知道她堅強的背後每一道傷痕,他也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打破這一切。


    「我爸當年撞傷的人是席晟,你接近我是為了報複,你流過一個我們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你母親去世、席晟需要一大筆錢治療,你不會跟揭瑞國去美國,我知道,都知道……」


    時顏被他一個一個字釘在原地,目光惶然,「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這般虛軟無助的聲音,時顏不相信是從自己嘴裏發出的。


    「我到紐約出差,去找了揭瑞國。」池城聲音如磐石,一貫的不知如何安慰,懷抱盡力包容著她,順著她的背,像對待小孩子,「如果說出來會舒服一點,那你就說,如果哭出來舒服一點,那你就哭。」


    時顏說不出,更哭不出,她唯一能做的隻是倚靠在他懷裏。


    風過無痕,池城站著,一動也不動,彷佛隻差刹那便可地老天荒。


    池城的聲音隨風而來,「你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


    「問什麽?你爸還是冉潔一?」


    「都可以。」他像要將一切都開誠布公,那樣坦然。


    她卻搖頭,「不需要了,池城……」


    「嗯?」


    「婚禮當天我有份大禮要送給你。」


    「大禮?」


    「嗯。」


    「是什麽?」


    「秘密。」


    ◎             ◎             ◎


    婚禮。


    曳地的雙層式婚紗,光穿上它就耗去時顏半小時,效果與花費的時間成正比,時顏看著落地鏡中的女人,她很滿意。


    其他的倒是簡單,她隻化了淡妝,配上白玫瑰的發箍,細而璀璨的鑽石耳環,這樣的她簡單、奢華,站在等候多時的池城麵前問:「怎麽樣?」


    他不忍移開視線,「完美。」


    時顏明白,其實這婚禮並不完美。


    席晟已經開學,時顏的大喜日子竟沒有一個親人相伴左右。


    池邵仁已確定不會出席,卻不反對池城請一堆親戚朋友和老同學來參與,冉冉隻聽池城一人的話,池邵仁拿孩子沒辦法,冉冉這才坐上時顏的禮車。


    加長禮車空間寬敞,冉冉坐在這對新人對麵偷偷看著時顏,被時顏捉住視線。


    時顏衝著孩子一挑眉,孩子一慌,趕緊低頭佯裝看書。


    天已漸黑,路上塞車嚴重,時顏等得非常緊張,一旁的池城笑她,「從沒見你這麽緊張過。」


    他執著她的手,五指交握,彼此無名指上的婚戒恍若一體,不可分離。


    塞車彷佛無休無止,時顏手心細細地泌出了汗,池城隻好鬆手,遞給她一張衛生紙。


    他眉梢眼角盡是笑意,時顏捶了他一拳,「你取笑我。」


    「不,我喜歡你這樣。」池城捏住她的手腕,替她擦手汗。


    時顏還想說什麽,他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時顏側耳細聽,隻聽見他對電話那頭說:「還在塞車,可能……」


    池城報了路段和地址後掛掉電話,時顏問:「是誰?」


    「秘密。」


    之前時顏說有大禮相送時說過這句話,沒想到他竟然現學現賣,這次還原封不動地說給她聽。


    時顏不跟他計較這件事,塞車已讓她非常焦慮,沒心情管其他的事。


    車流緩慢前進著,沒多久再度停下,接著又是漫長的等待,有人在敲他們的車窗,時顏也不在意,倒是池城徑直開了車門。


    時顏瞥了敞開的車門一眼,竟是席晟站在車外,笑嗬嗬地看著車裏的她,「surprise!」


    原來池城的「秘密」指的就是他。


    這女人很現實,驚詫過後便問席晟,「開學了你還跑迴來,是請假還是蹺課?」


    席晟不敢坦白,扭身指指反方向車道上的超跑,避重就輕說:「這車塞得沒完沒了,你們先坐我的車走吧,繞路去飯店。」


    加長禮車確實不容易掉頭,時顏改坐那輛跑車,隻是裙擺過於繁複,車座有些擠。


    剛理好裙擺,池城就提醒她,「坐穩了。」說著瞬間將油門踩到底。


    跑車絕塵而去,副駕駛座的時顏婚紗飛揚,那種在風中肆無忌憚的快意,與即將迎來自己的婚禮,令時顏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席晟站在禮車旁,注視著那抹飄揚的白消失在反方向的盡頭。


    因為是她,所以即使是單調的白色也美得觸目驚心,席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彷佛這是一種儀式,埋葬他深藏心底無法道出的情愫。


    席晟收迴視線,見冉冉伸出個小腦袋在窗外看著,席晟笑著拍冉冉額頭,「她是不是很漂亮?」


    冉冉像是不願承認,把故事書放到一旁,轉身看向另一邊窗外。


    席晟剛躬身鑽進車裏,就聽小身子趴在窗邊的冉冉說:「我長大以後會比她更漂亮。」


    「喔?」席晟忍住笑意,上下打量一下這穿著蓬蓬裙與紅皮鞋的女孩,再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片夜空,無星無月,這樣的夜色並不動人。


    「所以你要等我長大。」冉冉脆生生地對著夜空宣誓般說著。


    席晟一愣,這才恍悟,無法迴答,隻能默默感歎現在的孩子真早熟。


    塞車的狀況在天色全黑之後終於有所改善,席晟和冉冉的車到酒店時已晚了近一個小時,司機正努力嚐試著將加長禮車開進酒店前庭。


    冉冉依舊趴在窗邊百無聊賴,席晟覺得有必要和這孩子多溝通幾句。


    「你是不是不喜歡時阿姨?」


    席晟的角度隻看得到孩子的側臉,睫毛很長、鼻尖微翹,像個芭比娃娃,連聲音都透著孩子般的執拗,「她是我爸爸的女人。」


    席晟暗暗驚訝,他聽得一知半解,卻似乎又聽懂了一些,「你已經改叫他爸爸了?那你不就要叫時顏媽媽?」


    冉冉仍舊看著窗外,音色軟軟的,「雖然我媽媽不喜歡我,最近見到我也一直哭,但我還是隻有一個媽媽。」


    這小大人……席晟伸手捏她鼻子,被她偏頭躲開。


    席晟隻能勸她,「時阿姨除了脾氣差一點,其實人很好的,她……」


    恰逢此時,冉冉望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走進酒店,不禁叫出聲來,「媽媽……」


    被打斷的席晟沒聽清孩子在說什麽,「誰?」


    孩子沒迴答,席晟隻得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卻什麽人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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