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裏永昌帝也覺得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雖然他仍是認為顧昭華跑來找他是一種反抗的手段,可他不能因此收迴對鳳行雅嘉的承諾,他虧欠妹妹良多,前幾日她那孤苦伶仃的樣子至今想起還是會讓他心痛不已,鳳行雅嘉放縱了這麽多年無非是因為心結難解,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一個讓她肯收心的人,就連太後都默許並未反對,他們誰也不願看著鳳行雅嘉真的這麽墮落一輩子。所以,縱然對不起顧昭華,可那又如何?


    永昌帝該許諾的許諾了,該同意的也同意了,不過此事最終仍是要與顧明堂知會,永昌帝當下沒有讓顧昭華離去,而是命人傳顧明堂入宮。


    顧明堂得到傳召時心裏還是十分黯然的,他也覺得自己毫不反抗地答應了永昌帝有些對不起顧昭華,可顧家近年來三番兩次惹怒永昌帝,他站在永昌帝麵前底氣自然不會太足,深夜無眠時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終究是老了,雖然年紀正壯,可心態已像個垂暮老人,隻知守成,不知進取。


    顧明堂進了宮,自然就見到了顧昭華。


    永昌帝當麵把顧昭華的態度一說,顧明堂沉著臉色,久久不發一言。


    顧明堂與永昌帝想到了一處,他覺得顧昭華此舉是為反抗,而並非真的想和離或者出家。


    於是他開口,“懇請皇上允許臣帶她迴去好好勸說。”


    永昌帝沒反對,灼灼的目光看向顧昭華。


    顧昭華走到顧明堂身邊與他並肩跪下,“皇上,臣婦心意已決,若父親擔心臣婦會令顧家蒙羞,臣婦願詐死連夜出京,終生再不迴京城。”


    不得不說,這又一個相當不錯的主意。可無論是永昌帝還是顧明堂都不會答應,因為太過無情。


    顧明堂看著身邊跪著直挺挺的女兒,突然覺得她有點陌生。


    在顧明堂的印象中,顧昭華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是一輪朝陽,一抹彩霞,灼人而耀眼,她是那麽驕傲那麽光芒萬丈,她就是最正統的大家閨秀,是旁人眼中最值得羨慕稱道的存在。


    可現在,她就這麽安靜地待著,不見表情動作,甚至連話也隻是這麽簡單地一句,卻無一不讓人感覺到她堅定的內心,她靜謐得像一池潭水,看得到她的表麵卻探不到她的內心,她就這麽安安靜靜地散發著她強大地自信,讓所有人都相信,她此刻說出的話並非是虛言妄語,而是她最真實的想法,她是真的想這麽做!


    看著一時恍惚竟有些無措的顧明堂,永昌帝歎了一聲。畢竟是對自己盡忠幾十年的臣子,他也不願讓顧明堂心寒,畢竟這件事是他強人所難在先。


    “朕已答應她,待她隱疾痊愈,朕會親自賜婚給她,無論王公貴胄販夫走卒,隻要不有違天合,朕必不食言。”


    顧明堂這才緩過神來,叩首謝恩。


    顧昭華輕輕長長地吐出口氣,她抑製不住身上的顫抖,她盼這一天盼得太久,現在她不僅擺脫了趙睿,更為自己贏得了自由!


    再次謝恩之後,顧昭華跟著顧明堂離開了南書房,顧明堂的臉色很不好,惱怒顧昭華先斬後奏,竟求到沈家頭上也不願與他透露分毫,顧昭華知道顧明堂的想法,可那又如何?顧明堂終是傷了她的心,在顧明堂默許趙睿娶鳳行雅嘉的時候,顧昭華就再無可能像以往那樣毫無芥蒂地對待自己的父親了。


    顧昭華直接迴了廣平侯府,廣平侯府此時已得了公主即將下嫁的消息,雖然明旨還未發下,可趙夫人已開始張羅,她逢人便說,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兒子即將成為公主的駙馬,至於顧昭華,在她口中不過是一個死巴著趙睿不放的賤婦。


    趙睿深受其擾。


    並不是說他有多麽喜愛顧昭華對這段婚姻有多忠貞,而是他覺得丟臉,雅公主在京中名聲不好,他若娶了雅公主,不說以前,以後也不知會有多少綠帽戴在他頭上,一想到那些親朋同僚表麵恭賀他背地裏可能會拿他取笑,他就怒不可遏!


    他盡力地想辦法,他去找顧昭華,希望由顧家出麵向永昌帝抗爭,迴絕這迴親事,可等來的卻是一道和離密旨。


    京兆尹大人親手將二人的和離書送到府上,趙睿被這舉動驚得半天沒緩過神。


    顧昭華仔細收好自己那份和離書,又拿出一張借據遞給京兆尹大人。京兆尹掃了一眼不由咋舌,這借據竟有十萬兩之巨。


    顧昭華道:“希望大人公正為準,若大人也不能為我作主,我隻能入宮去求皇上還我公道。”


    京兆尹馬上道:“欠債還錢是天經地意之事,這借據就放在本官這裏由本官代為追討,不知夫人可放心?”


    京兆尹官從三輔治理京畿,官居正四品,他既得罪不起顧明堂,更得罪不起要他把和離這事辦得隱秘漂亮的永昌帝。


    顧昭華朝他笑著點頭,京兆尹便拿著那借據,與還在愣神的趙睿一拱手,“下官還要迴宮中複旨,不知大人還有何交待?”


    趙睿眼睛粘在那借據上,混亂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他明白自己又被顧昭華擺了一道,而眼下最要緊的則是不能讓永昌帝看到這張借據,和離密旨已下,他和顧昭華再無關係,鳳行雅嘉嫁他已是既定之事,他不能讓永昌帝對他的印象毀在這張借據上。


    “我還。”趙睿竟相當冷靜,“給我十天時間籌措銀兩。”


    京兆尹鬆了口氣,他也不願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當即收起借據,“既如此,此事也不宜驚動皇上,十日後本官前來接收還款。”


    京兆尹撚著胡子迅速離去,顧昭華拍了拍裝著和離書的小盒子,長舒一口氣,笑著與丫頭們說:“好了,收拾東西吧。”


    趙睿從沒有在顧昭華臉上看過這麽動人的笑容,好像小荷泛露,好像朝陽初升,趙睿隻覺得顧昭華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由內而外發散出的愉悅氣息甚至可以讓人看到、聽到、嗅到。


    離開他,竟讓她這樣高興麽?


    趙睿攥緊了拳頭,驚訝自己現在的心情竟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讓他四肢酸軟渾身無力的情緒,他就像一株小草被壓在了石頭下麵,雖那麽努力地追尋朝露初陽,卻遍尋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離自己越來越遠。


    顧昭華沒什麽好收拾的,她的嫁妝早已收拾妥當,隻將平常用具收一收,便讓人搬上馬車,臨行前看著站在屋裏僵化不動的趙睿說道:“嫁妝我會派人來搬,你若但凡有幾分自尊,想必就不會再動我嫁妝的腦筋。”


    趙睿的身體晃了晃,他沒料到顧昭華走得更麽幹脆利落,更沒想到她到最後還要擠兌他——他就這麽惹人厭煩,在她心中就是這麽個好占便宜的小人形象嗎?


    顧昭華自然是懶得理會趙睿的,她沒有去和趙夫人說明原委,帶著自己的丫頭婆子,駕著馬車一路駛迴了相國府外。


    因早得了顧昭華傳迴的消息,沈氏早早便讓人在門口候著,待顧昭華的馬車才停穩,那邊已有人通報了沈氏。


    高氏也陪在這裏,兩人馬上便迎向二門,她們之前商量了數種安慰顧昭華的辦法,豈料一見顧昭華,竟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副大難逃脫的樣子,手裏捧著一個紫檀小盒,今天特地迴來陪她的竹月與沈氏和高氏說:“這是姑娘的和離書,一路上誰也不讓碰。”


    沈氏和高氏對視一眼,都是一個想法,看來她們是想多了。


    相府嫡女和離,這不是一件小事,可它又絕不能是一件大事。


    這是一件秘密進行的,就算有人知道,也絕不能堂而皇之拿出來講的事情,因為事關顧家的顏麵和皇家的秘聞,比如說永昌帝將雅公主指婚給趙睿,大家都在奇怪趙睿不是有了正妻了麽?可顧家沒有出聲反對,誰又敢真的向永昌帝問個究竟?就連那些好事的禦史言官一時半會也打聽不明白,顧昭華到底是被休離了,還是被送去靜養了?這廣平侯夫人的名號到底落在了誰的頭上?


    外界猜測紛紜,顧昭華自是不加理會,安心享受難得的自在時光,不過才過兩天就有風聲傳出來,說顧昭華身患隱疾無法生育,這才自請下堂。


    顧明堂氣個夠嗆,暗中去查流言的來源,沈氏也頗為擔心,怕顧昭華擔了這個名聲後再不好出嫁。顧老太太更是暗中尋找名醫為顧昭華醫病,隻有顧昭華這個當事人仍是像沒事一樣,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轉眼便到了趙睿出閣的日子。


    這天清早,趙貞貼身的小丫頭春玲趕到相國府,交給顧昭華一個香包,顧昭華打開看了看,是一張記了地址的花箋。


    顧昭華將花箋放下,問了問趙貞的情況,知道趙貞已上了花轎,正抬往方家。


    顧昭華笑著問:“你瞧見來迎親的人了?”


    春玲點點頭,大概描述了一下迎親人的樣子,模樣周正儒雅,正是方子明的模樣。春玲有些怕顧昭華,不過顧昭華曾暗中給過她一些好處,讓她報告一些趙貞的起居之事,時間久了便忘了現在已無須再為顧昭華傳消息,心中疑惑之處直言出口:“不過新郎倌沒係大紅花,也不知道因為什麽……”


    顧昭華笑得更柔,“為什麽?方子明又不是新郎倌,自然不必帶那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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