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趙睿仍是寫了這份協議。


    對顧昭華的恨意終究敵不過從小深植腦中的振興廣平侯府的期願,趙睿捧著自己寫好的協議看了一遍又一遍,確定這份協議一旦公布,顧家和趙家都會受到同樣的重創,這才將協議交到顧昭華手上。


    顧昭華慎而重之地將協議收好,便將趙睿打發迴去。


    和離書?她自然是要的,依照這份協議,她現在就可以和趙睿前往順天府簽下和離書,不過,那樣豈不是太便宜了趙睿?


    顧昭華做出一番架式,每天都往相國府跑,趙睿看在眼裏以為她當真下了力氣去求顧明堂,當下又對自己的決定自滿三分。


    十二月時,顧明堂絞盡腦汁,動用了所有可以動用的方法,終於在宮內為趙睿尋了一個位置。既是真心幫忙,顧明堂也不會讓趙睿去守宮門,又多花些力氣將他安置在了殿前,雖說是不遠不近的位置,可對趙睿來說已是非常難得了,要知道能站在這個距永昌帝隻有一殿之隔位置上的人,全都是皇家心腹,趙睿勉強算是寧妃的堂侄,顧明堂也正是以此為缺口才將趙睿塞了進去。


    趙睿自做了禁衛後倒也上進,每天早至晚歸從不憊懶,同僚間有誰需要換個班替個崗的他也全都有求必應,他是一心想出人頭地的,又從趙貞那裏知道年後永昌帝便要在禁衛中選拔英材送至軍中曆練,迴來後便分散至各地軍中,以保軍權不會旁落,趙睿從這個消息裏嗅出一絲不尋常的意味,他覺得皇帝大概對沈家起了心思,畢竟沈家威名赫赫,在軍中權威更是無人能及。


    這個猜測讓趙睿心中竊喜,他認為他看到了沈家覆滅的前兆,他當然不會去告訴顧昭華,隻是加緊努力著,想在一眾禁衛中脫穎而出。


    不過,不管他怎麽努力,總是差了那麽一點。


    同僚不是對他不熱情,可這熱情背後又有七分的客套與疏遠,人人都忘不了他在泰然殿上欺瞞君上那迴事,縱然現在又混到了殿前,誰知道皇上哪天氣不順就想起這茬,把他給辦了?再者,就算皇上重新信任了他,可他當初那番無恥的作派早已深入人心,誰也不願與他深交。


    忙碌了整個月累得麵黃肌瘦竟得了這麽個結果,趙睿自然不服,可他也不能強逼著人去接納他。


    趙睿自此有了心事,想著怎麽才能打一場翻身仗,連顧昭華都懶得去恨了。


    按理說趙睿做了禁衛,顧昭華理應要他履行協議去簽了那和離書,可顧昭華也是毫無聲息,似乎忘了這迴事。


    趙貞再一次找到了顧婉容。


    如今的顧婉容算是鹹魚翻身,她憑借寧妃的推薦到了老太後麵前,露出一手不為人知的高超針法,直讓在床上躺了整月的老太後當天就下了床。


    為子至孝的永昌帝論功行賞,獎了顧婉容大筆的金銀,嘉義郡主精通醫理之名一下子散播開來,月餘間常有宮中貴妃宣她入宮,名頭不一而足,時而品茶,時而觀梅,私下裏打探的卻都是寧妃中年得孕的事情。


    顧婉容揚眉吐氣,手裏又有了真本事,越發覺得之前的經曆隻是上天對她的打磨,也覺得自己身單勢薄,是到了拉攏組建自己勢力的時候了。


    這幾天正為這事暗中計較,趙貞自己送上門來。


    趙家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首先她和趙家關係原本不差,和趙睿更是做了露水夫妻,雖說最後趙睿做了那等讓人惡心的事情,可想想她自己,似乎又沒有指責趙睿的立場,況且趙睿身邊還有一個時刻不願她安生的顧昭華,泰然殿那事她前後迴想一遍,發現趙睿那蠢貨定然是被顧昭華坑了。


    再者,趙家現在急需有人拉他們一把。


    雖然趙睿現在入了禁衛,可顧婉容這段時間常常入宮,得的消息也多,自然知道他過得不如意,現在寧妃風頭正盛,如果這一胎是個皇子,那麽趙家一脈是必然要紅火起來的,連帶著廣平侯府也會翻身,到那時再想和趙睿攀拉關係,想來便不會像現在這麽簡單了。


    顧婉容的婚事已拖了半年,她明白永昌帝有意不提這事便是心裏還對她不滿,雖然她有功於太後,但也隻是賞些銀錢打發,說白了還是她的重量不夠。


    顧婉容的野心很大,因為一些人人心裏有數的原因,她這輩子已經不可能再嫁給除了六皇子以外的人,所以爭取六皇子正妃是她的先期目標,而後,她還有更為廣闊的藍圖,她要趁現在在手裏集聚一批力量,將來趁勢而動。


    擺正了心裏種種打算,顧婉容聽了趙貞的求助之意後,倒真心為趙睿謀劃起來。


    禁衛是皇上私軍,保衛皇上是首要任務,如果趙睿能護駕立功,那麽何愁得不迴永昌帝的信任,何愁未來沒有發展?


    顧婉容苦思幾日後,約見趙貞與她說了心裏的打算。


    趙貞壓下心頭翻滾的驚濤駭浪,麵上一片感激之色。


    重來一迴,縱然出了多處異端,最終趙睿仍是在顧婉容的安排下走上這條路。


    這便是天意?


    不過前一世的趙睿在沙場立功頗得聖心,迴京後入禁衛也很得皇上信任,很快便升遷到了貼身護衛一職,又有顧婉容刻意安排的護駕之功,趙睿最終才在沒被任何人懷疑的情況下做了那大逆不道之事!可現在趙睿在禁衛中營營業業,永昌帝更是再也沒提及過他,哪還有一年當年的意氣風發?也不知這會不會影響曆史的走向,趙貞自是不願趙睿再做一次弑君之徒,打定主意就算為了自己拋卻家人,卻也不能讓他們丟了性命,甚至禍及全家。


    趙貞迴府後即找來趙睿與他說了顧婉容的打算,趙睿又驚又喜,驚的是趙貞在沒有通知他的情況下就去找了顧婉容,喜的是顧婉容到了現在還肯真心幫他,這是不是代表她已原諒了她?


    想到自己與顧婉容那幾次夫妻恩愛,趙睿心頭一熱,恨不能馬上就去見她。事實上他第二日便去找了顧婉容,他早聽說顧婉容今日會入宮,特地在順原門附近等著,希望能找機會和顧婉容說幾句話。


    這一等,卻讓他見到五皇子鳳行玉在低頭行禮的顧婉容前駐足,趁旁人不留意,伸手替顧婉容拂去一片枯葉。


    顧婉容雙頰飛紅,極愕地抬頭望向鳳行玉,鳳行玉意味悠長地與她對視一眼,伸手極快地扯過她手中的帕子揣進懷裏,轉眼便走遠了。


    顧婉容立時去看身邊的宮人,見她始終沒有抬頭,這才鬆了口氣。


    那放心又隱帶喜意的神情看在趙睿眼中,讓他一顆心如同浸在黃蓮水中,苦澀難當。


    那曾經是他的女人,躺在他的身下任他鞭撻,如今卻成了天邊雲朵,伸手難及。


    趙睿沒有上前與顧婉容說話,原地轉了一圈,出宮去了。


    又是十二月二十日,泰然殿宴請群臣,去年趙睿還混跡在一眾朝臣之間虛以委蛇,今年卻換了身份,手按長劍立於殿外,目不斜視神態凜然,儼然是皇帝最忠誠的護衛,哪還有去年殿前癱軟的可笑模樣?


    趙睿本就生得唇紅齒白極為俊俏,此時一身甲胄英姿颯爽,就連前來赴宴的大臣們也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永昌帝入殿時在他身邊緩了一步,淡淡地問:“你是寧妃的堂侄?”


    趙睿前膝跪地,“迴稟皇上,臣乃大瑞禁衛軍四品殿前執劍郎,趙睿!”


    聲音清朗不卑不亢,有如長虹過空讓人心懷開敞。


    永昌帝再無問話,啟步進殿。


    帝王身後的鳳行瑞瞄著仍保持跪姿的趙睿,心裏想的卻是那日在酒樓與他張牙舞爪的小貓,不知趙睿今天突然開竅做出的這番姿態可是得了那人提點?


    顧昭華今年依舊陪伴顧老夫人入宮,沈氏今年也一同進宮給太後請安,同行的還有顧婉容。


    這一迴顧婉容不再偷偷摸摸扮做宮女,她光明正大地跟在沈氏旁邊,時不時地伸手摻扶沈氏,儼然一副孝女模樣。


    每一年的宴會流程大抵相同,顧昭華無意去看顧婉容在眾人間大放異彩,故而有意避開,隨時留意泰然殿那邊的動靜。


    依著顧婉容給趙睿出的主意,現在該有小太監進殿添酒,趙睿神目如炬發現小太監神態有異,在殿門處將之攔下,發現酒中有毒一事,間接護駕立功。


    這話本與前世大不相同,可趙睿如今不過殿前執劍,近不得永昌帝的身,便隻能這般安排。


    酒自然是顧婉容安排的,那小太監卻是全不知情,進上這杯酒無論有沒有傷害到永昌帝,結局都難逃一死,實在無辜,隻是利益所趨,誰還會在乎一個小太監的死活?


    不過,顧婉容既能下毒,顧昭華事先知情,便能將毒酒調包,此時晉到永昌帝麵前的定然是一壺無毒美酒,若趙睿將之攔下大做文章,少不得讓人覺得他急功近利,去年那事尚未完全過去,再出此事……她就不信永昌帝能容忍趙睿一再挑釁他的底線。安排他入宮、用趙貞替他與顧婉容穿線,為的不過是讓他再無翻身之地!


    泰然殿中酒過三巡,君臣相得氣氛融洽,此時一行十餘個小太監手托美酒入殿,為首一人托盤內的玉壺與旁人不同,自是進獻給永昌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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