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村子。”阿迪指著前方說。


    正午陽光把地麵烤得縹緲,熱氣流扭曲了前方的一切,順著阿迪指的方向望去,我看到的確有一絲青白色若隱若現。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把小啞巴留在這裏,如果環境合適的話。畢竟她一路跟著我們受了不少苦,我也感覺自己體能快到了極限。


    但等我們接近那座村落時,才愈發地感覺不對勁。


    “這裏好像沒有人跡。”大熊說。


    “但從建築完好度來看,並不像經曆過戰爭。”我有點納悶,但這種情況的確真真切切地發生著。


    “會不會是舉村遷徙?”


    “既然沒經曆戰爭,又為何要遷徙?何況我看這裏各項設施都算齊全。”


    我的質疑讓大熊無話可說。


    村裏房間很多,可以任意選擇地點休憩。藤原沒有看房間,而是第一時間走向各家各戶的後院,我跟隨著他,明白他是想通過部分牲口屍體的腐敗程度來判斷村民走了多久。


    “至少十天,我看水牛的屍體才剛剛有腐敗的跡象,禽類似乎還算精神。”他說。


    “可是這種突然的消失毫無原由。”


    “我也在困惑,所以不要久留。”


    “我去找找有沒有可以和外界聯係的電話,如果可以就和前方匯報一下位置。”


    “嗯,可以。”


    我轉遍了每間房子,屋裏設施齊全,可唯獨沒有電話。


    也是,再落後的地方手機也應該做到了普及。我這樣想著,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像是村委會一樣的雙層洋房上。


    果然在二樓最裏側的一間屋內我發現一部落滿灰塵的座機。我拿起聽筒,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聲音。


    該死。我又忍不住咒罵著,隨後把阿迪喊上樓。


    “我記得你在國內參加過通信專業集訓?”我問阿迪。


    “嗯,那都是幾年前了。”


    “該發揮你那驚人的記憶力了,”我把電話遞給阿迪,又說:“能不能和前方部隊聯係上就靠你了。”


    阿迪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但看著那部破得不能再破得電話,他的表情變得嚴峻。


    “我不確定這玩意還能不能用。”


    “那麽就檢查一下,最好在今晚前給我確切的結果。”我說。


    晚餐我們鮮有地吃上了新鮮的肉食,大熊把僅剩的幾隻雞宰了給大家燉了一鍋雞湯,雖然肉質不算緊致,卻是我們這段時間吃過的最好的一頓飯。


    飯間阿迪和我反饋了電話的情況。


    “很幸運,那部電話隻是沒電了,”阿迪話鋒一轉,又緊接著說:“不過不幸的是我不知道是從哪裏引來的弱電。”


    “按理來說這種地方不會斷電,會不會是線路出了問題?”


    “如果是這樣,隻能順著線路去排查了。”


    我沒迴答,而是看向藤原,想征求他的意見,因為如果排查線路就意味著我們會多在這裏待一天,甚至更久。


    “可以,如果確定是此原因的話。”藤原說。


    “聯係上前方部隊後我們就可以在原地等待他們。”


    “問題是我們還不知道他們在哪兒,也不清楚距離我們到底遠不遠。”


    “但畢竟他們可以得知我們還活著。”我一改往日無所謂的態度,仿佛此刻就已經和前方部隊取得了聯係。


    看來我的骨子裏仍流淌著樂觀的血液。


    “那麽就盡快吧,我總有種不好的設想。”藤原又說。


    “什麽設想?”


    “我還不確定,隻有等到聯係上前方才能證實。”


    對沒有把握的事,藤原從來不輕易說出口,但話說到一半的確容易引人反感。


    “那麽就等著驗證你的想法。”我說。


    次日一早我就帶大熊順著弱電的線路往遠處走去,阿迪本想隨我一起,我讓他留下來隨時留意電話的聲音,一旦通電就可以立刻聯係前方,況且萬一問題不是出現在線路上他還可以第一時間維修。


    線路一直綿延到一座矮山上,我看到山頂有一個類似於基站的東西,想必問題就出在那裏。我和大熊艱難地爬上山頂,發現弱電電線已經被齊刷刷切斷。


    “問題就他媽的出在這裏。”大熊說著掏出匕首準備重新接上,但就在要削電線皮時,手卻定在半空中。


    “有點不對勁。”


    “我感覺也是。”我將身體壓低,說。


    “從切口來看,明顯是人為,可為什麽有人要這麽做?”


    我無法解答大熊的問題,但心中已經開始有種極端分子就在附近的預感。


    “趕緊弄,然後我們趕快走。”我對他說。


    匆忙接好電線,我期盼阿迪那裏已經有了反應,趕緊將我們現在的處境匯報給前方部隊。


    “你說附近會不會有極端分子?”下山時大熊邊走邊問我。


    “看樣子應該是有,他們切斷了線路,出於什麽原因卻不得而知。”


    “會不會是這兒的村民得知極端分子要來而選擇連夜出逃。”


    “有可能,但就我所知每個村落裏或多或少都有些支持極端分子的人,全部出逃的概率應該不大。”


    “或許這部分人已經被正式收編也說不定。”


    我點了點頭,認為大熊說的還算有道理。“不要急著迴去,我們在周圍巡視一下,一旦發現極端分子立刻迴去通報。”


    “也好。”


    “走,上山。”


    我們重新步履蹣跚地走到製高點,趴在基站底下望向山的另一頭。這時我才注意到縷縷青煙從不遠的山穀底部飄出。


    “媽的,果然有極端分子在這兒,”大熊罵了一句,“而且看樣子還不少。”


    “這裏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我有些吃驚,看規模,說那裏是極端分子的基地都不為過。


    “我感覺我們之前的行軍路線是不是有偏差。”


    “見鬼,趕緊迴去把這個情況通報給前方部隊。”


    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所以在下山時走得很急,大熊幾乎快跟不上我的腳步。


    突然,我的小腿傳來一陣幾乎足以使人暈厥的疼痛,伴隨著的是沉重的金屬碰撞聲。


    “該死!該死!”我疼得語無倫次,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淌。“我完了,我完了!”


    大熊來到我身邊,看到我小腿上那可怕的捕獸夾時被嚇得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我此時完全使不上力氣,感覺小腿隻要一動就可以聽到骨頭碎片碰撞的聲音。“媽的,真是見鬼!我的天!”


    “老天,這是什麽!”大熊一隻手捂著嘴巴,另一隻手則在腦袋上胡亂地抓著,同我一樣接近崩潰。


    “快,把它弄開,快!”我用牙齒咬住槍托,盡量使自己身體保持平整,但那種斷骨的劇痛卻讓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可大熊用盡全力卻無法撼動捕獸夾分毫。


    “你等我,一定挺住,一定。”大熊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說,隨後離我而去。


    沒多久我見他找了兩根粗木棍迴來,在把那兩根木棍順著鋸齒縫隙插進去後,他用槍在我腿旁的間隙用力翹著,兩隻腳則分別踩在兩根木棍上,恍惚中我感覺捕獸夾好像鬆動了幾分。


    “快!抬腿!”大熊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這句話。


    我忍著劇痛抬起腿,隨後聽見沉重的金屬碰撞聲傳來,然後是大熊粗壯的喘氣聲。


    “見鬼,真是見鬼,我要完了。”我再次語無倫次地重複著這些話,“我的腿斷了,徹底斷了。”


    “別動,我給你固定好。”


    大熊把那兩根木棍抽出來架到我小腿兩側,又從衣服上扯下兩根布條。


    “忍住,一會兒會有些痛。”


    我咬牙點著頭,心想還能有什麽比現在更痛。可在大熊勒緊布條時,我還是忍不住呻吟了幾聲。


    “我背你下山,如果聯係上前方部隊了你的腳就一定有救。”大熊說。


    “這一定是村民之前放的捕獸夾,真他媽的該死。”我又忍不住咒罵著。


    “我們走。”大熊聲音虛弱地說,額頭上已經泛起一層細密汗珠。


    “你還好吧?”不知為什麽,我有點擔心他的身體。


    “沒事,走。”大熊說著把我背在身上。


    我們來到山腳下時,大熊再也堅持不住,直挺挺地拍在地上。


    “大熊?”我喊著他的名字,又拍打著他的臉,可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一絲不祥的預感在我腦海閃過,我向距離我們不遠的村子大喊著,希望藤原他們可以聽到我的聲音。


    村口終於出現幾個身影,慢慢由遠及近,正是藤原他們。


    我和大熊被抬進一間通風較好的屋內,顧不得小腿的痛,我掙紮著起來想看看大熊究竟什麽狀況,或許是這段時間他真的太累了,即使身體再壯實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折騰。


    大熊的臉慘白得可怕,身上仍不斷有汗珠滲出,唿吸也極其不勻促。不過幸運的是,此刻他好像有了些意識。


    “他會不會是中暑了?”我焦急地問藤原。


    “不,是被蛇咬了。”


    “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我沒聽他說過。”


    “傷口就在小臂,你可以自己看。”


    果然我注意到大熊的小臂上有一圈黑青色,上麵有四個小孔,正往外滲著幾乎透明的血液。


    “能看出來這是什麽毒蛇不?我們得想解決辦法。”


    “看不出,但能感覺出毒性十分劇烈。”藤原麵色嚴峻,這讓我心裏更加沒底。


    “是銀環,救不了的。”


    大熊用虛弱的聲音說,這是他自暈倒之後第一次開口。


    “為什麽救不了?一定可以!現在我們就讓前方部隊派軍醫過來!”


    我給阿迪使眼色,但他似乎無動於衷。


    “電話接通的第一時間我們聯係了前方,”藤原緩緩地說,但語氣十分沉重,“果然和我之前的設想一樣,我們和前方部隊走得線路完全不一樣,他們往前推進了200公裏後就轉向右了,並沒有按照之前的計劃來。”


    “怎麽可能——”


    “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他們即將要推進過來的區域,說白了,他們的推進路線就像反向的問號,而我們這兒正是最後幾批蛀蟲頻繁活動的地方,前方部隊打算在此全殲蛀蟲。”


    我想起和大熊在山穀中發現的大批極端分子,這直接證明了藤原說法的真實性。


    “那大熊怎麽辦?我們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我激動地衝周圍的人大喊著。


    “他說了,那是銀環,已經沒時間救了,”藤原仍舊麵色嚴峻,“他能堅持把你背下山來已經算是幸運。”


    我一時有些眩暈,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們去給你們弄吃的,接下來該好好想想對策了,前方部隊不打算先派人來接我們迴去。”藤原說完轉身離去。


    剩下的人都茫然地盯著我和大熊,這讓我突然聯想到那幫麻木不仁的村民,心中一團怒火不由升起。驅散所有人後,我獨自陪著大熊,他依舊可以緩緩開口說一些東西,但和之前他生龍活虎的樣子比,現在卻有種讓人說不出的心疼。


    晚餐十分豐盛,讓人突然有些不適應,後來我才知道,那頓飯隻是做給了我們二人,其他人依舊沒吃什麽好東西。可我並沒心情吃,在打發走阿迪後我一個人喂著大熊,也從他口中得知是他在找木棍時不小心碰到了蛇,然後就被咬了一口。


    “我不吃了,不餓。”大熊說。


    我看他眼角凝結出兩道粘稠的淚痕,嘴唇也愈發地發白。


    “該吃還要吃,過陣子我們還要並肩作戰。”


    對於說出口的這句話,其實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我恐怕不行了。”大熊有氣無力地笑著,一會兒就又沒了動靜。


    我想問大熊究竟確不確定是被那種叫銀環的毒蛇咬到,可他卻再也說不出話來,我才明白之前的清醒是他最後的迴光返照。


    第二天一早,大熊就停止了唿吸。


    我固然會悲傷,可這次卻沒表現出什麽。如果說唯一值得我欣慰的,就是大熊臨走時的表情十分安詳。我不知道如果他還能保持清醒會對我說什麽臨別的話,以他的性格來看,絕不會過於煽情。所以我希望在另一個世界裏,他可以把自己特有的那種貧嘴和吹牛逼一直保留下去。


    藤原屋子的門開著,我走了進去,迎麵的是一年布滿水漬的牆。他坐在一把木質椅子上,旁邊的床鋪整整齊齊,陪伴他的還有一張陳年木桌,上麵放著一個鋁製的水壺和幾個不算幹淨的玻璃杯。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我的造訪,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不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有什麽事?”


    “沒有,想和你一起商量一下接下來幾天的打算。”我說。


    “打算?你是指再次轉移?”


    “不,”我搖搖頭,說:“這種情況我們哪兒也去不了,畢竟四周隨時都有可能出沒極端分子。”


    “那麽守在原地就好。”


    “可我心裏隱隱有種不安,這種不安在最近幾天尤為嚴重。”


    “怎麽?”


    “我有預感極端分子會來這個地方,就在接下來的兩天。”


    藤原看著我,把坐姿擺正了些。“如果他們在山上巡視時發現電話線被重新接通,那麽是有這種可能性。”


    “所以我們要想好對策,比如再次轉移到山上叢林裏打遊擊,”停頓了一下,我又接著說:“我已經受夠了巷戰,何況現在我們隻剩6個人,完全沒有對抗的可能性。”


    “據了解,前方部隊會在未來兩天根據我們提供的坐標對山穀中的極端分子展開轟炸,陸地部隊隨後也會推進至此。”


    “在他們未到的這段時間裏我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你仍然如此看中存活的概率,”藤原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笑,“我們現在其實同已經死亡沒有任何區別,即使我們現在撤出這個村子,也會很快暴露在極端分子的槍口下。”


    “我並非怕死,隻是想犧牲得更有意義一些。”我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那怎樣犧牲算是有意義?多殺幾個人?”藤原反問。


    “不然呢?這不是你之前一直秉持的原則?”


    “我從未這樣說過。”


    “可你的做法就是這樣。”


    “你是指在新雅緹駐守期間的獵殺?那隻是建立在不違背大方向的前提下。現在我們能做的隻有死守和等待,”藤原頓了頓,隨後又說:“我們無法去和蛀蟲們直接對抗,那樣隻會導致兩種結果,一是我們全部無意義陣亡,二是打草驚蛇,從而使他們再次轉移到不為人知的地方。”


    “我從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隻是覺得呆在這裏沒有太大必要。”


    “讓他們越晚發現我們越好,哪怕他們大舉進攻這個村子,後續過來的陸地部隊也會將他們解決掉。”


    換而言之,藤原的意思就是一旦發生交火,我們幾個要用生命去盡可能拖延。


    我理解他的想法,但總感覺這樣未免過於悲壯,何況周揚和小啞巴依舊在我身旁。


    憤怒的盡頭是恐懼。


    我不自覺又想起藤原的這句話。自從小白犧牲後,這句話就成為我揮之不去的陰影,大熊的死無形中又像一針催化劑,使這種陰影加速擴散。


    我不動聲色地離開藤原,來到外麵後深深地喘了口氣。


    小啞巴來到我身旁搖著我的衣角,大熊離開後便再沒有人可以陪著她玩,事實上沒有了大熊我們整支隊伍都變得沉悶得可怕。我本想抱起她散散步,可我忘記自己一隻手還拄著木棍。


    “如果你想轉轉,我可以抱著她。”藤原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一眼就看出我的想法。


    “謔,不用,我隻是想送她迴房間。”我說。


    “唔,那你等一下。”藤原說著牽起小啞巴的手,把她領迴不遠處的房間,然後又來到我身邊。


    “走,你用不用扶?”


    “沒事,我自己可以。”


    “嗯,那就好。”


    我們慢慢走到村口,看到夕陽又在與昨天幾乎同樣的位置落下。晚霞沒有泛出以往那種瘮人的血紅,似乎預示著殺戮也可以擱淺幾天。


    “仍然有些刺眼,”藤原用手擋在眉頭上,“不過還算美麗。”


    我注意到他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手鏈,上麵掛著一個類似某種骨頭材質的吊墜,從形狀和圖案來看並不屬於我熟知的日本文化產物。


    “這是什麽?”我指著他的手腕問。


    “你是說手鏈?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


    “之前怎麽沒見你戴?”


    “最早我戴在脖頸上,但在上次作戰時斷掉了,索性就重新編在手上。”


    “想不到你母親還喜歡這種古老的文化。”


    “仔細看,能不能看出那是兩種動物?”


    我將手鏈從藤原手腕上卸下,拿在自己手裏仔細觀察著,好像真是如他所說,隻是長時間的風化讓人著實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麽物種。


    “看得出,兩隻動物有些像情侶。”我帶著猜測的意味說。


    “聽我母親說,父親曾用這個東西救過她的命,所以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他們愛情的信物。”


    “他們一定非常非常相愛。”我說。


    “他們很早就離婚了,在我上中學時。”


    聽到他這樣說我感到十分吃驚。這完全在我意料之外,而或許他和父親聯係甚少正是出於這個原因。


    “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情況。”我連忙道歉。


    “沒關係,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至少這個東西證明他們相愛過。”


    “那麽希望你能好好保留住。”


    “我打算等戰爭結束後去趟中國甘肅,把這個手鏈埋在母親的故鄉。”藤原說。


    “你不打算留個念想?”


    “它最終的歸宿就是被埋葬,如同我父母的愛情一樣,”藤原把手鏈重新係在手腕上,又說:“他們離婚後不久我父親就和一個比他年輕很多的女人再次結婚,據我母親說,他們二人很久之前就相識。”


    “唔,這真是件令人遺憾的事。”


    藤原笑了笑,再沒有說話,他看著遠方僅剩一條縫的夕陽,仿佛又沉浸在迴憶之中。


    “我想你同我一起散步絕不是隻說這個。”我對他說。


    “那是當然,”藤原迴過神來,再次用那種熟悉的犀利眼神看著我,“我仍想勸你摒棄雜念,雖然我不是一個善於言談的人,甚至不太願意與身邊人有過多交往,但在麵對你時卻不一樣,我不知道為什麽。”


    “我?我與別人有何不同?”我嘴上這樣問,心裏卻在想或許這就是理性與感性會相吸引的緣故,當然也有可能我和他母親都是中國人。


    “沒什麽不同,隻是想讓你認清你所想要做的一切是出於怎樣的本質,比如想盡全力保護周揚、小白甚至是大熊。”


    “我是他們的組長,也是他們的兄弟,當然要對他們負責。”


    “不,當你仔細深究之後,會發現這是出於你感情上的自私,這種自私和我父親拋棄我母親的那種自私沒有任何區別。”


    “怎麽說?”


    “你沒有考慮他們的感受,而是一味地從自己的感情角度出發,你希望他們安全迴國,隻是可以讓你給他們家人一個交代,僅此而已。”


    我仔細品味藤原的話,雖然十分不中聽,但的確指出了我心中的那條暗線。


    “謔,是,我的確沒法麵對他們的父母,就像小白和大熊的死,我不敢想象迴國時麵對他們父母的情景,更不知道該怎樣去和他們父母描述他們在部隊的一切。我之所以如此地想保護周揚,也是因為他是家裏的獨生子,而一旦他遭遇不測,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承認自己在感情上很自私,但這種自私的出發點是可以讓他們能夠繼續享受未來的生活,而不是在年紀輕輕時就陳屍沙場,小白和大熊將成為我這輩子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即便我們終究會在另一個世界相聚,這種虧欠也將一直伴隨著我。”


    我將心事全部向藤原傾訴出來,感覺如釋重負。


    “可你是一名軍人,不是家長,更多時候你要做出明智的選擇。”


    “或許我天生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者。”


    夕陽已經完全隱藏在山後,我不知此時自己臉上究竟帶著怎樣的表情,但我猜多半是那種悵然若失。的確,自從發生交火以來我經曆過太多生離死別和劫後餘生,這沒讓我變得堅不可摧,反而促使我更加害怕失去。


    曾經我以為自己多殺幾個敵人就是勇敢的表現,現在我才明白其實完全不是那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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