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今天火星上天氣不錯,我想可以帶你出去轉一轉。”莫茲科夫不知何時出現在實驗室內,他的左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周圍沾有淺淺的血跡。


    “你的手怎麽弄的?”彌生詫異地驚唿,忘記問他究竟是怎樣進到實驗室內。


    “該死的基地不給我們提供定期自動檢車服務,或許在高層眼裏那些重型機器才更值得關注。”莫茲科夫邊抱怨邊拽著繃帶上的線頭,“要不是那履帶總是卡石子,我也不會蠢到把手伸到裏麵去。”


    “這是被履帶壓傷的?那一定十分嚴重。”


    “沒有,隻是被金屬片劃破了而已,真想不到那東西竟然能割破宇航服。”


    如果是這樣多半應該是凍傷更嚴重些了。彌生心想。“那我們最好還是別出去了,我給基地打個申請,正好也讓你休息幾天。”他對莫茲科夫說。


    “謔,完全不用,”莫茲科夫連忙擺著手,“我還想著明天是周末,你若休息的話帶你出去轉轉,不過話說迴來如果你很忙就免了,我正好安心地睡上一天。”


    彌生沒有立刻給莫茲科夫答複,他也想趁著有空第一次仔細看看這裏的土地,但他還不清楚林岐那邊的情況,如果需要加班搞研究他自然還要在實驗室度過一天。


    “那我晚上等你答複,你可以順便來我那裏坐一坐,有好東西為你備著。”莫茲科夫衝彌生眨了眨眼說。


    “你是怎麽進到實驗室的——”還沒等彌生說完莫茲科夫就轉身離開。


    彌生把林岐吩咐的工作做完時已經接近十點。他不知道這裏的時間和地球是否保持一致,在基地內他完全感受不到外麵是天黑還是天明。他猶豫片刻撥通莫茲科夫的電話,還好沒等多久那邊就傳來那熟悉的聲音。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彌生說話顯得小心翼翼,“我是想通知你一聲,我和先驅請了假,明天我們可以一起在火星上轉一轉。”


    “那太棒了!我就說按照出行來準備一定沒錯!”莫茲科夫興奮地大喊,差點讓彌生的聽筒破了音。


    “看來你都規劃好了?我們不會要遠行吧?一整天能不能迴來?”彌生拋出一係列問題。


    “當然可以,我們這一片基地很大,一整天沒準兒都出不去。”莫茲科夫咯咯地笑著。


    “那……那我們說定了,明天見。”


    掛掉電話後彌生躺在床上,心裏已經按捺不住興奮的情緒。他心知火星的地貌和地球上的荒地沒有太大區別,但還是忍不住想出去看看,畢竟真實見到事物的感覺和在視頻上見到完全是兩迴事。


    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原來是您,導師。”看到林岐的身影使彌生略感意外,他慌忙招唿林岐進門。“這麽晚了你還沒有休息。”


    “我剛看了你完善同步加速器的方案,和你父親的設想大差不差,如果一切材料和人工都就緒,我想用不了半年我們就可以迴去。”


    “辛苦您了,我還說明天再和您匯報這件事。”


    “明天你不是要出去轉轉?”


    “嗯……應該用不了太久,本打算迴來後和您再一起研究研究。”


    “你的父親已經考慮得十分全麵,我想我們繼續按照他的思路來就好。”


    “話說他是怎麽想到擴大對撞機規模這件事的?”彌生想到此再次好奇地問。


    “當然是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不止是為了捕獲反物質,還為了那件更重要的事。”


    “可究竟是什麽事,您好像一直三緘其口,也不知為何。”彌生抱怨般說。


    林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仿佛做好宣布重大事項的準備。“當年我和你的父親之所以申請在火星上建造超級粒子對撞機,也是擔心粒子對撞機工作一瞬間會對地球造成巨大的影響,而且你的父親執意擴大對撞機規格,這本身就要找個能夠避開科學理事會的地方實現。”


    “他始終有一種想法,這曾讓他一度陷入深深地困擾,但好在在最近一次對撞機啟動時,他大概掌握了些關於那種想法的證據。”


    “我搞不懂你究竟想要表達什麽意思。”彌生攤了攤手,林岐切入正題之慢讓他有些不耐煩。“難不成他又把神學那一套搬到了這樣重要的實驗上。”


    “彌生,他一直致力的都是科學,隻是我們還無法證實,他的大半生都花在研究超維上。”


    “超維?”


    “是,如果想要解救人類,那麽就要突破空間三維和時間的單向性,不然我們根本無法大批量從太陽係遷移,即便有可控核聚變和反物質推進器加持,無法突破光速極限我們也是死路一條。”


    “而就在兩年前,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轉機。我們第一次超功率運轉粒子對撞機時,對撞點一瞬間產生了使引力扭曲的東西。”林岐頓了頓,又接著說。“那是一種類似黑洞或者奇點的東西,由於沒有足夠能量去維持,隻是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黑洞?奇點?這不是和我之前的猜測相同?彌生心裏嘀咕著。


    “所以即便產生了黑洞和奇點又代表著什麽?難道是想要在奇點的基礎上重塑出另一個宇宙?”他問林岐。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黑洞和奇點產生的一瞬間,火星上的引力探測器在宇宙的另外一處地點探測出了引力異常,就在距離火星1萬公裏的真空帶。”


    “引力異常?在那裏?怎麽可能?”彌生瞪大了眼睛。


    林岐臉上浮現出一絲神秘的笑,對彌生的詫異仿佛在意料之中。“所以你能夠聯想到什麽?”


    “我……我不知道。”


    “那麽我來告訴你,那裏有可能一瞬間產生了愛因斯坦羅森橋。”


    “愛因斯坦羅森橋?”


    “對,就是所謂的蟲洞。”


    聽到林岐這麽說,彌生不由汗毛直豎,他怎麽也想不到隻存在於理論中的東西會真真切切發生在現實之中。但轉念一想,既然已經發現了蟲洞,但目前人們仍未采取行動,甚至林岐和父親都未向世界宣布這條消息,這就說明在這項研究上一定出現了某種問題。


    “所以現階段關於蟲洞的研究究竟出現了什麽困難?”他問。


    “引力異常隻是一瞬間,我們沒有足夠的能量去維持它的暢通,嚴格意義上講是沒有足夠的負能量,而且隻那一次的超功率運轉便使粒子對撞機發生了極大的故障,這使我們不得不暫停研究,況且你的父親現在也一直在探尋使蟲洞維持暢通的方法。”


    “負能量……那麽利用粒子對撞機的碰撞來產生反物質是不是可以提供負能量?”彌生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的孩子,我所說的負能量和反物質甚至是反能量是兩迴事。”林岐再次笑著說:“我們所說的反物質隻是正常物質的反狀態,諸如正電子和負質子,但他們具有的質量仍然是正的。但負物質和負能量不一樣,他們的質量和能量為負,這隻可以導致一個結果,便是引力為負。”


    “可這對於維持蟲洞有何幫助?”


    “這有助於對抗引力,蟲洞本就是轉瞬一逝的東西,因為強大的引力會不斷向通道施壓,導致通道關閉,隻有在通道內注滿足夠的負能量去產生和引力對抗的負引力,這樣才能讓蟲洞長時間維持。”


    見彌生雲裏霧裏,林岐順手將桌上的吐司麵包拿在手中,隨即用兩根食指抵住麵包兩側用力按下去,麵包在擠壓力下被壓縮,漸漸地林岐的兩根食指擠壓著吐司彼此越來越近。“把麵包想象成我們所處的三維空間,兩側的吐司壁由於我的兩根食指擠壓而發生形變,兩點本來相距一個吐司的長度,現在因為我的用力而變得幾乎零距離。”


    林岐說著鬆開兩根食指,吐司又漸漸恢複原狀。


    “我們把麵包恢複原狀的力想象成引力,如果我的食指不施壓,那麽這條通道很快就會被引力所破壞,兩側吐司壁的距離又變成整個吐司的長度,隻有我不斷施壓一個外力進行對抗,才可以使方才的通道時刻保持暢通。”


    彌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麽這種負能量究竟哪裏去找?”


    “這是你父親在地球上正在研究的事,我隻管重啟粒子對撞機,並保證它能夠達到百分之二百的運轉效果。”


    “真想不到曾經科幻電影裏的東西竟然離現實如此之近。”彌生不禁發出感慨。


    “其實在普朗克尺度內,蟲洞早就被人們所認定,因為每當相對論解決不了問題時,量子理論總會登上舞台。”林岐頓了頓,又說:“隻有從縮小時空尺度上來看待一切,才能觀察到各種虛粒子能量狀態的變化。在真空漲落時會引發一種叫做量子泡沫的現象,類似於量子的不確定性,隻有在微觀尺度上這種現象才能顯現。而小尺度內的能量“泡沫”式漲落,卻可以大到在較大尺度下觀測到相對平滑時空的顯著偏離。


    “量子泡沫……時空偏離?”


    “量子泡沫其實也叫做時空泡沫,是約翰惠勒根據量子力學提出的概念。在量子泡沫的普朗克尺度,時空不再是平滑的,許多不同的形狀會像泡沫一樣隨機浮出,又隨機消失,這樣在微小世界的能量起伏,就是量子漲落。而在量子漲落中形成的小通道,就是所謂的蟲洞。”


    “嗬,聽起來可真是足夠讓人頭痛呢。”彌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有再問下去的衝動。他感覺越是深究,不明白的東西就越多。


    “如果真的能夠產生蟲洞,那麽人類的延續就還有希望,畢竟從現階段來看太陽係已經不再適合人類停留,我們需要盡快開始一段遙遠的星際流浪。”林岐說。


    “可蟲洞的另一頭是哪裏?我們怎麽可以了解到另一頭是否有合適的生存環境?”


    “我不知道,希望你的父親會盡快給出答案,但我想另一頭必定有一個類似奇點或黑洞的東西,畢竟這樣才會和對撞機一瞬間產生的黑洞或奇點相唿應,從而形成一條可供穿梭的通道。”


    “原來你們下了一步如此大的棋。”彌生突然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之前的抱負也褪去不少。“那反物質似乎也可有可無了,到時候飛船能源問題依靠可控核聚變技術解決就好。”


    “你應該繼續好好研究如何捕獲反物質,你父親說了,那東西還有很大用處。”


    “用處?還有什麽用處?”


    “那是他提出的想法,我知之甚少,等你迴到地球可以親自去問他。”


    林岐的話讓彌生當晚再次失眠。


    當好奇心的魔盒被打開,人們便再無法克製這種內心中最原始的欲望。他甚至在想即便穿越蟲洞後無法找到適合人類繁衍的星球,那也值得去為之而冒險。


    想到此,父親的形象在他心中似乎也漸漸改變了些。或許父親之所以如此信奉所謂的神學,好像也隻是建立在未知的科學之上,他們二人努力的方向不同,從而讓他單方麵對父親產生了深深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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