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生說到此處,屋門外探進一個白色的東西,琴童定睛一看,這不是那匹很值錢的白馬的馬頭嘛。


    那白馬打了個響鼻,跨了進來。


    琴童上前牽住韁繩,撫摩著白馬的馬脖,說道:“馬兒,馬兒,你可真聰明,專門來替我解氣來了。”然後,提高聲音說道:“謝謝你啊,白馬兄弟!”


    書生在被中聽到馬兒的響鼻聲,又聽到琴童的嘲笑,兀自不敢相信,但漸漸不再戰栗。過了半晌,這才探出頭來,四麵張望了一下,終於又站到地上,氣哼哼地說道:“你這劣馬!這是你待的地方嗎?給我滾迴你的馬廄去!”


    琴童牽著馬兒,拍拍它的脖子,讓馬兒躺到屋內地上。關上屋門,迴頭說道:“今晚我們兄弟倆就陪著劣種在這客房中住一晚了!”


    書生惱道:“你!你這狗奴,說誰是劣種?”


    “好好好!你出身高貴,尚書之家,自然不是劣種,那就是我了!”琴童說完,靠在馬腹上,閉上眼睛。


    屋內一燈如豆,書生驚魂未定,又不敢吹熄,便又把被子裹起來,睜著眼睛,不敢閉眼。可是倦意漸漸襲來,慢慢地,眼皮便耷拉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聲異響,書生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嚇得叫道:”狗,不,宗,宗旦!宗旦!”


    書生驚坐在床上緊緊抱住被子,卻見琴童和白馬早已不在屋內,窗外天光大亮,一聲雞鳴遠遠傳來,已是清晨。


    書生見已天明,鎮定了一下,大聲叫道:“狗,宗,宗旦!宗旦!”


    恰在此時,琴童推門進來,將洗臉水端給書生,又在桌上擺上白粥、醬菜,說道:“阿郎,店中空無一人,我就找了些米熬些白粥,有些醬菜,你且將就吃點吧。”


    書生皺著眉頭,老大不樂意,可也一籌莫展,隻得點點頭,“嗯”了一聲。


    琴童又反身出了屋門,喂馬兒吃了草料,自己剛啃了兩口餅,便又聽到書生催道:“狗奴!還不快點!這破地方,我要趕緊離開,去河中府城!”


    琴童趕緊收了衣服,進屋幫書生梳好頭,又收拾好行李,背起琴囊,出門牽了白馬,兩人走出店門,琴童將書生扶上馬去,正要牽馬上路,隻見村頭有一人遠遠走來。


    那人步履蹣跚,衣衫襤褸,拄著一根樹枝做的拐杖,滿頭淩亂的白發,胡亂結個發髻,走到近前,抬頭說道:“這位郎君,行行好,給我這老頭一點吃的吧!”


    書生在馬上掩住口鼻,皺眉道:“我朝官府有分每丁口分田與永業田,好好種地還怕沒吃的?”


    琴童抬頭給書生翻了個白眼,從懷中取出一個幹餅,轉頭遞給那老者,說道:“老丈,這餅且先拿著,可要慢吃,太幹了,別噎著。”


    那老者千恩萬謝,說道:“不是我等不好好種地,實在是苛捐雜稅太多,種出來的糧食都交了稅了。地也實在沒法子,都被強逼著賤賣給了員外,如今租那員外的地種,更是入不敷出。加上飛虎將軍橫行劫掠,這春天青黃不接,我們全家可怎麽活啊!”說罷,老淚縱橫。


    書生眄視著老者,說道:“當今至尊,仁心愛民,爾等子民,當努力耕作,以報聖恩!不要信口胡言,詆毀朝政!若要翻身,自可用功讀書,考取功名。我便是螢窗雪案,刮垢磨光,學成滿腹文章,將往長安赴考!爾等自己不努力,怪得誰去?萬金寶劍藏秋水,滿馬春愁壓繡鞍。”拉轉馬頭,便催馬前行。


    琴童見書生又在滿口仁義道德,吟詩作對,輕歎一口氣,知道這種士族門閥的官宦權貴子弟,也不會對貧者感同身受,隻得對著老者微微頷首道別。忽然想起什麽,又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包,放在老者手中,轉身默默牽馬前行。


    老者打開那小包,以指沾了一些,放入口中,頓時渾濁的眼睛中一亮,包好小包,對著遠去的琴童做個長揖,飽含熱淚,目送二人走遠。


    走得半日,前方遠遠隻見挑著一個茶鋪的幌子,那書生說道:“琴童,你且在那茶鋪停下,待我歇會兒,喝點茶水。”


    琴童應了一聲:“是,阿郎。”慢慢走到茶鋪,拴好韁繩,轉過身來,那麵容卻瞬間轉成另一副愚鈍憨厚的模樣,扶著那書生下了馬。


    那書生找了一處雅座坐了,讓博士上了壺好茶,幾樣茶點。琴童給書生沏上香茗,垂手而立。


    那書生抿了一口茶,咬了一口茶點,抬頭見琴童站著,皺眉道:“你這狗奴,別站著傻看,此地已離城不遠,你且去城裏找家住店,再迴來接我。”


    琴童低頭道:“是,阿郎。”取下琴囊放在桌上,轉身往茶肆外走出。出得門去,臉上那愚鈍憨厚之色又轉為英朗之氣。


    琴童慢慢走上山道,轉過拐角。忽然間緩慢的身軀一下子靈動起來,彎腰一頓,慢慢的將頭伸出一點,一個眼睛往來的路上望去,隻見到那書生坐在茶肆中喝茶吟詩,並未望向此處。


    於是,琴童立即站起來。就在此時,剛才那個佝僂著身體的羸弱奴仆忽然舒展開身體,成了是一名長身玉立,麵相俊朗的翩翩少年郎,比那書生更高了半頭。


    琴童站直身軀,將自己淩亂的發絲整理了一下。劍眉之下一雙星目,不怒自威。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奴仆衣裝,然後大步往前趕去,原先緩慢的步行,化成了現在疾步的小跑,身形之迅速,令人目瞪口呆。


    隻見琴童疾步而行,過一會兒便又翻過了一座山坳。便在此時,忽然聽得,路邊草叢中悉嗦作響。


    琴童趕緊伏低身子,貓腰慢慢探出頭去。定睛一看,隻見草叢中居然有一隻野兔。


    琴童心中暗喜,左手到腰間一摸。取出了一隻彈弓。


    他左手持弓,右手又摸出了一顆彈丸。隻見那彈丸渾圓沉重,顯然定製而成。


    琴童將彈丸放在彈弓的皮囊處,右手捏緊往後拉去,慢慢的將彈弓橡筋拉足彈力,瞄準那隻野兔的頭部,然後右手一鬆,隻見那彈丸唿嘯著向那野兔飛去。


    那野兔似有察覺,正待蹦起逃命,可是哪裏及的上彈丸的速度,被彈丸噗嗤一聲打到腦袋上,頓時撲倒在地,四腳蹬了幾下就此一動不動。


    琴童歡唿一聲,把彈弓插入腰間。幾步走上前去,俯下身來,拎著那兔子的耳朵,一把提了起來。


    又從旁邊扯了些草,在兔子腦袋上略微擦了擦血跡,從懷中掏出一隻布袋,將那兔子扔了進去,背在背上。


    然後四麵又看了看,便從草叢中又走迴路上,繼續在山道上大步疾行。


    又翻過幾個山坳。忽然聽到前方有鳥吱吱喳喳的在叫喚。琴童心中暗喜,看來又有獵物送上門來,於是默不作聲,慢慢伏低身子往頭上四麵觀察,順著聲音看去,隻見有一隻大鳥,在樹枝上吱吱歡叫。


    琴童心說:“唉,鳥兒啊,鳥兒,是你運氣不好,碰到了我,這樣吧,我讓你早點超生吧,下輩子不要碰到我呀!”


    於是再一次抄起彈弓加上彈丸,吸了口氣,手一鬆,隻聽唿的一聲唿嘯,隨之,那鳥兒再次被擊中腦門,扇動了幾下翅膀將要飛起,卻已無力迴天,撲拉拉的從樹上掉了下來,落在樹腳下。


    琴童大步向前,捏住那鳥的翅膀,那鳥兒一動不動。


    琴童點點頭說道:“鳥兒,鳥兒,你雖然死慘,可是在我手裏,那也少受點罪,我這彈弓一彈斃命,總比被那猛禽走獸撕咬吞吃要好的多了!”


    於是把鳥兒又扔入布袋中,繼續趕路。


    一路走去,又看到多隻小動物,有野雞,有鬆鼠,還有小鳥小雀兒,反正沒多久,半個布袋倒是裝滿了。


    琴童索性放下腳步,慢慢往前走。忽然之間,聽到前方樹林之中有動靜。


    琴童心想,莫非又是什麽獵物吧。但見樹叢搖曳不已,若是個大獵物,那我還是不要冒險,要不然就憑我這彈弓還不一定治得了。


    但是畢竟心頭癢癢,於是慢慢躡手躡腳走進樹林,俯下身來,分開草叢往前望去。


    琴童一望之下,那可不得了啊,隻見樹之中伸出兩條雪白粉嫩人的小腿,在那不斷的扭動,竟然是個少女仰臥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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