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從前我不是這個樣子的。”司命的唇,微微翕動,悲從中來不由失笑道:“一塊桂花酥?就可以剜心頭血救我,可有人,我愛了他那麽久自甘為他而死,為什麽?他看都不願意看我?為什麽呢?”


    司命笑的越發大聲,渾身抽搐著劇烈咳嗽,連眼淚都大顆大顆掉了下來:“真是!太可笑了!”


    十禾輕拍司命的後背,為她順氣。


    那美人沒了言語,隻是擰著眉頭定定看著司命,幾分懵懂,幾分心疼。


    司命以手背狠狠揩去麵上淚水,“十禾!送客!”


    美人的臉色有些僵,卻也不曾發作,隻是將那個瓶子,塞到十禾手裏輕聲說了句:“記得讓她喝,沒有什麽時間了,摻在吃食裏也成,一定讓她喝下去。”


    十禾點頭送了送他,臨走還好心道:“你走時,幻幅皮囊吧。”


    美人揚眉淺笑,定定看著她,眼波瀲瀲如數萬流星劃空,燦燦生輝:“為何?”


    十禾張了張唇道:“你剜了心頭血必然受了重傷,若是被抓到……”


    美人略為詫異,眼角微微上挑,收攏了袖袍負手立在她身前,那雙眸子將她掃了掃。


    撫擺一揚跨出門去,“我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有誰攔得住我?”


    果然厲害的人大多囂張,有資本腰杆子就是硬挺,和司命張揚的性子倒是像極。


    美人頓住腳步,迴眸向她,“可是,你失約了。”


    十禾困惑道:“失約?”


    美人蹙眉,言之鑿鑿:“你說過,會來找我的。”


    “我?你記錯了吧?我沒見過你啊!”


    美人的麵色一瞬有如沉水,那張妖冶驚心的無雙麵容,寸寸凝結成冰,冷冽如霜。


    四目遙遙相對,美人終是癡笑一聲,那雙精致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一種異樣的悲傷。


    他合眼離去,走時天邊留下了一句迴響,“騙子!”


    十禾摸了摸臉,欲關上門卻聽司命淡淡說了句,“你也出去吧。”


    十禾沒有說什麽,便從房裏退出去,方替司命關上門,就聽得房裏傳來細碎的哭聲。


    到夜裏,十禾做了碗粥把那瓶血倒了進去,攪勻後便端著粥送進了司命房裏,命格書和命魂珠都端端放在桌上。


    司命蜷在床角,臉上仍有淚痕見十禾端了粥來隻是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心中若有鍾鼓便要盡早同他表明,他的性子,不會負你的。


    “司命。”


    十禾的喉嚨有些幹澀。


    司命赤著雙足從床上起身,十禾想要去扶她司命卻並未接受,隻自顧自地推開門走到院裏。


    庭外尚有微風,吹地她青絲與裙裾,皆微微擺動,仿佛下一刻便要,引她隨風而去般。


    她蹲在池旁,在清寒的月色下,撥出圈圈粼粼的波光,與池麵的幾瓣落花攪在一處。


    “我把司命星君殿交給你,你替我守著,還有月老,我沒什麽可給他的,他若來,他要什麽司命星君殿有的都給他罷。”


    十禾端著粥,忍淚笑著說:“你喝了這碗粥,很快會好的。”


    司命隻是苦笑著搖頭:“我隕後,你便做我的位置,好歹也是個神位,需得有資本才敢囂張狂妄,無懼天地做想做的事,那才是痛快。”


    “可是我一點也不痛快。”司命的口中說著這些極傷情的話,可她麵上的神情卻格外平靜,沒有絲毫波動。


    司命的指尖搭在頸上,一點瑩白的光自她指尖流瀉,語調淒楚猶疑:“我看了許多風月戲本子,做了九千年的司命,誰來告訴我,我做的好不好呢?大抵是很不好的……”


    否則,為何都這般了,天帝連看她一眼都不願?


    司命抬眼看向十禾,唇畔淺淺勾勒著那抹苦澀笑意,極是淒涼:“小禾兒,一眼望不到頭的壽命太難熬了。”


    “我不做司命了,我要做迴我自己了,你應當為我開心才是。”


    十禾向前兩步,拚命搖頭,喉嚨幹的發疼,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流光婉轉,那點點瑩白自司命指尖傾瀉縈繞在她周身,忽然立出一個巨大的狐影將她包裹在內,那風中狂舞的九尾格外顯眼奪目。


    那是已失傳的,九尾狐族的雙生術……


    在簌簌落花中,叫人目眩神迷。


    那瑩白的光散去後司命的身形,似乎突然拔高了許多,坐在河邊的不再是巧笑嫣然的司命,而是憂思繾綣的慘綠少年。


    那瀲瀲猶如盛開的傲雪寒梅的容顏,尤為清冷也尤為憔悴。


    十禾這才知道其實司命從來不是喝多了胡說的,她確實是男兒身……


    這世上,許從來也都沒有什麽司命,有的隻是深愛天帝的那個少年,生而男子,愛上男子。


    愛上一個人,有什麽錯呢?


    “若你見到天帝同他說,我做了這九千年的司命為他而生,如今我做迴顏逝隻為自己而死。”少年語調平靜下來,掌心燃著淡淡的狐狸形狀的火苗,尚還在苦笑,“我這人一向不大度,我希望他過的不好。”


    少年望著她,眉目間一派溫柔:“小禾兒,再叫我一聲罷,我想聽我原來的名字。”


    “顏逝……”十禾看著他,心頭一震,突然明白了什麽當即就要衝過去。


    顏逝腕間翻轉袖中命格簿當即飛了出去砸在十禾肩頭,登時化作一道屏障蔓延開來,直將十禾隔在外頭。


    任憑十禾如何叫喊,如何拍打那道屏障,顏逝都隻是看著她,唇邊淺淺維持著那抹笑,竭力溫柔。


    “小禾兒,別看。”十禾隻見顏逝手心狐狸狀的火苗,逐漸變得微弱,墨黑發絲隱隱泛出些許微光,他抬手施了個咒。


    那屏障立即變成了通體如白玉般,不透明的顏色,將她和自己隔絕開來。


    “顏逝!”十禾心底的恐懼瘋狂叫囂,拚命用各類術法去破除那道屏障。


    可不過片刻,那屏障便陡然消散,重新變成一本藍皮書,掉在地麵。


    司命原來立著的地方,隻有那簌簌落花還在原地,再也沒有司命了。


    人都沒有了,他的術法也自然失效了。


    顏逝,她的司命如一縷輕煙,至此,徹底隕滅在六界之中了。


    在最後一刻,留給了她最後的溫柔。


    天鍾的長鳴聲響徹整個雲霄,敲在十禾心上,一下一下都格外的疼。


    那個叫顏逝的男子,為了心愛的男子,選擇放棄已修得的男身,做了女子成了司命,也在不經意間給了她兩百年的溫柔。


    可他做了九千年的女子,還是沒有等到心上人的愛,於是滅了雙生咒做迴了自己。死在了她眼前。


    如此,便是魂飛魄散,再無來世。


    十禾陡然失力跪在地上,緊緊抱著顏逝留給她的命格簿,再也忍不住,和上天鍾的長鳴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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