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沒多久,狐狸仙便起身告辭了。


    十禾也沒多想什麽,照例補了個覺,去葡萄架下頭晃悠一陣,待到天色漸暗。


    晚霞漸攏,星子點綴上夜空,十禾便施咒又坐到了塔頂上,抱著膝蓋,腦袋靜靜枕著膝蓋,等待。


    今夜月朗星稀,星子隻有稀疏的幾顆寥寥地掛在空中。


    也不知,這一夜,鄢墨會不會來。


    十禾等了小半夜,抱著膝蓋睡的迷迷糊糊,卻見了一襲緋色衣裙,腳步輕響。


    十禾一個勁激靈醒了過來,下意識喊道:“鄢墨?”


    狐狸仙怔了怔,驀然收了手心,“我……”


    十禾尷尬地撓撓頭,轉移話題道:“啊,那個什麽,你怎麽會來這裏。”


    誠然她這個轉移的不甚巧妙,狐狸仙沒有言語,唇角微僵。


    許久狐狸仙才道:“路過。”


    十禾看了看四下,這又不是什麽人多熱鬧的地方,說是路過的可信度,實在有點低下。


    十禾笑的有點幹,想來狐狸仙是傷了情,想同她嘮嘮嗑。


    可誠然十禾不太想和狐狸仙嘮這個嗑啊!


    彼時夜風微寒,十禾正在躊躇著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卻在天邊驀然見了一點紅光。


    那襲獵獵紅衣,滿心歡喜地將手心的青蓮,向十禾的方向舉起,眼底煥然的無盡的溢彩流光,好比漾漾春風柔柔拂麵。


    十禾有些愣,像是什麽東西衝上了腦海,將她衝的一蒙,腦中糊糊的,心止不住的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她頓時嗓子歡喜的都啞住了,說不話來。


    狐狸仙也歪頭看著這一切,有些感慨,“你如願了,不枉你撐了這數月的苦痛。”


    “多謝。”十禾的嗓子發幹,沉浸在喜悅中,隻當狐狸仙是真心祝福。


    不過轉瞬之間,狐狸仙的麵色,便陡然陰沉了下來:“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你這般誆騙算計,都有人這樣愛你?而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陸離,你卻叫他離開了我。”


    狐狸仙的話鋒轉的極快,言辭也愈發激烈。


    十禾迴頭,麵對狐狸仙的質問,卻是呆住了,沒有了言語。


    “我做了什麽呢?我從頭到尾,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


    “你知道我看見他穿著袈裟是怎麽樣的心情嗎?我好痛,痛的無法唿吸,十禾,這樣我真的極厭惡你。”


    狐狸仙一連數句,眼底仿佛淬毒般的陰冷:“他本說要護我一世的,我以為他是我一人的,可如今他卻要去做普度眾生的佛!他渡世間萬物,唯獨忘卻了我!”


    那星光明明暗暗,叫十禾看不清,狐狸仙麵上的神情,隻覺得這番話說的委實欠些道理,這悲憤怎麽也是不該說給她聽。


    十禾還是沒有言語,也不知如何慰藉,隻得裝作沒有聽到,自顧朝鄢墨伸出手揮動。


    鄢墨也衝她笑得格外溫柔,如同一個愛炫耀的孩童,得意得把青蓮的光芒露了出來,等待誇獎的模樣。


    十禾笑的也格外燦爛,又想起來那句戲本子上所寫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更覺妙到了極致。


    十禾猶在招手,正準備向鄢墨奔去,剛翻出一條腿掛在欄杆之上,卻覺一陣周身紅光一盛,迴頭便見狐狸仙手握利劍,刺向了她,被紅玉鐲所罩的結界抵擋在外。


    這是鄢墨的結界,饒是狐狸仙,隻怕也是破不開的,隻是這下卻叫十禾有些悲憤起來。


    怎麽沒想到,這她人生最歡喜的時刻,狐狸仙在背後冷不丁得捅了她一劍,雖說沒捅穿。


    鄢墨胸腔驀然一痛,當即加快了速度,調動全身可用的氣息,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十禾原要反手將狐狸仙打開,卻又不願在這個時候動手,便握著攔豬似的欄杆,輕輕一翻,足尖輕點欄杆之上,直接躍了出去,帶著個自駕紅光的結界,向鄢墨奔去。


    鄢墨亦緊蹙眉心,急忙向十禾的方向奔赴而來,兩廂遙望,皆是疾速。


    十禾已伸出了手,隻餘兩丈之距,便可握住鄢墨同樣伸出的手。


    偏生不知為何,狐狸仙伸手握住了劍身,用力一拉,掌心鮮血染紅劍身。


    但聞破風聲起,鄢墨觸向十禾的手驀然發僵,揚手想將她向身側護,卻終究是來不及了。


    十禾仍是滿麵笑意,有什麽東西猛然飛擲而出,貫穿體膚。


    帶著萬鈞之勢,將她殘破的身軀,徑直送入了鄢墨懷中,劍鋒穿透她的心髒,帶著血跡劃破了鄢墨的前襟,在他的肩頭之上也沒入了半寸。


    因他未止的動作,那劍鋒自肩頭破出道弧線,飛濺出幾點血珠打在十禾的麵頰之上。


    月色中,鄢墨喉中一滯,口中不可抑製地湧出血來。


    他僵硬地垂下眼,瞧見那晃的他雙目生疼的銀光,渾身沸騰喧囂的血液,被寸寸凍結成霜,仿佛那劍已連他的心也一起捅穿。


    “十禾!”鄢墨握住肩頭的利刃,攬著她宛若破布的身軀,唿喊出聲,如失了魂魄般,驚駭的肝膽俱裂。


    十禾這才察覺一陣銳痛,低頭隻看見一個血淋淋的劍鋒,從她胸口處紮出來,不偏不倚將她失了元丹的心髒刺穿。


    她麵上的血色在一點點褪去,伸出想摸摸鄢墨側臉的手,也停在了半空隻勾住了一片衣角。


    世事無常大起大落,莫約就是這個樣子,這本該是她這一生最歡喜的時候。


    可是上天好像見不得她歡喜,司命主筆的命格書也不願放過她,下筆狠辣異常。


    不對,那命格是她所書,天界也已經沒有司命了,這也許是她用情不專誆騙鄢墨的報應吧?


    陰風驟起,凜冽的掌風,直掀狐狸仙麵門,來勢兇猛,狐狸仙卻是兀自施咒,十禾被劍貫穿的身體,便像是收到召喚般,於風中飛舞如折翼殘蝶,猛然旋至狐狸仙的身前,為她做了護盾。


    氣勁衝突之下,將十禾的發絲打的散亂開來,眼見便要襲上十禾,她也已經閉上了雙眼,鄢墨慌忙又將那一掌生生收了迴來,反震地自己又吐出口鮮血來。


    足尖踏上塔頂,諸嶽登時出鞘,泛泛寒意指向狐狸仙,狐狸仙急退兩步再次將十禾往身前一擋,卻是這一迴卻是沒有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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