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封玥趕來之時,天狼的內傷在荒蕪的調息下也有所緩解了,而一旁突然多出來的田薰兒她也是第一次見麵。


    早些聽宮裏人傳言,太極殿來了個女主人,封玥先還以為是流言蜚語也就沒去管他,卻沒有想到,這今兒一見麵便是這麽個慘烈的場麵。


    傳說中彪悍到可以夜夜欺壓天狼的女人此刻竟然哭得梨花帶雨,而往日裏強壯狂野的哥哥竟然虛弱得像個小嬌娘一般,如何不令她驚詫?


    “哥,這位是……?”


    封玥小心翼翼地指著田薰兒問道。


    難不成,打算在一棵樹上吊死的哥哥,這迴也開了竅?


    “一個禍害。”


    天狼幽幽地看了田薰兒一眼,無力地掙紮著站了起來,緩緩說道。


    “禍害你幹嘛還留我下來!?”


    田薰兒一抹眼淚,毫不客氣地便反嗆了迴去!


    “還不是你自己不肯走……你以為我想留你下來嘛……不過看你可憐巴巴的罷了……”


    天狼眼神閃躲著扶著腰,口是心非地說著。


    “看我可憐巴巴?那我現在走好了!哼——”


    田薰兒說罷,就背過了身去,雙手交疊於胸前,一臉不服氣。


    “等等,你們兩個先別吵,我有些沒理清楚。薰兒,你到底是什麽來曆?我聽那莫劍說你是公主,你是哪裏的公主?”


    薑芷歌被兩人吵得有點頭暈,插進來有些糊塗地問道。


    “對啊,你是哪裏的公主?怎麽一個黃毛丫頭忽然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國的公主?”


    天狼毫不客氣地又嗆了迴去,惹得田薰兒一陣白眼。


    “我!你!反正我父王不肯我說。”


    田薰兒哼了一下,便鼻孔朝天,故作望天狀。


    “想必,閣下便是地蛇之府的公主?”


    一旁的荒蕪默不作聲,一語道破天機。


    “你怎會知道!?”


    田薰兒驚唿而已,卻不經意間已經默認了荒蕪的猜測。


    “其實不難猜!你那令牌,是蛇紋形狀,而方才捉你迴去那幫人,又明顯忌憚五荒,並不願意多惹是非,多半便是地字開頭的國府了。怎麽,這麽多年,天與地之間相安無事,這些天,倒是不太平了很多啊?”


    葉笙笳瞥了一眼荒蕪,幸災樂禍地笑著說道。


    若天與地之間真有什麽矛盾發生,隻怕他這五荒之主,是沒有幾天清閑日子過了。


    正好,這麽多年了,也該讓他練練手了。


    “我地蛇之府才不屑與五洲爭什麽,不過是我自己調皮,逃跑出來看看五洲大世界罷了。哪裏有你說的那麽複雜。”


    田薰兒不屑地瞥了一眼葉笙笳,念在他方才救自己和天狼有功的人情上,才沒有對他一腳踢過去。


    “難說。我看,這五洲是要不太平咯。”


    葉笙笳伸了個懶腰,將自己掛在了花樹之上,笑著望著蒼穹緩緩說道。


    “你是地蛇之府的人?那……你還是迴去吧。”


    天狼的目光一暗,輕聲說道。


    他竟感覺到,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有些許的微微發疼。


    是舍不得嗎?不。不可能的。


    “你說什麽呢!費了好半天功夫,讓我留下來。這會兒,是又要趕我走嗎?我不走!”


    田薰兒倔強地一昂頭,眼淚都要下來了。


    “那時……我並不知,你是地蛇之府的人。更不知……你還是公主。”


    天狼背過了身去,輕聲說道。


    “你難道從小沒有聽說過嗎?天與地,以天海之濱為界限,上為天,下為地,互不幹涉,互不通商,更不可,通婚。”


    天狼最後兩個字,咬得很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他要咬得如此輕。


    “那做朋友也不可以嗎?!”


    田薰兒歇斯底裏地吼著,瘦小的身子在風中因為憤怒而不斷地顫抖著。


    她的小手攢得很緊,直到掐進了肉裏。


    終於有一迴,她知道了書上說的那句——“相見不如不見,不見不如懷念。”,這句話隱隱約約是什麽意思。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被扯得流血一般地疼,是她被打傷後都不能忍得疼痛!


    似乎那些隻是外傷,而他的這一句話,卻是內傷,一傷,到底。


    “不可以。天與地,本就互不相同。”


    天狼拖著艱難的步伐,微微側頭,輕聲說道,然後決絕向前走著,重重推開了太極殿的門,又重重地合上。


    殿內,傳來他的一句——“迴去吧。別徒增煩惱和糾葛。”


    “難道我對你來說,隻是累贅!隻是煩惱!隻是糾葛嗎?!”


    田薰兒歇斯底裏地哭喊著,拚了命地要推開太極殿的門,卻被天狼反身扣得很緊很緊!


    門外,她哭成了一個淚人,逶迤延著門縫跪了下來!


    門內,他深深閉眼歎息,告訴自己,不可,不可。


    落花,紛紛揚揚,吹散了往日裏歡聲笑語,將一切的纏綿悱惻,席卷不見了身影!


    那一夜,她大喝一聲——“你們幾個大男人不知羞恥!”


    那一夜,她一腳踏於他的脊背之上,差點將他踩斷了氣,威武無比地要命他喊她“大爺”才肯鬆腳。


    那一夜,她發現自己的玉佩丟了慌張不已,他說,他來尋。


    他知道,她愛吃糖葫蘆。


    他知道,她睡覺愛打鼾。


    他知道,她,天真無邪。


    所以,一切都歸零,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都是最好的。


    他,順著門縫,亦在不自覺中已經緩緩滑落。


    屋內,一片暗沉之色。


    屋外,落櫻繽紛,摻雜著她的淚,一染,便是千年。


    “你開門!你開門!你把話說清楚!天狼!”


    她無力地敲打著門,她在書上看過——“情這個字,沒什麽用處,傷人,傷己,卻如同鋒芒。”


    如今看來,她好像懂了點。


    但是,好像,又晚了點。


    殿外的幾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除了薑芷歌,誰都知道,天地之間不通的道理,這是先人便定下的死規矩。


    誰也破不得。


    誰也,動不得。


    否則,眾人,誅。


    因為無知,所以無畏。


    薑芷歌看不下去了,一把上前,將田薰兒拉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灰,沉穩而威嚴地說道:“薰兒,你是不是很想他開門?你是不是很想留在他的身邊?”


    “嗯。”


    田薰兒不知薑芷歌在說什麽,隻是擦著淚應著自己的心裏話。


    “那便用你所有的力量,轟開它。”


    薑芷歌目光堅定,指著那道殿門,沉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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