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黑暗之中,遲暮隻覺得一陣罡風撲麵而來,他的胸口處便有一隻大手拂過,而他想要奮力去抓住對方,卻在意料之中地——撲了個空!


    “住手!”


    薑芷歌的聲音洪亮地於門那邊響起!


    那道白色的身影,本要飛窗而出,卻於這一聲中,明顯的,一怔!


    正於此時,一道微黃色的火光閃過,屋內忽的一亮!


    何簫吹了吹火折子旁的灰屑,拿著火折子守在了薑芷歌的身旁,望了那人一眼,低喝一聲:“你是誰?交出攝魂珠!”


    那人背身而站,麵朝窗棱,微微一聲歎息,手中緊緊握著攝魂珠,卻始終不說話。


    “閣下若是不說話,休要怪在下無禮了!”


    何簫說罷便將火折子交給了薑芷歌,緩緩地從後背的劍鞘之中抽出了鋒利的寶劍!


    寶劍摩擦著劍鞘發出金屬的嗡鳴聲,一道白光折射而過,何簫便將劍端對準了那人!


    那人卻又是一聲歎息,紋絲不動。


    絲毫沒有要一戰的意圖。


    薑芷歌接著火折子的光芒仔細辨認著那人的身形,總覺得熟悉得緊,卻心慌的厲害,她向前輕跨一步,輕聲問道:“你,是誰?”


    那人聽得薑芷歌說話,猛地一迴頭,一雙如星辰大海般的明亮如月的眼眸出現在了薑芷歌的眼前!


    那雙眼,是那麽的熟悉,以至於她不用揭開麵紗便已經知曉他的身份!


    他,陪她在茫茫大漠莽莽星辰之下替她摘花療傷過;他,陪她在莽莽草原冉冉篝火旁醉酒笑忘人生過;他,於萬丈深淵渺茫雲霧之中以折扇飛身救她過。


    那樣深情不減的眼,她怎會,認不出?!


    薑芷歌眼眸微動,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手中的火折子一抖,耷拉了一下“當——”的一聲落了地,“嗞——”的一聲濺出無數的星火之後,屋內忽的一暗!


    那人最後的眼神驚慌地一抬,似十分擔心著薑芷歌!


    而正於此時,何簫瞧準了時機,趁他不備,一劍刺了過去!


    “不要!他是荒蕪!”


    薑芷歌驚慌失措地上前要拉住何簫!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荒蕪已經分神,他隻來得及側身避讓,與此同時,何簫的劍已經精準無誤地入了他的右肩胛骨處!


    “嗤——”的一聲,劍入骨。


    再“嗤——”的一聲,劍處,劍帶血,濺出一丈!


    荒蕪一聲悶哼,弓下了身子,低著頭看著薑芷歌和何簫,手中卻仍然緊緊地握著攝魂珠。


    “不要打了!!!”


    薑芷歌幾乎帶著哭腔地攔在了何簫的前麵,哀求著他。


    何簫為難不已,迴頭看了一眼站在窗口打算堵住最後出路的葉笙笳,眼中有詢問之意。


    葉笙笳眼中一暗,默默點頭。


    何簫退後一步,以劍護在了薑芷歌的身前,隻是不再進攻了。


    遲暮亦站在一旁,眉頭緊鎖,眼中震驚萬分,喃喃自語道:“荒蕪……沒有想到……真的是你……”


    血腥味很快便蔓延在屋內沉悶的空氣之中,令人揪心不已。


    “對……對不起。”


    荒蕪忍著痛,捂著正在流血的傷口,一直凝視著薑芷歌,良久,才緩緩說出這三個字。


    月光輕穿過窗棱,將窗外的葉笙笳照得明豔無比,也將屋內的荒蕪遮在了暗處,狼狽無比。


    薑芷歌眼中的一滴淚轟然落下,她不斷地搖著頭,雙膝幾乎酸軟,仍然不敢相信地說道:“你是不是……今夜……非要取走這攝魂珠不可?”


    她的目光一半堅冷一半脆弱,倔強地昂著頭看著荒蕪,一字一句地問答。


    “芍藥……我欠她太多……她不能有意外……”


    荒蕪低頭,咬著牙,緩緩說道。


    他右肩之上的鮮血,已經從他如玉頎長的指尖滲出,緩緩流淌到他的白衣之上,一片暗紅刺目!


    “我問你!你是不是一定要帶走這攝魂珠!!!”


    薑芷歌歇斯底裏一聲怒吼!


    她的眼中已經是無限的哀憐和掙紮之意!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和荒蕪站在了對立的一麵。而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她竟然那般清楚地知道著,自己有多難過多不忍心!


    荒蕪艱難抬頭,目光一直追隨著薑芷歌,他的眼中亦有淚,隻是一直咬著牙忍著不讓其滴落,最終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字——


    “是。”


    薑芷歌一陣踉蹌,深吸一口氣,緩緩閉眼,搖著頭輕歎一聲:“你受傷了。你走不出這個屋子。”


    “是。”


    荒蕪死命地低頭盯著薑芷歌,似乎想要上前安慰她,卻隻是往前挪了一小步,便咬著牙停了下來。


    “我們不可能讓出攝魂珠。”


    薑芷歌已經不忍心說下去了,她緩緩睜眼,既理解他的今夜行為,又恨他的執迷不悟。


    “是。”


    荒蕪猶如一個已經失了魂的行屍走肉,隻會重複這個字,卻從未從薑芷歌身上挪走他炙熱如火的目光。


    “你,有可能,會死在這兒。”


    薑芷歌轉身,已不忍心再說下去,緩緩閉眼。


    “是。”


    荒蕪微微蒼白一笑,依舊重複著這一個字。


    薑芷歌默不作聲,沉默良久,終於從唇齒間說出兩個字——


    “奪吧。”


    說罷,她的淚如雨下,“哐當——”一聲打開了門往外哭著跑出去,延著深深的朱廊跑得很遠很遠!


    荒蕪緩緩閉眼,深深一聲歎息,輕輕摘下了麵紗,露出了他已經筋疲力盡接近崩潰的麵容,生無可戀地說道:“一起上吧。”


    屋內屋外皆是一片寂靜。


    誰都知道,勝負已定。


    卻,誰都沒有動。


    葉笙笳望著薑芷歌遠去的身影,眼眸一暗,低沉著說道:“放他走吧。”


    “陛下!”


    何簫擰眉,憤恨地吼道!


    “放他走吧。”


    這一聲,是遲暮說的。


    荒蕪略有驚訝抬起蒼白的麵頰不可思議地看著遲暮,良久,才忍著痛,捂著傷口,弓著腰,輕聲無奈地問道:“為何?”


    “因為。我不喜歡她哭。”


    遲暮一笑,收迴了手中的青葉杖,雙手交疊於胸前,目光清冽地盯著荒蕪。


    荒蕪的目光,不由得一暗,蒼白的唇角旁勉強一絲涼涼的笑意,良久,才低聲道了一句——


    “多謝。”


    月光,如瀑。星光,璀璨。


    漫天夜幕,湛藍似霧。


    他,倉皇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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