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忽然輕笑了一聲,聲音淡淡的仿佛毫無起伏,讓顧筱焉感到有些莫名。


    “閣下瞧著,這裏美麽?”他慵懶的嗓音從喉間溢出。


    顧筱焉抱臂瞧著他:“美則美矣,但……這又有何用?”


    莊周搖頭道:“這世間萬物皆有定數,我既來到此處,便沒動過離開的念頭,這便是我的宿命。”


    “所以?這就是你放棄了一切不願意從這裏離開?”顧筱焉聽聞冷笑一聲,“還把這些念頭說成什麽宿命,簡直可笑至極!”


    莊周的動作一頓,麵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動搖。


    “莊某心意已決,閣下莫要再勸……”


    “莊子休!”顧筱焉立刻打斷他的話,“我希望你清醒一點,這些全都是假的,這所有的安逸可全都是你幻想出來的!外麵戰火紛飛,你卻在此處迴避一切享受著安逸,你可有想過那些信任你的人可是一直在苦苦的等著你!他們視你為稷下三賢者之一,可不是讓你如此辜負他們對你的信任的!”


    “我又為何不想救他們,但我又如何能救的了他們!奉為賢者又如何,我終歸是救不了他們的……”


    “你能!你可以的!你這樣自暴自棄像什麽樣子!”


    心中不可遏製地一顫,莊周忽的產生了一種恐慌。


    某一種在心中長久存在的信念忽然被打碎,便維持不住方才的鎮定。


    “不,莊某……”他一改方才平淡如水的模樣,神情顯得有些恍惚,雙手緊緊的攥著,“不是這樣的,閣下……非也,我…莊某不過是想……”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從不是什麽聖人,他們不需要信任我,我也沒有那個能力去拯救他們……我不過是想追尋自己的心中所想,難道這也有錯嗎?”


    他猛然後退了幾步,像是想要逃避,險些跌坐在地上,好在顧筱焉眼疾手快直接扯住了他的袖子。


    這可不妙。


    顧筱焉心裏咯噔了一下。


    她怎麽覺得自己的話好像起了反效果,並沒有成功的勸說對方,反而讓他心慌了起來。


    雖然此處不過是他的靈魂,不過也因日之塔的幻境而幻化出了衣物。


    她想了想要是沒有衣服的景象……


    簡直羞恥感max。


    揮去腦中這些無用的想法,她瞧著莊周有些失常的樣子,心中的某個人又從腦海中浮現而出,不禁心中一緊,繼而緩聲安撫道:“大家都在等你,沒有什麽能不能的,隻有你願不願意的,我們離開吧,嗯?”


    隻是他的神態仍舊沒有什麽變化,雙目緊閉,麵上帶著無盡的痛楚。


    “而且,外麵沒有她......”他忽然喃喃道。


    “什麽?誰?你……”她正準備再胡鄒幾句,卻被莊周的話語打斷。


    “你與她,果真是太像了……”莊周無比認真的凝望著她,“你很像我所認識的一個人,但我知道你不會是她。”


    這又是哪一出?


    顧筱焉半天摸不著頭腦。


    什麽情況,她顧筱焉居然還和莊周的一位故人長得很像?


    這可真是太滑稽了,她曾覺得子休像阿沐,她透過子休看阿沐,沒想到子休也在透過她看別人。


    莊周忽然抬頭望著天空,像個孩童一般問道:“姐姐,你在嗎?”


    【那當然了,你放心吧,姐姐會陪著你的!】天地間傳來淡淡迴響,卻是讓顧筱焉整個人都懵掉了。


    這……


    這聲音為什麽這麽出奇詭異的和自己的聲音這麽像呢?


    “你還在……真好……”莊周忽然嘴一咧,甜甜的笑了起來,就像是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享受著自己獨有的那份幸福的甜蜜。


    顧筱焉心中咯噔一聲,心想:“壞了,他現在這樣恐怕是已經精神失常了,罪過罪過,這要怎麽辦才好啊!”


    她思索一陣,決定還是冒個小險去和她交談一下。於是她緩步走向前,將手搭在他肩上。


    “不要同莊某說話,”在顧筱焉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莊周忽然很粗魯的一把甩開她搭著他的手,繼而又不受控製般抱頭蹲坐在地上,有些語無倫次的開口,“不要同莊某說話……你會讓我想起她的……”


    像一隻失去了庇護的小獸,帶著無盡的恐懼瑟瑟發抖。


    顧筱焉愣住了。


    怎麽會這樣。


    看著麵前就像是失了心智一樣的莊周,又低眉瞧了瞧自己被甩開的的那隻手,她忽然覺得內心非常的複雜。


    他不願意離開。


    她好像明白這個地方究竟是怎麽迴事了。


    手指慢慢收緊,她攥緊衣角,指節有些微微發紅,就連背後都滲出了細細的汗。


    顧筱焉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恐慌了。


    日之塔已經幹擾了他,讓他在這種困擾中無盡的自我折磨,直至最後灰飛煙滅。


    他現在已經開始失控了。


    顧筱焉咬住唇瓣,微微蹙起了眉。


    這種時候難道說要把他敲暈了強行帶走?


    且不談她作為魂體能不能打得到他的問題,光憑這戰鬥力來說她就不占上風,又憑什麽將他給帶迴去。


    她搖了搖頭,不再做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時,莊周再一次睜開了眼,眸中原本所恢複的一絲神誌也再一次消退的無影無蹤,眸底隻留下一片空洞與灰暗。


    “離開,”他再度恢複了平靜,仍舊是方才那副淡漠的樣子,隻是聲音冷得仿佛凝出了冰,“請閣下離開。”


    “你……”見他此般,顧筱焉急忙的開口,想對他嘴炮一番,好讓他能夠正常的與自己交談。


    “煩請閣下速速離開。”他打斷了她的話,再度強調了一遍。


    離開?


    她暗自念叨了幾遍。


    開什麽玩笑,都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在趕她走?


    “我今日肯定是要帶你離開這個地方的,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這是我的任務。”她聲音放高,滿是挑釁之意。


    嘿我這暴脾氣。


    不過話又說迴來,都到了這種地步,她又怎麽可能會離開,這不是半途而廢麽。


    盡管事情越來越不在她的掌控之內了。


    “哈,”聽聞此言,莊周忽然有些莫名的低低的笑了起來,隻是他原本空洞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隱隱有一絲殺意,“閣下可是不明白莊某的意思?”


    “如是此般,那莊某也不必再與閣下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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