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河畔,秦淮投下一粒石子,絲毫不見漣漪,河麵上吹來陰風陣陣,直滲入心脾。


    “這就是你說的渡河之法?”


    秦淮站立在一處河灣之畔,望著一望無盡的水麵,隻覺得煙波浩渺,一股難以言喻的死亡之意襲上心頭。


    “公子何必著急,如今奈何橋已失,要想過河,隻能依靠弱水蓮舟一途。”孟婆立於秦淮身側,不疾不徐的道。


    “那地府蓮舟盡受地府管轄,如今酆都混入奸細,蓮舟定是被盡數約束了起來,你確定這裏還會有擺渡之人?”


    秦淮半信半疑,望向一片朦朧的江麵,一如之前的平靜,哪有什麽傳說中的擺渡船夫。


    然而就在此時,江麵上一陣陰風吹過,那片灰蒙之中,突然多一個黑點來。


    秦淮眼神一凜,隻見那黑點迅速放大,霧氣之中,赫然駛出一葉扁舟出來,通體漆黑,形若蓮蓬。


    “兩位可是要渡河而去?”蓮舟之上,一老叟撐著一根長長的竹竿,淡淡問道。


    老叟散去周身灰氣,現出本來的麵目來。隻見他身著一身粗布衣袍,頭戴一頂破漏的鬥笠,就宛如人間的鄉野漁夫一般。


    唯一不同的便是,這老叟行至周身數丈之時,頓時一股陰風撲麵而來,秦淮不免也退後兩步。


    “好一個弱水船夫!就這一身本領,恐怕絲毫也不比那些酆都鬼將差了吧。”秦淮心中暗凜,朝老者抱拳施禮道:“三界六道,擺渡眾生,秦淮見過金蓮地仙!”


    那老叟將竹竿一杵,蓮舟驟然停住,離岸三丈,絲毫不差。


    “沒想到一陽界生魂,竟然一眼便識得吾身份。不過吾乃一罪臣之身,三界不收,六道不容,隻得在這弱水河上苟延生機,地仙二字公子就不必再提了!”


    老叟突然語氣一變,一股陰風頓時拂上岸邊,肅色道:“前方便是深淵,公子可否想好了?”


    這時候,一旁的孟婆終於開口了,“喂,老頭兒,你在這兒裝神弄鬼什麽呢,這人你倒是渡還是不渡了?他若是肯迴頭,本姑娘還用得著帶他來這兒嗎?”


    那老叟對孟婆的話如若未聞,直直的注視著秦淮眼睛,等待著對方迴答。


    秦淮遙望著酆都城的方向,深深一禮,堅定道:“還請前輩渡我過河!”


    “既然如此,那便請公子上船吧!”


    老叟手中竹竿輕輕一蕩,蓮舟頓時在水中掉頭,船尾正好擺至岸邊,秦淮上前一步,便踏在了蓮舟之上。


    “蓮舟一次隻渡一人,一人隻渡一次,那孟婆,我渡不了!”老叟靜靜立在船頭,等待著秦淮的迴答。


    秦淮既然找到擺渡之人,孟婆便可有可無。隻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還有什麽未盡之事,本能的不願意放孟婆離開。


    但秦淮思來想去,怎麽想也想不起來,最後隻得放任孟婆離去。


    待到行至弱水河深處之時,隻見那孟婆立於岸邊,輕輕一笑,一道充滿調戲的聲音穿越重重迷霧,傳入秦淮耳中。


    “哎呀,小女子倒是忘了提醒公子了。公子喝了孟婆湯,迴到陽界,怕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秦淮臉色驟變,但見這蓮舟如箭矢一般,已劃至河心中央,又哪能容他迴頭。


    秦淮心底苦笑,原本他就聰慧過人,記憶力更是遠勝常人,斷然不會將喝了孟婆湯這麽重要的事情也給忘卻。秦淮思來想去,也隻能將原因歸結在孟婆湯自身身上了。


    然而此刻孟婆已經走遠,秦淮返迴人間又是刻不容緩,縱使萬般不願,也隻能寄托於日後解決了。


    就在此時,那行進中的蓮舟卻是突然停了下來。


    老叟突然站直了身體,道:“公子心中是否擔心,迴到那陽間之後,便失去了先前的記憶?”


    秦淮臉色一變,驚道:“你……你怎知我喝了孟婆湯?”


    老叟淡淡一笑,道:“那孟婆隔著半條弱水河還能探知公子方位,公子自然是喝過孟婆湯的。”


    秦淮心下暗驚,難怪之前孟婆總是能發現自己蹤跡,原來是這孟婆湯的緣故。不過更令秦淮震驚的還是這老叟,隔著半條河竟一眼就能看清孟婆動向,就這一份修為,實是深不可測。


    還不待秦淮說話,老叟又道:“吾立於這弱水河上總計三千六百年,接引兩千零八人,凡是乘我蓮舟者,皆可前世不忘,今生不忘。”


    “哦?那我到底是忘還是不忘?”秦淮聽聞老叟此言,不由得臉色一喜,心底生出一絲轉機。


    “一半一半。”老叟凝眉,思索道。


    “一半是什麽意思?”秦淮疑惑道。


    “一半便是,公子既然喝過孟婆湯,那便注定要有所遺忘。不過既然乘我蓮舟,那便可再憶起一半。”


    老叟望向秦淮,淡道:“不知公子是想憶起哪一半,又想忘卻哪一半呢?”


    秦淮眼神一凝,若是隻剩一半記憶,那他自然選擇快樂的一半。


    “那便留住那些快樂的記憶,忘卻那些煩惱吧!”


    秦淮此話一出,雖覺得有些不妥,但一時又想不起哪裏對。


    老叟略微一歎,“世人皆欲留住快樂,卻不知,往往令人痛苦之事,才是真正令人在意的……”


    “也罷,吾便如你所願!”老叟屈指一彈,弱水河上頓時濺起一滴水花。


    老叟屈指橫移,水花隨之飛出,瞬間沒入了秦淮眉心,“你的要求老夫已幫你達成,接下來便是公子達成老夫的要求了!”


    秦淮臉色一變,這老叟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個時候提要求,擺明了就是脅迫。


    老叟看出了秦淮臉上異色,卻是淡淡一笑,道:“公子不用擔心,老叟既然答應助公子渡河,那便不會強人所難。”


    “那前輩還有何要求?”秦淮問道。


    “嘿嘿,吾之要求嘛,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很難,不過對於公子來說,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老叟掃視了一圈秦淮,接著又道:“吾之所求,不過公子的幾口陽氣而已……”


    ……


    酆都城外,崗哨遍布,一隊隊精悍的鬼卒來迴巡邏,盤查著周圍的一切可以之魂。


    經過數日的修繕,奈何橋已基本修複完畢,封堵在河對岸的陰魂開始陸陸續續的進入到酆都城中。隻是經過數日的擁堵,這魂流量卻是驟然增大了數倍,從酆都城外一直延伸到了奈何橋盡頭,密密麻麻,人潮湧動。


    而地府,也是相應的增加了鬼巡邏,以防止意外事故再度發生。


    不得不說,這些酆都鬼騎雖說被秦淮殺出了陰影,但實力依舊不可小覷,來往行進皆是整齊規整,進退間無不顯露出訓練有素。而越靠近酆都城,秦淮則是感受到越多的強大氣息,待到距離酆都城隻有一裏地時,已是壓迫至極。


    “看來這酆都城中果然暗藏了不少大能之人!”


    秦淮心中暗凜,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進入這酆都內城中。


    就在這時候,酆都城方向卻是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一隊甲士浩浩蕩蕩的朝自己方向奔來。


    與秦淮之前所見的先鋒營騎兵有所不同,這隊甲士殺氣騰騰,胸前雕刻著一個血紅色的鬼頭,看上去甚是猙獰恐怖,一旁的巡邏士兵望見,也是遠遠的避開。


    “讓開,讓開,通通給我讓開!”


    那為首的騎兵首領急促的催動馬蹄,將前方一眾陰魂衝得四散,凡是躲避不及者,皆成蹄下亡魂。


    秦淮混在魂堆裏,自然是早早的就避開了。此刻他身體暗淡,半數陽氣已被那擺渡人奪走,顯得虛弱無比。


    不過也因禍得福,正因為被奪走了半數陽氣,他才方能夠將剩餘半數陽氣斂入體內,偽裝成陰魂混進了大部隊中。


    不過就在那騎兵首領經過秦淮身側之時,那漆黑的眼中卻是突然閃過一絲亮光。


    “咦?有生魂的痕跡!”


    騎兵首領策馬停住,掃視起周圍來。然而周圍密密麻麻的遍布著陰魂,有哪裏能夠看得清楚?


    “爾等分散開來,給我逐一盤查!”


    騎兵首領一聲令下,其餘甲士頓時散開,一一檢查起這些生魂來。


    秦淮此刻眼神空洞,雙手低垂在肩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夾在在這陰魂大軍中徐徐向前。


    騎兵首領策馬從秦淮身旁走過,卻是猛然一迴頭,提槍便朝秦淮刺來。


    秦淮臉色一變,全身魂力已暗中調動起來,隨時準備迎接這騎兵首領的一擊。


    然而還未刺中,騎兵首領手中長槍卻是猛然一上揚,戳中秦淮頭頂三寸之處,頓時一聲輕微的淒鳴聲響起。


    “哼,小小飛蝗蟻,也敢在本將麵前放肆!”


    那騎兵首領一聲冷哼,將長槍收迴,槍尖之上,赫然穿著一隻形似蝗蟲的生物。


    秦淮心下暗道一聲好險,若不是他靈覺敏銳,察覺到槍勢有異,恐怕他現在已經暴露了。


    秦淮自是不知,這鬼騎首領在不經意間已救了自己一命。這飛蝗蟻乃是冥界一種魔物,體型微小,專噬魂魄,往往於無聲之間侵入魂魄,啃噬元靈,待到發現之時,多是無力迴天。


    然而就在這時候,卻是異變陡起。隻見秦淮頭頂上空突然降下一道光束,直直的落在了秦淮身上,秦淮周身頓時金光大放,耀眼無比。


    “是你!”


    那騎兵首領猛然轉過身來,手中重槍急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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