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連雲有鹿來


    大玄以東數千裏的海麵上,朦朧的海霧裏隱約可見一座巨山緩慢移動,其高數千丈,綿延數百裏,故遮天蔽日,與雲相齊,傳說此山名曰連雲。連雲山脈乃是東海的山中之尊,其四周又有諸多小型島嶼星羅棋布。


    連雲之中,常有飛禽走獸出沒。在連雲東部一處陡峭的月字形狀的懸崖上,蔥蘢的灌木叢中竄出了一頭小鹿,通體雪白,眉心有一處血紅色的“卐”印記。它望著懸崖下的山穀,良久,便縱身向山下一躍,了無蹤影,可以聽到岩壁之間迴響的聲聲鹿鳴。


    望月崖之下,便是梅莊。梅莊約莫有五千戶人家,規模比一般的莊子要大。東部少水,便修人工井渠引水。水渠的多少代表著一戶人家財力的強弱。一條水渠,往往都是由幾戶人家合力承擔。而在梅莊的中央,九條水渠匯入一座巨大的莊園。此園周圍皆有水環繞,水邊種上各種奇珍異植,好似人間仙境。此處便是梅莊莊主的居所——梅園。園子正門,掛有烏木古匾,其上以行草書以梅園二字,頗有大家之風。入了正門,便是前院,前院栽滿了梅樹,一到冬季,寒梅獨秀,氣象萬千。


    過了前院,便是正廳。中央坐著一位神情肅穆的中年人,流露出一股久居高位掌握大權的威嚴。此人便是梅家之主,梅炳國。廳中右側有一個青年男子,其身著白衣頭戴玉冠,乃是梅炳國的養子子敬。


    “子敬,可有大玄使團的消息了?“梅炳國雙眉緊蹙,沉吟道。


    ”迴家主,據大玄那邊傳來的消息,使團出航已有半個多月,如無意外,想必傍晚便可到達。“”


    “如此甚好,那此事便由你去辦吧。“梅炳國從懷中拿出一件虎頭狀的令牌,交給了子敬,”使團之安全尤為重要,使團巡遊我梅莊期間皆有你來負責梅家的兵力調度,不要讓我失望。“


    ”是!“子敬低頭抱拳迴令,便轉身出廳,吩咐了衛兵之後向後院走去。梅家後院有眾多小院,其中居住著梅府的家眷。子敬的院子獨具一隅,內有花草綠植,顯得十分幽靜。子敬駐足在一朵牡丹之前,原本睿智的雙眸之中透出了一絲狠辣,右掌透出一陣陰寒之氣將牡丹化為灰燼,隨即轉身進了屋子。


    不久,夜幕降臨。


    且說大玄使團的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莊子,沒見過外鄉人的梅莊頗為熱鬧。處處張燈掛彩,五光十色。唯有一條小巷子昏暗無光,年久失修的破屋子東倒西歪地挨在一起,幾點零星的燭火閃爍著,添了幾分生氣。一個身著粗衣麻布的少年拉著繩子低著頭一步邁著一步,身後拖著一個漆黑的棺木。少年走過了巷子,來到街市上,行人都好似見了瘟神一般地四散而走。


    ”聽說這雲老頭死了,那棺材裏麵躺的是那老賤骨頭吧。”


    “死了活該,抬棺這行當有損陰德啊,那老賤骨頭早就該死了。”


    “這孩子也怪可憐地,沒爹沒娘,現在連雲老頭都沒了。”


    “我看這野種也活不了多久了,雲老頭倒了,就這樣個小娃被人吃了都不吐骨頭。”


    周遭路人的冷嘲熱諷不斷,少年仍低著頭,神色沒有絲毫改變,眼中透著一股堅毅。“雲爺爺,你放心,我不會讓讓你死不瞑目的,我,關離,一定要找出那個殺你的兇手為你報仇。”


    關離拖著棺木穿過鬧市,來到莊園的東門口。莊園的東門由侍衛巡夜,關離放下繩子,喘了幾口氣,走上前去佝著身子問道:“兩位軍爺,能否給小的行個方便,小的家中老人前幾日不幸仙去,還望勞煩軍爺讓小的出城。”


    其中一個滿臉橫肉,兇相畢露的胖子打量了關離幾眼,眼中多了幾分鄙夷的神色,”臭小子哪涼快哪呆著去,別妨礙大爺休息。“


    關離聞言,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錢袋,遞上前去,”這是十貫銅錢,還望軍爺能放小子出城。“


    ”你小子倒是上道,看你這麽孝順,軍爺我也勉為其難放你出去吧,記得快去快迴。“胖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小的多謝軍爺。”關離低著頭迴身撿起繩子,拉著身後地棺木向莊外地小山去了。


    城內的鬧市之中,雜技戲劇,應有盡有。醉春樓坐落在梅莊最繁華的乘陽街,往來皆為商賈達紳又或是豪門的公子少爺。醉春樓的的頂樓隻有一間房間,乃是梅莊出了名的倌人沈念的雅閣。傳言沈念沉魚落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其中琴奏更是一絕,曾有好事者揚言”願散盡家財聽得沈倌人奏上一曲。


    房間之中,一位頭戴白玉鳳冠身著天雪蠶絲裙腰佩翠羅玉環的女子端坐於地。沈念看著案上的古琴,眼神之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沈念麵前一個白俊得像女人的小生,笑著說道:“念姐,這可是子敬哥哥托人從大玄帶迴來的呢,我可從沒見他對哪個對女人這麽好過呢,念姐,要不你做我的嫂子了哦。”


    “孜兒別鬧,我和你子敬哥十幾年前各因家中變故流亡海外承蒙你父親收留,如今本家之人是何境遇還不知道,哪能談論兒女情長呢。”


    “孜兒古琴品相不凡。此琴麵紋鳳,琴背紋龍,琴身以楠木而作,絕非尋常琴坊可以製造,定是大玄宮廷的禦用琴坊所製。”沈念的眉頭緊蹙,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可不管呢,我可跟爹說了,念姐和子敬哥兩情相悅,改日讓我爹帶念姐從這醉春樓出去,這樣就能和子敬哥在一起咯。”


    ”好了,孜兒,別給你爹添麻煩了,我問你,你子敬哥去哪了?”沈念眉頭舒展,輕笑著問道。


    “爹派子敬哥去安排莊園內的治安巡邏了,念姐,你陪我出去逛燈會吧。呆在這兒,我人都快閑出病了。“


    沈念心中百感交集,雜亂無緒,心想也借此機會散散心,便應了聲:”好,等姐姐換套便服。“


    梅又孜聞言欣喜不已。不過片刻,沈念就換了一套男性便衣,倒是是一個風流俊公子的模樣,拉著梅又孜便下樓去了。


    且說梅莊東門外的山坳中,有一殘破古寺。凡是寺廟殿宇皆是建造於朝陽之處,而這山坳終日不見陽光,幽深無比,真是奇哉怪也。古寺殘破,寺門上寺名早已模糊,寺院內塵埃滿地,佛像傾塌,正中的大雄寶殿通往側殿的過道上結滿了厚厚的蛛網。而在大雄寶殿之內,正中又兩盞殘燭在風中搖曳,一個白須白眉的老和尚盤坐於地,雙目緊閉,口中誦念著佛門經文。忽然,其身後的佛祖寶像搖搖欲墜,老和尚雙目一張,一股雄渾的氣息拔地而起,那佛祖寶像便歸於平靜。


    “你來了,你還是來了,終究放不下心中的執念嗎?“老和尚仍盤坐於地,長歎一聲道。


    黑暗之中傳出一種沙啞的聲音,好似從九幽地獄之中而來,“我祖輩宗族有功於社稷,卻落得如此下場,我心不甘,莫雲那個不知好歹的老東西已經去見閻王了,識相的話把太玄經的下落說出來。


    “太玄經乃是天賜之物,心術不正,怎可駕馭。你宗族如今之處境,也是自食惡果,怎能因此而逆天行事,倒行逆施,為禍社稷呢?苦海無邊,迴頭是岸啊”


    “哼,如今玄國上下一片烏煙瘴氣,我宗族之所作為乃是順應天命。自古成者王,敗者寇,若今日之玄國若是我族之玄國,爾等便是亂臣賊子。今日你若不出說出太玄經的下落,此處便是你埋骨之地。”


    “既然如此,那便現身一戰吧。“老和尚說罷,神色凝重,手中的念珠經不住渾厚的內勁碎裂開來,四散而射入黑暗之中。


    “你老了,而我也不是那時候的我了。“那黑暗之中的人影冷哼一聲,無數念珠碎片在空中停止散落於地。


    老和尚雙眉緊皺,調動渾身氣機,雙掌拍地,震滅了那兩星燭火,飛身而起,衝破殿頂,“上天一戰。“


    那黑影緊隨老和尚而去,雙手呈爪狀,抓住老和尚的雙腿,借力往上一翻,雙腳便要踢向老和尚的胸前。老和尚見狀,雙手作掌狀向前一推,磅礴內勁的就此迸發。


    黑影受掌力所迫便向後騰空一翻,卸去掌中的氣勁,凝滯於空中。老和尚也退了十步才穩住身形。三息之後,老和尚隻覺胸口一緊,口中吐出一灘黑血。


    “你竟然修煉了紫炎內勁,此等惡毒功法有傷天和,還是趁早迴頭為好。”


    “哼,老禿驢,收起你的那番說辭,中了紫炎之毒,你的內勁十不存一,還是識時務點,說出太玄經的下落,念在往日的情分,留你一個全屍。”


    老和尚神情肅穆,口中開始誦讀經文,隻見虛空之中升起金色的梵文古字,圍繞於老和尚周身。“萬法皆空,去!”老和尚怒喝一聲,隻見密密麻麻的梵文古字化作一道金光向那黑影砸去。


    金光閃耀,天地皆明。可看清那黑影身著夜行衣,頭戴兇獸麵罩,若博覽古史之人在此,必能認出此麵罩所仿之兇獸乃是上古惡名昭著的窮奇。麵罩人雙目之中閃過不屑之色,左手往虛空一招,虛空之中凝現了一把燃燒著紫炎的妖異長劍,隨即左手握劍迎著金光揮出一道焰芒。那紫色焰芒與金光相撞於虛空之中,層層氣浪自爆炸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


    麵罩男散去了紫炎長劍,負手而立,腳踏虛空;老和尚雙掌合十,雙腿盤坐,凝滯於虛空之中,而這磅礴的氣浪卻苦了下方樹林之中的觀眾,便是那出莊埋棺的關離。


    關離因經常為人抬棺,自小練就了一身不俗的力氣,便是成年壯士也少有能勝過關離的人。雖有林間樹木卸去了八成氣力,但那氣浪猶如一柄重錘敲在了關離的胸口。霎時間,關離被敲得七葷八素,差點昏死過去。


    關離望著空中那個麵罩男的身影,心中生起了幾分驚疑,“那麵具人的身形與前幾日殺死爺爺的人身形有幾分相像。爺爺讓我將他埋於這古寺之外,莫非早知如此。”


    且說七日之前,關離受雲老頭的吩咐外出采購棺木,卻不曾想迴來之後雲老頭與一黑衣人纏鬥在一起,不分勝負。而那黑衣人趁機向關離拍出一掌,雲老頭為了護住關離慌亂之中漏了幾分破綻,中了黑衣人一掌,而那黑衣人趁機飛上屋簷,消失在街樓巷市之中。雲老頭受黑衣人一掌傷了本源,自知命不久矣,便向關離囑咐,等自己死後,將他埋在梅莊東門山坳中的古寺下。


    梳理一遍事情的來龍去脈,關離斷定這個麵罩人十有八九便是害死雲老的兇手。關離隻覺胸中的滿腔怒火不能發泄,右拳狠狠地敲在地上。突然,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一隻身體純白的小鹿從雜密的草叢中躥了出來,抬起頭看著關離,兩隻寶石般的眼珠子地眨了眨,”哞哞“地叫了幾聲。


    關離被驚出了一聲冷汗,生怕小鹿的叫聲引起空中麵罩人的關注。若是被他人除了自己,想要在這等高手眼下逃走無異於癡人說夢。關離將小鹿抱入懷中,用手撫摸小鹿的腦袋,小鹿頓時就安定下來。關離緊張地看著天空之中的對峙,大氣不敢喘,生怕暴露了自己。


    梅又孜與沈念在梅莊走在花市的小道上。花市,是梅莊商業最繁榮之處,此處匯集了大玄、海外諸島的商賈遊客,頗為熱鬧。梅又孜在路上走馬觀花,一旁身著便服的沈念卻是眉頭緊鎖。


    沈念腦海中一直浮現剛才東方空中閃現的那道金光。“那道金光分明是絕強高手的招式武學,而東方…了塵大師。“想到此地,沈念心中萬分焦急,此刻卻又抽不出身來。


    第二章初陽東升氣磅礴少年濁世染風雪


    一輪火紅的旭日從漫無邊際的海平麵上升起。萬丈紅光照在背部黝黑腹部雪白的波濤上,染紅了整個海麵,也染紅了一艘在海麵上緩慢行駛的樓船。此船規模龐大,船身由無數根的鐵木經膠粘、油刷、嵌灰而成。由甲板往上,有四個艙室,可容納數千人。三麵由上好獸皮製作而成的船帆在西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船身中央的桅杆上掛著一麵金黃色的旗幟,旗幟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玄”字。


    一個身穿豹頭鐵鎧,腰別佩劍的中年人站在船頭,看著波濤洶湧的大海以及那如血的初陽灑落在海波上泛起的層層鱗光,雙目之中出現一絲迷茫,陷入沉思之中。


    秦海生家自西蜀,年少時跟隨著鄉裏人過蜀道,翻天險,有幸拜入西京劍門,練就了一身本領之後。隨後投軍殺敵,立下了不小的戰功,迴京後又得中都太平城長官的賞識,擔任負責皇宮安全的羽豹軍的大統領,如今已是武境三重天的高手。


    這是秦海生第一次見到大海。見過了太多生死搏殺、刀劍無眼的血腥場麵的他,卻被眼前海浪翻湧的博大、旭日吞吐的磅礴所吸引,頓覺中都太平城的生活索然無味。半晌,秦海生迴過神來,雙目之中露出一絲明悟。他拔劍而起,刺、削、抹、點、截、挑、劈、撩這些基礎劍招在他的手中銜接得行雲流水、恰當好處。忽然,出劍的速度慢了下來,一股磅礴的劍意從他的身上噴薄而出,猶如海上初升的旭日,壯闊而雄奇。


    “妙啊,海生,老夫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等悟性的劍客。”一個頭發灰白,身材魁梧的老者從船艙中走出來,見到秦海生渾身上下磅礴的劍意,由衷地讚賞道。


    “宋老謬讚了,海生是粗俗之人,對劍也隻是略懂皮毛,配不上劍客二字。”秦海生右手反握劍向那老者作揖。


    “年輕人謙遜又有本事,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朝若能源源不斷有你這樣的人才效力,國祚綿延千年都可期啊。此去連雲,可不會太平啊。”老者長歎一聲,蒼老的臉上露出濃濃的憂色。


    秦海生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四層船艙。此次使團出行,船艙之中還有八百精銳甲士。雖不是他麾下的羽豹軍精銳,可八百精銳甲士個個都是地方上選出來的好手,如若使用得當出其不意,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海生定當豁出性命保護宋老和殿下的安全。“秦海生神情肅穆,鄭重地說道。


    宋江山看了一眼秦海生,這個麵龐冷峻的青年人讓他倍增好感。他又轉過頭,看看天邊如血的朝霞,在唿嘯的海風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小猴子,快來看,快來看,好美啊。“一個裹著棕褐色獸皮大衣的少女拉著一個身著以片金緣的九蟒黃袍的少年。


    宋端翊現在真是頗為頭大。自己本沉浸於甜美的夢想之中,卻被這個自小認識的刁蠻少女給拉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宋端翊頓時被海上的勝景引住了神。海麵上那輪初陽越發得紅火,懸掛在海天相接之處。


    “三兒,此等磅礴的日出,在中都太平城之中,可沒有機會見到啊。”宋江山爽朗地笑了笑,說道。“


    “皇爺爺,此等勝景真是讓三兒大開眼界。這一路而來,東海如此壯闊,卻不在我大玄版圖之中,猶未可惜。孫兒將來一定要將這東海納入我大玄的版圖。“


    “三兒有如此誌向,爺爺我可是大慰老懷啊。”宋江山欣慰地說。


    “呀,某人又吹牛皮咯,以前還說要做威武大將軍呢。我帶你看了這等人間勝景,你還不感謝我,剛才還擺出一副死魚臉的樣子。”火靈兒扮著鬼臉,俏皮地向宋端翊吐了吐舌頭。


    宋端翊聞言一時說不出話了。他在嘴皮子功夫上總是輸給火靈兒。這時,秦海生已經將佩劍別迴腰間,拱手向宋端翊說道:“殿下,以屬下觀察今日之風速及風向對航行有利,若不出意外,傍晚便可到達梅莊。


    宋端翊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你了,海生叔。”話說一半,他禁不住地打了一個鼾,隨即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海生叔,皇爺爺,三兒先迴艙了。”說罷,他轉身往船艙走去。或是身子骨受不了海風的折騰,走路有點踉踉蹌蹌。火靈兒則活蹦亂跳地跟了上去。


    “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像我們當初,在血與火中摸爬滾打出來。身子骨真是太弱了。”宋江山望著那踉踉蹌蹌的背影,歎息道。


    秦海生肅立一旁,一言不發。三皇子殿下指點江山的蓬勃朝氣,讓他心中對這個自小含著皇家金湯匙長大的皇子多了幾分讚許。他想起自己的當年,心裏感慨道:“年輕真好啊!“


    日上三竿,醉春樓在陽光下投出長長的影子,映照在乘陽街附近的莊園花苑上。醉春樓頂的小閣裏,梅又孜雙手托著下巴,滿臉愁容,嘟著嘴說道:“念姐,我爹又要派人來抓我迴去,說是晚宴要見什麽中原使團,我才不去呢。”


    沈念在一旁柔聲道:“孜兒,伯父讓你見一見中原來的青年才俊,也是為你好。我們孜兒大了,也要考慮自己的終生大事咯。”話說到最後,沈念掩麵而笑。


    “什麽青年才俊,不就是一個皇子嘛。這種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皇子哪有我子虛哥出色,話說迴來念姐你不也沒有考慮自己的終生大事嘛。要不,念姐你和我子虛哥成親,我就迴去參加晚宴。”梅又孜輕佻地說。


    “這丫頭,真是機靈地很。”沈念在心中嗔怪了一句,笑著說:“孜兒,你若不迴去,待會兒你二叔可是要親自來請你咯,到時候要是把念姐地小閣拆了就把你賠給我。”


    梅又孜想起自己那位僵屍臉的二叔,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雖然那家夥是自己的二叔,可對自己從不心軟,若是被他上門帶走自己,迴到梅園肯定沒好下場。


    “那好吧,用過了午膳,念姐你送我迴去。”梅又孜不情願地說


    “好好好。“


    正午的太陽特別的烈,照得梅莊的城牆熱得燙手。梅莊東門外城牆的一角,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一隻通體純白的小鹿站在一旁,彎下脖子伸出舌頭輕輕地舔著少年黝黑的麵龐。


    關離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恍恍惚惚之中臉上有一股濕熱穿來。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一時間還看不清四周的物體。過了一會兒,映入關離眼簾的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鹿看見到關離醒了,歡快地“哞哞”了幾聲。


    關離看著眼前這頭可愛的小鹿,心中想道:昨晚隻是見到眼前金光萬丈便失去了知覺,想必是它把我馱出山林的吧。想到此地,關離看著小鹿的眼神越發的溫柔,胸中充滿滿腔的感激之情,伸出手去摸小鹿的額頭。


    小鹿好像感受到了關離的善意,溫順地低下頭。當關離的手掌觸碰到小鹿額頭的“卐“字樣時,異變陡生。小鹿額頭發出一道柔和的金光,耀眼卻不刺目。


    那道金光透過關離的肉體,遊離於關離的經脈之中,關離隻覺渾身發熱,灼燒感讓關離不由地閉上了眼睛,不久經脈之中的酥麻感讓關離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約半刻鍾之後,經脈之中的熱感漸漸地退去,關離隻覺渾身說不出的輕鬆,雙臂比以前更有力量。


    關離突然聞到一股惡臭。仔細分辨之下,他發現這惡臭竟是從自己身上散發而出的。他發現自己的衣褲上多了一些黑乎乎的東西,那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就是從這些汙物上散發出來的。


    “不會是小鹿拉的屎吧?”關離有些哭笑不得,“咦,小鹿呢?”


    剛才半個人高的小鹿突然沒了蹤影,關離急了起來,四處張望尋找。當他低下頭,看到的東西更是讓他目瞪口呆。原本“高大”的小鹿變成了狸貓大小,顯得有幾分呆萌。迷你的小鹿睜大著眼睛呆呆地看著關離,絲毫不覺自己與剛才有什麽不同。小鹿迅捷地向空中一躍,躥入了關離的懷中,依偎著關離的胸膛。


    “這可真是奇怪啊,這小鹿這麽可愛,我就養著它吧。雲爺爺走了,我也好有個伴。”


    “喵,喵,喵。”小鹿好像知曉關離的心意,欣喜地應了幾聲。


    關離聽到這小鹿的“貓叫”,徹底在風中淩亂了。你到底是鹿還是貓啊?


    關離抱著小鹿,往梅莊的東門走去。守門的侍衛換了,與昨晚的不同。見到一個頭發蓬亂、衣衫襤褸的關離走來,其中一個尖嘴猴腮,雙眼狹長的矮個子上前伸手攔住關離,正要開口,卻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惡臭,連忙退後幾步,漲紅了臉,怒罵道:“哪來的臭乞丐,給大爺滾遠點。”說罷,一腳踹在關離的腹部上,關離雙手懷抱著小鹿,生生吃了那瘦猴一腳倒飛出去。


    關離受著強大力勁的衝擊,不由地放開了雙手。小鹿自關離胸膛一蹬,淩空一躍,矯健的身形如一支離弦的箭向瘦猴射去。說時遲,那時快。瘦猴隻見眼前一道白影,卻不及拔劍反應,隨即腦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隻覺眼前一陣眩暈,頭重腳輕,向後倒去。


    一旁的瘦高個侍衛,見狀大驚,連忙拔出腰間的佩劍,向小鹿斬去。小鹿敏銳察覺到了危險,機警地側身一避。然而雖然避過了致命一擊,但鋒利的劍刃仍然在小鹿的腰背留下一道不淺的口子。鮮紅的血從那道口子“咕咕”地往外冒,小鹿吃不住痛,“嗚嗚”地叫了幾聲。


    一旁的關離緩了口氣,腹部仍是隱隱作痛。那瘦高個見一擊建功,獰笑道:“畜生,去死吧。”那瘦高個正要揮劍劈下,關離見狀,強忍著疼痛站了起來,心中的怒火充滿了他的雙目。關離用出他全身的力量向那侍衛飛快地衝去,瘦高個的注意力都在小鹿上,突然之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他的左腰傳遍全身。他一時失去了重心,重重地砸在了城牆上,暈了過去。


    關離見機彎下腰將小鹿抱在懷裏,朝著莊內跑去隨即沒入了鬧市之中。


    過了一會兒原本昏迷的瘦猴漸漸清醒過來,“哼,這小兔崽子,老子遲早要你好看!”瘦猴滿臉猙獰地說。另外一個瘦高個也醒了過來,“飛哥,這小兔崽子竟然戲弄我們,我一定要弄死他。”


    “急什麽,隻要他還在莊內,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要是被我抓到,定要狠狠地折磨,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侯飛惡狠狠道。


    這海島的上天氣,也是說變就變。正午的烈日不過幾個時辰就沒了蹤影,層層疊得的烏雲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好似一張沒有邊際的大網向地上的梅莊壓去。“黑雲壓城城欲摧”這句詩描繪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不久,空中開始飄起鵝毛大雪。大街小巷行人漸稀,陳舊的石板路上鋪上了一層白白的地毯。一個渾身髒亂、衣物殘破不堪的少年,迎著風雪,一瘸一拐地走在小路上。銀白的雪花染白了他的頭發,他的臉上也禁不住地顯現出幾分疲倦,他低下頭,輕語道:“不要怕,我會買最好的藥來治好你的,餓了吧,待會兒到家,讓你飽餐一頓。“話還沒說完,豆兒大的淚珠從少年堅毅的麵龐滑下,落在了腳下的雪地上。


    “喵,喵,喵。”


    這帶著幾分叫人疼惜的叫聲在空無一人的巷子裏混入了風雪聲中,少年結實的背影在唿嘯的風、狂躁的雪裏顯得有幾分單薄。


    且說大玄日暮江下遊的出雲村中。


    日子一晃便已流去半月光景。秦重嶽隨著柳三生去了富春修行,陸北遊每日在黃朝的教導下練習著《無留劍法》。陸北遊雖然身子孱弱,但在修行上倒是有幾分天賦。


    一日傍晚,陸北遊背著一柄身長三尺的鐵劍在山林中穿梭。這柄玄鐵劍乃是黃朝托張青水從青嶽鎮上購置的,花了老頭子十兩銀子。


    “老頭子讓我來這青林山中曆練,這都一盞茶時間過去了,連隻野獸的影子都沒見著”,陸北遊心裏嘀咕道。


    林子裏灌木叢生,茂盛的樹葉遮蔽住了天邊的霞光,隻有零星幾點漏了進來。忽然,隻聽前方的灌木叢中有草木觸地的聲音,又傳來野獸若隱若現的喘息聲。


    陸北遊聞聲一動,右手握住鐵劍劍柄,屏氣凝神,一步一步向那處灌木叢走去。


    林間靜謐無聲,一片落葉從陸北遊的頭頂飄下。陸北遊抬頭一看,赫然見到一條巨大的花斑蟒蛇張開血盆大口朝他撲來。


    陸北遊側身一躲。一身劍嘯而過,玄鐵劍重重地在蟒蛇水桶粗大的劃出一道九寸的傷口,蟒蛇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此時,異變陡生。身後傳來一聲狼嚎,一隻灰毛巨狼騰空而來,利爪破空抓向陸北遊。


    陸北遊翻身一滾,卻還是慢了一步,左肩被那狼爪劃開一道口子,可見內裏骨肉,猩紅的鮮血流淌不止。


    一狼一蛇呈犄角之勢,將陸北遊死死地包圍在一處。


    “娘嘞,竟然合起夥來對付小爺,不耍些狠功夫,當小爺是好惹的啊。”


    經過這黃朝半月的磨練,陸北遊的體魄比先前強壯了不少,更練成了一股對敵時的狠勁。一人二獸對峙了十息,那灰色巨狼與花斑蟒蛇向陸北遊撲去。


    陸北遊腦海中閃過《無留劍法》的一招一式,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由胸中升起。陸北遊一劍斬出,劍鋒與狼爪相撞,爆發出尖銳的碰撞聲,擊退那巨狼,隨即俯身,劍鋒一轉,長劍裹挾著《無留劍法》運起的劍勢朝著七寸刺去。就在那血盆大口離陸北遊還有三尺距離之時,陸北遊手中長劍已經刺入了這花斑大蟒的皮膚中,直搗七寸。


    花斑大蟒氣勢一泄,癱倒在地,氣息奄奄,不過一會兒,就徹底沒了生息。


    那巨狼抓住陸北遊長劍刺入花瓣大蟒身體時的那一道空檔,已是撲殺過來,鋒利的狼牙在月光下散發著寒冷的光,一雙狼眸緊盯著陸北遊脖頸。


    陸北遊手提長劍,迎著巨狼奔去。就在二者短兵相接之際,惡狼猛然躍起,陸北遊手持長劍側步一滑,隨即劍鋒一挑,將巨狼的肚皮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飆射,染紅了陸北遊清秀的麵龐。


    一人一狼分離兩側,那灰色巨狼轟然倒下。


    汗珠混著血水從陸北遊的額頭上流下,少年看著倒在地上的巨狼和花斑大蟒,眼中露出一絲堅毅,心中暗道,“我要以手中三尺劍,在這個江湖裏激蕩起水花。”


    陸北遊將一截狼皮割下,再將蛇膽取出,放入隨身攜帶的包囊中,往深林中去了。


    出雲村,村西小土坡的茅屋裏閃耀著明滅不定的燭火,黃朝與秦爾雅坐在木桌前,桌上放著一壺桃花酒。


    “黃爺爺,你就要走了嗎”,秦爾雅輕聲問道,“遊兒他會傷心的。”


    黃朝默不作聲,喝下一盅桃花酒,讚歎道,“雅丫頭,你釀的桃花酒可是越來越有味道了。可惜啊,老頭子以後怕是喝不到咯。”


    秦爾雅不知何時熱淚已經盈滿眼光,哽咽道,“黃爺爺,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黃朝又喝了一盅,用蒼老的手抹去秦爾雅臉上的淚花,“雅丫頭可別苦了,哭了可不好看啦。”


    黃朝轉過頭看向屋外,院子裏柳樹靜默地立在那裏。


    “丫頭,老頭子走後,北遊就托你好好照顧了。你快迴去吧,讓老頭子好好喝這最後一壇桃花酒。”


    秦爾雅含著淚走出茅屋,不舍地往屋內看了一眼,便迴秦家去了。


    屋內,黃朝將桃花酒裝入酒囊裏,“丫頭啊,這麽好的桃花酒,老頭子可舍不得喝啊。遊小子啊,可別怪老黃心狠,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深林中,陸北遊坐在小溪旁的一塊石頭上,麵龐上的血漬已經擦拭幹淨。陸北遊隻覺心頭重重的,“我這是怎麽了,總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罷了,或許是剛才戰鬥太累了。”


    陸北遊蹲下身捧起溪水洗了一番,晃了晃腦袋,看著天邊升起的皎月,“也是時候迴去了。”


    陸北遊起身,按照來時的路返迴,不知為何,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來強烈,陸北遊心痛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待到陸北遊來到出雲村時,已是子午時分。村中一片靜謐,勞累了一天的村民們已經休息,進入了甜蜜的夢鄉之中。遙遠中可以望見,村西的小茅屋中還有著亮光。


    “黃老頭,這麽晚了還沒休息呢”,陸北遊一邊想著,一邊走向茅屋。


    “黃老頭,我迴來了”,陸北遊喊道。然而屋中卻沒人應答。


    陸北遊心中生疑,進屋後卻發現屋中空無一人。閃著微弱的火光的蠟燭下有一份信箋靜靜地躺著。


    陸北遊心中咯噔一下,連忙上將信拆開。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雋秀的字跡,這是秦爾雅的筆記。


    信中寫道:


    遊小子,老頭子要出一趟遠門,去看看舊日的故人,一年半載不會迴來了,可不要惦記。你可要成為江湖上有名的大俠,這樣老頭子就是在很遠的地方也能聽到你的名頭。哈哈,你這小子。


    這最後六個字寫得是七上八下,毫無章法可言,一看便是黃朝親筆。陸北遊平日裏常常嘲笑黃朝字寫的醜,黃朝卻笑說醜雖醜,但一眼便能辨別出來。


    陸北遊看著這六個字,心中聯想到半個月前日暮江上的那場大戰以及這半月來黃朝對自己的瘋狂訓練,心裏已經明白了八分。霎時間,眼淚如雨,傾盆而下,陸北遊雙拳緊握,吼聲嘯動山林,“黃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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