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荊城中府衙,宋少商和風陽被一群甲士帶到了堂上。


    “堂下何人”,一個老者坐在正堂上發問道。


    這位老者乃是龍荊城城主的幕僚,也是龍荊城的刑官。


    風陽說道,“在下風陽,靈州人士。”


    宋少商一言不發。


    老者見宋少商一言不發,也是來了怒氣,說道,“本官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這個時候,站在邊上的胡三說道,“郭大人,就是此人。他的態度極其惡劣,你一定要對他嚴刑拷打啊!”


    聽了這話,宋少商冷漠地看了一眼胡三。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中年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郭老,你怎麽在這裏,我找你找得可急死了”,那個中年人過來說道。


    那名被稱為“郭老”的刑官說道,“楊大人,你怎麽到這裏了。”


    這名楊大人的名字叫做“楊曉”。他乃是這龍荊城城主的大兒子,時任龍荊城監軍,掌管著龍荊城的內外城防。


    “山上的人就要到了”,楊曉說道,“父親大人正在堂前接洽,還請郭老速速前去。”


    這名老者的名字叫做“郭傘”。


    郭傘說道,“這,胡三剛捉到兩個偷馬賊,老夫正在審查。”


    郭傘雖然已經年過六旬,但是他的工作態度甚是認真,是龍荊城出了名的鐵麵無私。


    楊曉說道,“可是山上的人就要到了,若是怠慢了他們……”


    郭傘突然高聲道,“那就讓他們等著。城主乃是龍荊城的城主,就是讓他們等上幾天,也不是不可以!難道山上之人就比山下之人高貴幾分嗎!”


    風陽突然用傳音之術對宋少商說道,“這個郭老倒是有幾分意思,沒想到龍荊城身邊還有這等高義之士。”


    宋少商說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山上的人,不一定就比山下的人更加優越,都是肉體凡胎,又有什麽高見呢。”


    風陽說道,“小王爺高見。隻是眼下,我們要如何做。”


    宋少商的聲音之中帶著層層寒意,“靜觀其變。”


    這個時候,郭傘突然問道,“胡三指證你二人偷了馬,你二人可認罪。”


    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宋少商說話了,“敢問證據何在?”


    郭傘轉頭看向胡三,“胡三,你可有指正他二人的證據。”


    胡三的嘴角掛起冷笑,說道,“觀這二人的穿著如此簡陋,可他們的馬匹卻是如此優良,這般差距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吧?”


    “就這些?”,郭傘問道。他看向胡三的眼神也變得不友善了起來。


    龍荊城這般動向,可是大玄的江南也不太平。


    巍峨的群山之間,浩浩蕩蕩的青江自西向東蜿蜒蛇行。江上可見漁人漂浮的竹筏,時常可見身姿矯健的鱖魚躍出江麵。山河之間,村莊星羅棋布。每個村莊的生計全指望著這江裏的魚兒。青江鱖魚以味鮮、肉嫩、質滑聞名遠近。


    一隻烏鴉輕盈地飛翔在清江上空。這隻烏鴉是憑空出現的,半個月以來,天天在這段江麵上盤旋。


    青水村,是青江中遊方圓十裏最大的村子,坐落在西塞山半山腰。村子裏多桃樹,每年四月,一株株雪桃在青山碧水間,在藍色天空的映襯下,綻放著絢爛的花朵。山風吹過,輕盈的花瓣乘著風,飄落在平靜的江麵上。肥美的鱖魚從水底冒出頭來,漾起層層漣漪。曾經一位落魄書生路過此地,身上沒有坐船的錢,漁夫見他是個秀才,便讓他作詩相抵:“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那乘船的漁夫是清水村人,將這首詩帶迴了村子裏,經村裏人口口相傳,連三歲小兒都說得上一二句。


    江麵上,一個身高八尺半,虎背熊腰的漢子,踩著竹筏,健碩的雙臂揮劃著巨大的木槳,駛向岸邊。此人,名為秦剛。秦剛是一個孤兒,村裏的老人外出打漁,發現秦剛在蘆葦蕩裏哭,心生憐憫,便帶了迴來——銅鈴大的眼珠子,碩大的牛鼻子,盤踞了半張臉的虯龍般的胡子,活脫脫一張兇神臉。。因為這幅長相,方圓十裏的姑娘見了秦剛就躲。這不,大半輩子了,秦剛家裏就他一個光棍,沒個婆娘。秦剛是一個心誠的人。平日閑暇時候,常常跑到村裏的河神廟裏,對著破敗的河神像請願——求個兒子。平日裏秦剛遇到街坊鄰裏,聊完家常,總要用他那粗狂的大嗓子說一句:“老天一定會送我個大胖兒子的。“村民也笑這秦剛異想天開,哪裏沒娶老婆就能有個兒子的,難不成還像那神話故事裏的猴子一樣從石頭裏蹦出來。


    西沉的夕陽把頭埋進了連綿的群山。西天的雲彩,在宛如一條金黃的大河向東奔湧而去。江邊,一艘艘木舟、一排排竹筏接踵而至。江麵上,滿載而歸的漁人哼著家鄉小調。這般詩意的漁家景象,青江上下,比比皆是。江岸邊,半個身子已沒入夜幕中的青山相互依偎著,向著另一頭唏噓喂歎。


    青江南岸,西塞山靜靜地佇立在那。此處河道轉了一個大彎,因此南岸多遭江水洗刷,總體呈一個碩大的”碗狀“。”從“碗口”到“碗底”,一團團大小不一的蘆蕩散落在江麵上。蘆葦蕩深處,一座殘破的木板橋孤零零地立於江麵上,橋頭橫叉開來,以便歸來的漁船停靠。


    一位雙鬢微白,身著青衣的中年男子立於橋頭,望著江麵上一艘艘歸來的漁船,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秦剛的竹筏最早抵達橋頭,他將裝滿鱖魚的竹簍遞給青衣中年,一步邁上了橋頭。


    “村長,我秦剛把話撂這了,今年出漁,魚魁一定是我秦剛的“,秦剛濃厚粗重的煙嗓格外刺耳。“


    “秦蠻鬼,這話你是說給你未來的婆娘聽吧,哪一次魚魁不是我兄弟三人的。”離橋頭二十丈一艘烏篷船上,白氏三兄弟放聲喊道。白氏三兄弟,老大白鯢,老二白鰍,老三白鼇。三人各有特長,老大善漁,老二善遊,老三善望。因此,往年出漁,魚魁十有八九都是白氏三兄弟的。


    秦剛聽到這話,火爆脾氣直衝腦門,正要發作,卻被那中年男子攔了下來。“稍安勿躁”。那中年男子的聲音似乎蘊含著魔力,秦剛的心頭的焦躁頓時煙消雲散


    這魚魁乃是清水村幾百年繼承下來的傳統,每次出漁,捕魚最多的那一人,會成為那一次出漁的魚魁。到了夏末,村子裏舉行河神廟會的時候,獲得魚魁次數最多的那一人便能派出代表作為河神廟會的祭子,接受河神的洗禮。接受河神洗禮的村民會成為村子護衛隊的一員,他也就不用出漁了。


    這位雙鬢微白,身著青衣的中年男人,名叫白離九,乃是清水村第三十六任村長。白離九並非土生土長的清水村人。上一任村長在臨終前將村長之位托付給了白離九。個中緣由,也是一段辛秘。


    不過一會兒,出漁的漁船紛紛靠岸,漁戶們將自己的竹簍搬到岸上。竹簍一個緊挨著一個,時不時有鱖魚從簍中騰空而起。


    “村長,趕緊的,老孫我還趕著迴家呢。”,一個矮小微胖的男人嚷嚷道。


    “孫良,你是惦記你家的婆娘了吧,”一個賊眉鼠眼的中年男子,笑著打趣道。


    “黃成,你倒是有這個福氣,你個老鬼見了你家婆娘連滾帶爬的,村子裏誰不知道!”那孫姓漁戶以眼還眼,揭了黃成的短,隨即眾人捧腹大笑。


    笑聲漸漸散去,眾人都嚴肅起來。魚魁是由村長使用河神所賜的秘術選拔出來的。每次魚魁誕生之前,漁夫們都要保持安靜以表虔誠。


    站在眾人中央的白離九屏氣凝神,右手淩空畫了一道晦澀的符印,口中念道:“靈!”,隨後一指點出,一道幽藍的光散射入各個竹簍中。


    此術乃是清水村村長代代相傳的引靈術。世間萬物皆有靈,飛蟲走獸,靈力強弱不一,靈盛則質佳。竹簍的藍光越深,則表明此竹簍中魚的品質越佳。


    大多數漁人的竹簍之上隻是縈繞了淡淡的藍色,孫良和黃成的竹簍顏色則稍微了深了一些,白氏兄弟的竹簍藍得耀眼,而秦剛的竹簍吸收藍光不增反減,如若不是目力極好的人,根本無法發現竹簍上細若遊絲的藍色痕跡。


    “秦剛啊,你這小子不行啊,捕上來的魚都是一些西貝貨”,白鼇說著便大笑起來。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那隻屬於秦剛的竹簍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刹那間,竹簍中噴射出一道耀眼的紫光。白離九臉上布滿了驚異之色。這種紫光乃是青江河神一族特有的標誌。那道紫光在空中停留一息,隨即射入了白離九的眉心之中。


    “他們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在白離九的腦海響起,“讓它入世。“白離九聞言如遭雷擊,久久不能迴過神來。


    “此次的魚魁乃是秦剛,今晚舉行河神廟會。”


    “村長,您看大家出漁剛迴來,有必要這麽急著舉行河神廟會嗎?”,孫良有些抱怨道。


    “那道紫光乃是河神顯現,秦剛乃是河神欽點之人,今晚秦剛必須接受河神洗禮。白鯢,你兄弟三人務必要在明日日出時將這些鱖魚送到清風鎮百草堂掌櫃的手上。


    望著白離九眼中的凝重,白鯢心裏一驚,“包在俺兄弟三人身上!“


    且說白離九吩咐完一切事宜,便讓眾人散了。秦剛拖著疲乏的身子迴到自己的破爛茅草屋裏,剛躺下身,門外便傳來一陣敲門聲。“秦剛,村長要見你,你快過去一趟”,身著木藤甲,頭戴木藤盔的村衛隊隊長蠻熊背著他的大刀,站在門外,喊道。


    白離九的木屋位於村子的最深處。白離九此時正端坐在蒲團上,雙眉緊鎖。


    “村長,俺來了。“門外傳來秦剛的聲音。


    “進來吧。“


    “秦剛,我拜托你一件事“,白離九的聲音之中處處透著疲憊。


    “村長,您說,這些年我們清水村多虧了您,秦剛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辭。”


    白離九從懷中取出一塊渾然天成方形玉石。玉石通體純白,自上而下刻著“山河”二字。秦剛接過玉石,攢在手心裏,手中卻有一種奇異的觸感。


    “村長,這是?“·秦剛望著手中的玉石,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


    “我本是臨安城百裏家族的一名雜役。在大城池之中,生存競爭極其激烈。城中的家族皆以武為重。武道一境淬血,二境醍醐,以九重天隔之……年幼之時,被人遺棄在路邊,百裏家族的族人見我可憐,便將我帶迴族裏撫養,教我習武。那名族人死後,我便在百裏家打雜以求生計。“至此,白離九陷入了深深的迴憶中。


    “十五年前。我以在一次曆練中,我在機緣巧合之下來到青江,與清水村前任村長古月相識,後一起又幫助青江河神鼇霸平定了青江暴亂,自此與鼇霸結下一份情誼。我的父親曾給我留下一枚玉佩,在我二十五歲那年,那枚玉佩開始汲取我體內的靈力。我見生此異狀,便查了古籍,才知此物名為山河石。


    傳聞山河石乃是天地靈物,若以靈力滋養,十二年便能使其化形為人。若將其煉化,使用者可以輕鬆跨過武道大境之間的瓶頸,要知道就是百裏家,最強的老祖在耗盡畢生潛力的情況下都不過醍醐境一重天。我不忍毀去父親的遺物,便藏在身上,每天夜裏以自身靈力滋養。


    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當時的家族大公子百裏玨得知此事,他困在淬血境五重天已經三年之久,若能得到山河石,必能在一年之內問鼎淬血境九重天,甚至在三十歲之前成為醍醐境老祖。他明麵上礙於顏麵不能明搶,便派人暗殺我。我隻好借口曆練,逃出百裏家。而那百裏玨似乎早有察覺,派殺手暗殺我。


    我逃至青江,早已筋疲力盡。就在我絕望的時候,古月兄弟正好路過此地,將那些追兵擊退,但他不慎身中暗器,命不久矣。好在鼇霸對古月的功法波動甚是敏感,他現身將救我迴青江水宮中,也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從痛苦的迴憶中迴過神來,白離九長籲一口氣:“我要你帶著山河石遠走西疆,你可願意?”


    “村長,俺秦剛雖不是什麽讀書人,卻也聽那村子裏的秀才常念叨上天有好生之德。是非黑白,我秦剛還分得出來,這事俺秦剛辦了。”秦剛拍著胸脯說道。


    “你走出青江之後,便一路往北,去那北疆大漠,離臨安城越遠越好。這兩本古書乃是我早年在曆練之中尋到的一本體修功法《純陽功》和九品刀經《刀解》“,白離九將這兩本破舊古書交給秦剛,說道:”《純陽功》功法霸道異常,修煉者不可泄了陽元,我見你沒有家室,便將這功法傳授給你。你若是為難,我這還有幾門略遜色於它的功法。“


    “村長,不必如此麻煩,你說過這山河石能用靈力滋養,便能化成人形,那就是俺秦剛的兒子了,俺秦剛這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個兒子。修煉這《純陽功》也不礙事”,秦剛撓著頭,不好意思地說,“可俺有習武的天賦麽。”


    “你且坐下,雖說你已錯過了最佳的修煉年齡,筋脈比那些少年人滯澀不少。待我用靈力為你洗經伐髓,也能達到普通的武道資質。”


    秦剛盤背對著白離九盤坐於地。滿屋子的塵埃,平添幾分腐朽的味道。白離九雙目一閃,氣息一凝,雙掌以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速度往秦剛背上一拍,秦剛頓時虎軀一震。雄渾的掌力透過秦剛的身體,激蕩其他周身的層層塵埃。秦剛隻覺渾身滾燙,有無數隻螞蟻在他血管之中爬動。他咬了咬牙,沒出聲。片刻之後,白離九雙掌往迴一收,深吸了一口氣,滿是愁容的臉上多了一絲病態的紅。


    “我已為你洗經伐髓,你快帶著山河石去吧”,白離九的聲音裏透著幾分虛弱。


    “俺秦剛一定不會讓村長您失望的“,秦剛看著越發蒼老的白離九,鼻子一酸,抹了抹眼睛,轉過頭推開木門,下山去了。


    “這秦剛的蠻牛體質倒是奇特,竟然能承載我七成的靈力。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估摸著時辰,快了”,白離九的眼神越發平靜。


    離西塞山還有兩三裏水路的江麵上,一艘華貴的寶船借著東風逆流而上。船艙中有一個身著血袍的青年男子慵懶地躺在太師椅上,他身旁一個身著紫金長袍、頭戴紫金冠,雙目發紫的妖異少年嘟噥嘴道:“離周師兄,這次竟然還帶上了駁天樓的殺手,有必要這麽重視麽,一個郡城家族核心弟子罷了,哪裏是你我的對手“。


    這血袍男子名為離周,那妖異少年名為子虛。這二人乃是臨安城散修南朱門下弟子。這南朱不過五十,實力頗為了得,憑一身精妙棍法能在臨安城中排進前三。


    “師傅交代,那白離九的來曆恐怕沒那麽簡單,小心行事。”離周看了眼倨傲神情的妖異少年。心中暗歎自己這小師弟天資聰明,心性卻差了一籌,那位這般早地將他放於江湖曆練未必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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