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大廳的另一處角落,也走出來一個人。


    這個人肩上扛著一柄降魔杵,臉色有些灰暗,似乎是沾上了地上的塵埃的緣故。


    來人正是張摩天。


    先前張紫棠並未向他下死手,隻是以氣機將他震暈了過去。


    張摩天的修為在小武一品左右,體內氣機充沛,故而不過一會兒便蘇醒了過來。


    張摩天也看到了這個瘦小的黑袍人,也看到了地上的那段殘臂。


    他心中五味雜陳,想必那件事已經成功了。他張摩天與他身後的棲霞寺也能得到那人的承諾。


    隻是,那截斷臂,張摩天他不用想都知道,是張紫棠的斷臂——是他親生弟弟的斷臂!


    且說張紫棠憑借著一時半刻的大武三品境界不斷地深入‘玄武秘藏’之中。


    張紫棠走得很快,一來是因他此刻境界高深,一些陣法機關根本攔不住他的去路。二來,張紫棠在用刀之時,也修煉過宋端玉的父親宋青遠留下的《一刀飛雪》刀法。


    此刀法除了本身精妙以外,還能使修煉之人與這玄武秘藏產生一種若有若無的聯係。他張紫棠正是憑著這一絲聯係迅速地潛入了玄武秘藏第九層。


    世間有千萬數,以九為尊。可見這玄武秘藏第九層的特殊性以及重要性。


    張紫棠進入了第九層之後,直奔大廳中央。


    第九層大廳中央矗立著一座恢弘的圓台,圓台之上有一副青紫的王座。王座之上躺著一個身穿戰袍的人——準確的來說,是早已死去的人,如今隻剩下一具骷髏了。


    就在這王座旁邊,還站著一個黑袍人——一個瘦小的黑袍人。


    張紫棠走近了圓台,以胸中氣機為基儼然喝道,“你是何人!”


    張紫棠這一喝除卻裹挾著磅礴氣機之外,還有張紫棠的劍道意氣在其中。


    那黑袍人輕笑道,笑容之中卻是雲淡風輕的灑脫,“我知道你會來。”


    聽到了這話,張紫棠一驚。


    他並不是驚奇黑袍人在等自己,而是驚奇黑袍人的聲音。


    這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張紫棠開始不斷地搜索自己聽到過的聲音。


    青羊鎮。


    張紫棠確定這聲音他聽過,而且是在青羊鎮上聽過。


    會是誰呢?


    張紫棠苦思冥想,可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一個結果。


    就在他微微愣神的時候,那瘦小黑袍突然開口了。


    “張叔叔,這才幾天,怎麽就把我忘了呢。”


    那瘦小黑袍一邊說著,一邊將罩在頭上的頭罩摘了下來,露出了一張稚嫩的臉。


    這的確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十五六歲的年紀的臉。


    “石頭,是你”,盡管張紫棠的內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仍是竭力控製自己語氣中的情緒。


    張紫棠心中震驚了。


    他曾想到過很多種可能,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隱藏在最深處的那個人竟然是那個住在柳條巷裏的少年。


    那個少年平日裏常來青野樓找宋端玉玩,遇到他張紫棠也會恭敬地稱一聲叔叔。


    可這樣一個活潑天真的少年怎麽會變成此次‘玄武秘藏’這個局的幕後之人!


    他究竟擁有怎麽樣的能量!


    張紫棠的下一句話便是疑惑的質問——“為什麽是你?”


    石頭反問道,“為什麽不能是我?”


    “你能輕而易舉地進入這座玄武秘藏,難道你”,張紫棠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失聲道。


    石頭聽了張紫棠這話,原本平靜如水的臉上竟然微微扭曲了幾分。


    他的聲音變了,變得有幾分肅殺,又有幾分冰冷,“自然是拜那人所賜的了。”


    “什麽!”,張紫棠心中一驚。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宋青遠臨死之前除了將半尺雪和《一刀飛雪》刀譜交給張紫棠之外,還告訴了一個他深埋在心中很久的秘密。


    除了宋端玉之外,他還有一個孩子。


    這事,要追溯到宋青遠初出江湖的時候。


    畢竟宋青遠祖上世代看守玄武秘藏,家中也有不俗的武道功法或是練氣法門。


    年少氣盛的宋青遠初出江湖便已是巔峰,成為了那個時代登往江湖山巔中的最耀眼的一小撮人物之一。


    再加上宋青元遠得相貌堂堂,眉若鋒刃,眼似繁星,渾身上下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武林盟主的氣勢。


    千百年來,江湖上亙古不變的道理除去‘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之外’,還有一條便是“美女自古愛英雄”。


    因此,在那段寫意風流、風雲繾綣的時光裏,花間一壺酒,指間三尺劍,這值得後來人悉數的種種風情將無數江湖女子迷得神魂顛倒。


    而當時的宋青遠正值少年,自然也是年少氣盛,終究做不到那般“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境界。


    宋青遠認識了一個叫做虞姮的女子。


    初見之時,女子身著一襲紅衣,手中使著一對鴛鴦刀,一對遠山眉頗具英氣。


    二人結伴同遊江湖,可有一天那虞姓女子突然消失了。在此之前,眾人隻知道宋青遠身邊有一個女子相伴,卻並不知道那名女子地來曆以及姓氏。


    宋青遠告訴了張紫棠,那名叫作虞姮的女子是被家裏的人給接了迴去。


    隻是在那名虞姮被接迴去之前,已經對宋青遠以身相許。


    令兩人都沒想到的是,他們情愛癡纏之間已是珠胎暗結。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宋青遠也尋到了那女子的家族,隻是最後鬧得不歡而散,也未見到自己的骨肉。


    隻知道了自己那苦命的孩兒的名諱——“江嶽”


    張紫棠麵色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艱難地從口中吐了兩個字,“江嶽。”


    石頭,或者也叫虞江嶽,他平息了心緒,緩緩開口說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還未等張紫棠迴答,虞江嶽說道,“是他告訴你的。”


    張紫棠點了點。


    “他還與你說了什麽?”,少年問道。


    張紫棠搖了搖口,說道,“沒了。”


    “不說廢話了”,虞江嶽說道,“你要阻我?”


    張紫棠說道,“我很好奇,你娘親是何人,出自什麽家族?”


    虞江嶽說道,“張叔叔,偌大的天下,虞這一姓似乎不多吧?”


    聽了這話,張紫棠心中一驚。


    他想到了一個世家——準確地說來,是一個王侯世家,中都虞氏。


    “竟然是他”,張紫棠心中的震驚已經是無以複加。


    但他很快恢複了平靜,“石頭,今日你不可能成功的,聽叔叔一句,迴頭是岸吧。”


    聽了張紫棠這話,少年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之中飽含了壓抑許久從未宣泄的壓抑以及想要顛覆江湖的猙獰。


    “張叔叔,你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和那個人也一同經曆過生死”,虞江嶽頓了頓,說道,“怎麽會說出如此這般天真的言語來!我走到今日,便是別無選擇。”


    少年石頭——虞江嶽,他有苦衷,這話一點不假。


    隻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苦衷,所以他也從未對身邊任何一個人說過。無論是在青羊鎮上,還是在中都虞氏那內中廊道縱橫交錯的十裏園林之中!


    少年的心裏隻有一個人,便是她的娘親——虞姮。


    “隻要我今日取到那物”,虞江嶽說道,“再與外麵的人物裏應外合,將西北宗門的中堅力量留在這座不見天日的‘玄武秘藏’之中,到時候便能令整個西北江湖動蕩!”


    “如此這般,你身後之人便能扶植屬於他的那一股勢力”,張紫棠聲音微冷。


    說實話,若不是他已經鬼門關前來來迴迴闖了數次,聽到少年這般言語,他仍舊是打了一個寒顫。


    這是多大的一盤棋啊!用心何等歹毒!


    “如此玲瓏計,張某絕對不會讓你們得逞”,張紫棠此刻已經不將眼前少年當成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年了。


    張紫棠相信,眼前這個少年,假以時日,會成為締造血海屍山的惡魔!


    “張叔叔,你真的以為你攔得住我嗎”,虞江嶽笑道。


    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道符籙。


    這道符籙似乎是道行極深的道修刻印的。


    虞江嶽手臂一揮,手中的這枚符籙便如離弦的箭一般射向張紫棠。


    張紫棠眼中也有凝重之色,他已經感覺到這枚符籙的不一般。


    他連忙催動周身氣機,想要化開此符。


    就當他的氣機與那道符籙相接之時,異變陡生!


    那張由青羊皮紙卷為底,油鬆為墨繪製的符籙在一瞬之間倏忽一散。


    三息時間過去,張紫棠周身氤氳的磅礴氣機瞬間萎靡了下去,如果一個被紮破的氣球。


    張紫棠隻覺自己的胸口、眉心、丹田三處被人用重物狠狠地錘了一下,一時之間逆行折衝,倒吐出一口鮮血來!


    更讓張紫棠絕望的是,那道附著在他身上的仙人氣機已經是煙消雲散了。


    此刻的他,氣機已經跌入穀底。別說虞江嶽,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讀書人也能要了他的命。


    張紫棠一手撐著地,大口喘著粗氣。


    虞江嶽走了過來,緩緩開口說道,“張叔叔,念在這麽多年的情分上,我隻要你一臂。”


    他從腰間抽出了一柄短刀。


    手起刀落,張紫棠的右臂赫然落地。


    虞江月撿起這隻斷臂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這個曾經有望問鼎真正的大武境的紫棠劍仙或許是真的成了一個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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