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暉已逐漸消散,光線不再是那麽強烈。遠望過去,天邊正掛著一顆桔紅色的物體,圓圓的大大的,若不是循了運行的軌跡,還真教人無法相信,這一團柔和委婉的大餅,竟是日間那光彩奪目的驕陽。

    此刻,小孩又不知從哪撿來一張墨紙,對照後邊因為遮擋而顯出輪廓的物體比劃著,“看,這就是太陽的真實麵目。”儼然一偉大的天文學家。

    不能讓他把風頭搶光!我搶過墨紙道:“不懂就不要裝懂,太陽就是個火球,每時每刻都在燃燒,每時每刻都在散發億萬噸當量的光輝,你肉眼凡胎當然隻看得見這塊破爛的石頭。”

    於是,她便笑嗬嗬地點一點頭:“你還是知道一點東西的嘛。”

    “當然咯。”

    小孩眼見失寵,立即跑去堤岸,摳出塊板栗大的卵石,對準江上映照的夕陽狠命地扔了出去。瞬時,桔紅色的大餅碎裂成無數小塊,但轉瞬又合而為一,令小孩是大大的不爽。

    “日你。”

    指著太陽說日,我想大概就源於此吧。小孩太自不量力了,那些自比作太陽的人們,似乎比小孩還要幼稚呢。

    我正暗地裏得意,不想卻被她發覺。她隻瞥過一眼,拍了拍小孩,“你說的也對,大凡對事物有不同看法的,要麽是俗人要麽是詩人,很顯然你是後者。”

    我草,居然這麽會拍馬屁,把個小孩樂得,在沙灘上從前到後至少連翻了十八個跟頭。不僅如此,她還主動探下身去,牽起兀自傻樂的小孩。怎麽從來不肯牽我呢!

    我將沙地裏埋藏的泡沫箱子打開,搶了一瓶可樂然後大聲說道:“還剩一瓶了,要的趕緊去搶。”

    嗯,怎麽沒反應?小孩居然不讒嘴了,坐在原地看著。

    她放開手,拿了剩下的那瓶橙汁,卻交到小孩手上,“你喝,我不渴。”

    氣得我是,恨不得在他頭上連扣十八個扣指。我說:“飲料都喝光了,明天得去打魚了……”言下之意,要為難小孩一點點,他還借著我的魚杆呢。

    但沒想到,木頭一般的她,此時卻十分善解人意。“飲料喝完了,去我家裏拿嘛,好多同學送的,放在那裏沒人喝,我就是拿不動,要不,早給你們拿來了。”

    “我去。”

    “要你去,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拿得動?哼!”我揚起粗黑的臂膊,狠狠地鄙視了他一迴。

    “唔。”小孩向來屈服於我的武力,至此他才終於無話了。

    眼看太陽逐漸西沉,隻露半個麵孔在群山之顛。除卻一些霞光映照,夜幕即將降臨了。小孩照例沿了江岸逛迴去,估計半小時後,他就該和家人一起圍坐在門前的穀場上,像航船七斤大家子,一邊聽著老太的嘮叨,一邊叉著筷子吃開了。

    “咳咳。”我幹咳兩聲,“迴家了。”想不到,如此美妙的夜晚,我居然連廢話都說得那麽牽強。

    她看了看我,說:“你騎車快,先去襄江大學門口等,我還能搭上最後一班公交,一會也到了。”

    “唔,那我先去了。”其實我很想跟她說,反正天黑看不見,就搭她迴去也是可以的,但就是不好意思開口。

    小站離大學也就兩公裏車程,如果不是公交要繞道,隻從幹道直穿過去,幾分鍾便可到達。所以五分鍾後,將車蹬得飛快的我,已經等在大學門口了。隻是十分鍾過去,還未將她等到。哦,肯定是我等錯地方了,教工宿舍在北區,我在南門浪費時間幹什麽。待騎到北區,又過去五六分鍾,還沒有將她等到。不由得我有些心焦起來,怎麽迴事呢?

    大概是我太惦念她了,所以才會因為多一刻的等待,而生出許多不必要的擔心和煩惱。在返轉的路上,穿越一條開著紫薇花叢的小道,迎麵已經看見了她。

    “你是怎麽迴事啊,等這麽久了也不見你來。”我嗔怪道。

    “嗬嗬,車已經發過了。”她又笑著,“我這不是來了嗎,你急什麽。”

    “我才不急,我是怕這一帶有熊出沒,哼!”

    “是嗎,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你沒見人家車後麵都帖著嗎,小心熊出沒,說不定還有狼呢。”

    “那是比喻,就是打個比方,唉,叫你平時多複習點功課,連這麽簡單的語法都理解不了,唉。”她竟連連唉歎了起來。

    木頭啊!人家沿海女子那眼神,簡直要把男人的心揪過去。再看她,一天到晚都想些什麽嘛!

    無奈,我隻好說:“這麽偏僻小道,碰到打劫的也不好嘛。”

    “打劫?”她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身上空無一物。

    “那什麽……”我含混道:“少林寺,牧羊女……”

    “你什麽意思?”突然間她就反應過來:“你個小孩子,沒事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電影幹什麽,有時間多複習點功課!”

    然而,我卻照例大咧咧地:“有時間再說吧,晚上。”因為我已經隱約看見她臉龐的一抹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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