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自有安排,閬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管這個神樂尊使意欲何為,平常心便好。十大惡賊雖有有些響亮的名頭,終究不過是一群可憐之人罷了。閬苑迴幽篁閣之前還是找人來四方迎客為新帽郎官收屍,相識一場,她能做的也隻有如此。


    絕愛趕路兩日,卻接連聽到十大惡賊的壞消息,戒色和尚、陰風鬼母、藥罐童子和跛腳狐狸皆已喪命,新帽郎官相傳下落不明,估計也是遭遇不測。臨近幽篁閣,絕愛更是惶惶不安,她對閬苑的武功絕對有信心,隻是她雙目失明,與高手對決總是要吃虧的。


    說來也巧,就在四方迎客附近被絕愛瞧見鄉民在埋葬新帽郎官,果然不出所料。絕愛上前詢問道:“老丈,請問這位江湖朋友怎麽會亡故於此?”絕愛是心想,似新帽郎官這等人人唾棄的惡賊都有人收屍,一定是他人授意,沒準還與那位神秘的“神樂尊使”有關。


    老丈望向絕愛,見其麵掩輕紗像極天界仙子,竟忘了所托之人的交代,隨口就講了個清楚明白。“老朽也不知道他怎麽會亡故的。不過四方客棧的老板娘給了老朽重金,讓幫忙安葬,想來應該是閬老板的故交。”


    “你說閬苑來過這裏?她現在人在哪裏?”絕愛一聽有閬苑的消息,急切地問道。老丈曾受過閬苑恩惠,其實這點小事不過是舉手之勞,看著眼前的女子是真心關切,不怕與她講,迴道:“閬老板已經走了,當時她是往那個方向去的。”老丈說著順手指明方向。


    絕愛尋思著那是幽篁閣的方向,大喜道:“多謝老丈!”老丈還在點頭微笑,誰曾想絕愛卻已瞬閃至數丈外。老丈不禁歎服道:“這姑娘果然是來自天界的仙女。”


    閬苑迴到幽篁閣,第一件事情也是她重新迴來的目的便是祭拜吟風。坐在墓門前,閬苑依舊是以老方式和他做著交流,隻是她不再以琴表露,而改換孤簫憶吟風。一曲罷,閬苑滿足道:“陌廷,我要去大雪山了。你在天之靈要保佑我找到‘冰凝菩提’。”忽而,噗嗤一笑,“還是別保佑了,若是找不到,我就可以下去和你作伴了。聽天由命罷!”


    幽篁閣,閬苑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雖然她眼睛已經看不見,可這裏的每一處地方都有著她的迴憶,這次再走,也許就是永別了。看過之後,閬苑已心無掛礙,她可以放心、安心地前往大雪山。


    前腳剛剛踏出幽篁閣大門,便聽到急促的喘息聲。閬苑不清楚來人是誰,但聽得出此人內功不凡,還沒等她先問,對方著急忙慌地開了口。“姐姐,你還在此處便好!”來的人當然是絕愛,她為了防止和閬苑再次錯過,把本該三日的路程強行縮短成一日,耗費不少功力。


    “絕愛?”閬苑又驚又喜,趕忙上前為其按脈診斷,“你這丫頭,怎麽越發的冒冒失失?看你著急成這樣,內息紊亂不成名堂。究竟是什麽事竟讓你如此失態?”說著,閬苑倒出六轉雪參丸喂服之。


    絕愛服下六轉雪參丸後頓覺心頭滋潤不少,終於可以轉口氣,凝定氣息道:“當然是出了大事,擔心姐姐你的安危才一路奔波找你。我們先進去再說。”


    閬苑扶著她入內,想著擔心她的安危這事,不會是因為也聽說了西域來的神樂尊使到中原武林替天罰惡,所以擔心她吧?果然絕愛坐下後的第一問便是:“姐姐,近來你可有聽過神樂尊使這號人物?”


    閬苑淡然一笑道:“神樂尊使,替天罰惡。她已經把新帽郎官和陰風鬼母給處置了。怎麽?你收到消息,她要來對付我?你姐姐我空有十大惡賊的虛名,可並沒有做過什麽惡事,從來都是做好事不留名。她若真的是上天派來的罰惡使者,斷然沒有理由找我晦氣。”


    絕愛歎了口氣,不知道閬苑是真的心大,還是一如既往的玩笑話。“沈傲雪已經被她送下煉獄,與真正的修羅惡鬼作伴去了。”


    “這……”閬苑聽聞沈傲雪的噩耗很是驚訝,想說什麽卻又戛然而止,天理昭彰,這個世上總是會有報應的,這是她的劫數。迴轉話鋒道:“沒想到她還是先我一步。對了,她的身後事,妹妹你是如何處理的?”


    絕愛迴道:“她臨終前趕迴紫竹林懺悔,我已經將她的靈位接入祠堂。”閬苑還以為絕愛會把她安葬在神龍家的地界,不過這樣也好。沈傲雪從小長在觀音廟,哪裏作為她最後的歸宿也是極好的。


    故人一個個離去,閬苑越感生命的脆弱,人生在世,能安居樂業便足矣。可如今連這樣簡單的要求都變得奢侈。絕愛繼續道:“她臨終前最後的關切給了姐姐你。看來姑姑是真心疼愛姐姐,這個世上估計除了師父,也就隻有姐姐能讓她這般記掛。”


    冷酷無情的煉獄修羅到底人性未泯,閬苑對於她隻有無限可惜,都是情愛和執念毀了她。說起來,在來到幽篁閣之前,沈傲雪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她臨終前都說了什麽?我能幫她的,一定幫她完成。”


    絕愛迴道:“她自己的事情已經完結,隻是擔心姐姐你的安危。據姑姑所說,神樂尊使是曠樂山莊的茗香姑娘,她重返中原矛頭對準的就是姐姐你。”


    “茗香?”她叛逃伏龍山莊後不過兩個月,短短時間內怎麽可能擊敗沈傲雪?尤其沈傲雪還是專注內家修為的高手,她能稱霸江湖多年,也是因為修習氣宗功法而內力深厚。“茗香殺害時夫人,可以說是武林公敵了,可她若真是江湖盛傳的神樂尊使,一切可就糟了。”


    倒不是閬苑忌憚她,而是眼下許多門派都聲援伏龍山莊,勢要生擒茗香給時夫人一個交代。如此一來這些人,豈不是身陷險境?“看來我得上伏龍山莊通知他們這個消息,事不宜遲,我們趕緊上路。”


    這下該輪到閬苑著急了,絕愛攔住她道:“姐姐莫要慌亂,我就是從伏龍山莊趕過來的。他們都知道這件事,隻是姐姐你走得突然,大家擔心你的安危,正在四處追尋你的蹤跡。稍後我飛鴿傳書到伏龍山莊,告知你安然無恙的消息即可。”


    閬苑不禁歎息,這才與大家分開數日便引得局麵混亂。不知茗香是得了什麽奇遇,脫胎換骨了?恐怕一切得等到和她見麵才知道。


    絕愛奇怪道:“為何都不見影子姐姐?”若是有影子在閬苑身邊,還更讓人心安。閬苑也有好些時日沒見過她了,但是她知道影子會去何處?迴道:“影子姐姐擔心我的安危,肯定先一步前往大雪山尋找冰凝菩提為我續命。”


    “說起來她也是十大惡賊之一,也是神樂尊使的罰惡目標。”對於如今的茗香一切成迷,好像單獨一個人行動就會有危險。絕愛未免杞人憂天,影子的狂刀號稱武林第一刀,哪是隨隨便便能遭人毒手的?


    閬苑絲毫不擔心,安撫道:“好了,影子姐姐厲害著呢?況且她身邊還有一個武林四象啊!”絕愛淡然一笑,心中釋懷,她大可不必如此,神樂尊使究竟有幾斤幾兩,交過手才能斷定,若真遇上了,沒準還要被影子姐姐反殺也不一定。


    “那姐姐你什麽時候動身前往大雪山?”這次絕愛得催促著她行動,生命轉瞬即逝。閬苑笑道:“這不正要走,被你給攔下來了。無悔做了掌門後,你是不是特別空閑?”


    絕愛饒有興趣道:“怎麽,姐姐可是缺一個引路人?”


    閬苑迴道:“是想讓你與我同行前往大雪山。不過不是引路,而是我怕死在半路沒人收屍。”


    絕愛連聲“呸呸呸”道:“說什麽呢?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可是十大惡賊,一定長命百歲。”


    向來正經的絕愛也會打趣人了,當真是改變不少。閬苑苦笑道:“現在十大惡賊也沒剩幾個了吧?”絕愛無語道:“這個人……我說不過你,不跟你講了。我得趕緊發信鴿,好讓外麵那些為你奔波的人趕緊迴去歇歇。”


    伴著兩人的輕笑聲,幽篁閣又變得有生氣了。


    江湖若是太平,那便不是江湖了。總會有一方邪惡勢力出來攪動風雲,伯恆子如是,現在的神樂尊使亦如是。


    今晚絕愛想要與閬苑同眠,拿起剪子剪斷燈芯,世界一下沉靜在黑夜之中。“姐姐,該休息了。”其實閬苑嗜睡症上頭,已經進入夢境,不過是想重現小時候的場景罷了。


    竹林邊的一聲咳嗽,被蟲鳴掩蓋。一老者攙扶著另一老者,遠遠地望著湖邊竹屋,正是仲擎子攙扶著伯恆子。


    “師兄,你真的不進去跟她做最後的告別嗎?畢竟她是……”


    “不必了。”伯恆子打斷仲擎子的話語,閬苑是他唯一的女兒,可他卻不是她唯一的爹。“這丫頭身世可憐,皆因我之過。如她所言,我殺害她一眾爹娘,又害死了她的丈夫,我有什麽資格讓她給我送終?如今可以遠遠的最後望她一眼,心滿意足。”


    “師兄?”仲擎子還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迴去。伯恆子是他的師兄,兄弟之情他會承情一輩子,可之前伯恆子所做的一切卻實在是罪大惡極。總算身邊還有他和凡兒,不能說是孤疾而終。


    上天的報應降臨的太快,快到令人來不及悔改,仲擎子隻覺得可惜。那段時間,他對青城派心灰意冷,雲遊在外都無法平複波瀾的內心。更是在聽聞琅嬛寶藏的結局時為自己的師兄深深擔憂。他想迴去,可已經踏出了那個門,又怎好出爾反爾?


    帶著矛盾的心理,仲擎子在外飄蕩了一個多月。適逢劉凡外出尋他,終於有個台階讓大家不至於那樣尷尬。劉凡雖然一直表達著是自己的意願,可他能出來未嚐不是伯恆子的授意。更深層的意思是不是可以認為伯恆子向他低頭了?


    仲擎子帶著與大師兄重組青城派、振興青城派的意圖晝夜兼程趕路迴山。可讓人想不到的是,上天根本沒有給伯恆子悔改的機會。不知是什麽人闖入青城山大開殺戒,仲擎子半夜歸來,隻看到奄奄一息的伯恆子。


    “師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仲擎子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在青城山大開殺戒。雖說伯恆子受了不小的內傷,可縱觀江湖也沒有人有那樣的本事才對。


    “師父!”劉凡緊隨著仲擎子撲到師父身邊,這樣的場景讓人害怕極了。以前伯恆子不管是什麽樣,他都是青城派最大的支柱,如今這樣強大的支柱都倒塌了,不禁讓人唏噓。


    自琅嬛閣一戰後,伯恆子傷勢雖有好轉,卻始終無法痊愈。他有想過是當初目空和尚傳功之故,畢竟是武林四象,功力了得,縱然伯恆子本事通天也無法短時間內消耗。又前後與聶孤和三聖大戰,內息早已紊亂不堪。


    有一晚,他如往常一樣打坐靜修,沒想到有人會偷偷潛入。他尋思著不會是絕愛和時景辰,慈航劍派做任何事情都不會偷偷摸摸,至於時景辰,伏龍山莊一團糟,根本無暇理會他。剩下最大可能的便是聶離殤,鏡月教從來都是被武林各派稱為魔教,會如此行事倒也在意料之中。


    來人一直小心徘徊在外,想來也是忌憚伯恆子不敢貿然動手。伯恆子不懼一戰,等得有些煩悶,不如主動應戰來得痛快。“屋外的朋友畏首畏尾的成何體統?若是宵小之輩不配與老夫動手!”


    狂風唿吒,房門一下被吹開,映入眼簾的便是般若麵具。她可像極了從地獄而來的勾魂使者。伯恆子見慣了大小場麵,還是被這氣勢驚到,隻是他不知究竟是哪路仇家?


    伯恆子緩緩站起、走近,笑道:“都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的宵小,也敢大膽擅闖我青城山?”


    麵具之下有聲音雙重混響道:“大先生當真太久不出山,怕是不知江湖已經改朝換代了吧?神樂尊使,替天罰惡。本尊又怎會是宵小之徒?”


    “故弄玄虛!”雖然她極力掩飾自己,故作神秘借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伯恆子依舊能聽出這是個女人,“這位姑娘,你武功還算不錯,可眼下不是老夫的對手。今日老夫不想開殺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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